诸神之名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收拾完毕下楼，我看到靠在大厅门口的安瑟斯，一身白色制服，领口露出黑色丝绸衬衫的衣领，阳光下一脸笑容，让人觉得那笑容也是金灿灿的。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雷娅。”
　　我在大厅中央站住脚，向他行个军礼：
　　“少校。您找殿下吗，他今天好像去皇宫里了。”
　　“找你。”安瑟斯向我勾勾手指，指指外面的阳光，“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看看外面刺眼的阳光，疑惑的看看他：
　　“去哪里？”
　　“去赌场。上次经过的那家，伊苏里尔街上的卡纳索里赌场。”
　　……天气好的时候，为什么要去赌场散心？
　　卡纳索里赌场中间的大厅竟然是玻璃穹顶。墙壁四周装饰着彩色图绘玻璃，最顶端有一盏巨大的金色玻璃吊灯，映的整个赌场看上去都是金灿灿的。如果说圣瓦伦丁宫是高贵的建筑典范，那么卡纳索里赌场就该是奢侈的极点。
　　安瑟斯站在门口，面带得意看着我：
　　“怎么样，不错吧？”
　　我惊叹的点头。
　　安瑟斯转头往里走：
　　“去二楼，那里更豪华。”
　　一踏上二楼地板，我又赞叹一声。白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头顶是纵横的金色小吊灯，每盏吊灯下面一张赌桌，四张精雕细琢的椅子。安瑟斯用手臂碰碰我，指指对面落地的大窗：
　　“从那里能看到伊苏里尔河上的行船。全康帕斯爱赌的贵族都专门跑到这里赌。”
　　我忍不住走近窗口。
　　宽阔的蓝色河流缓缓往东留着，远处河面上偶尔飘过几只精致的小船。巨石砌成的河岸高而坚固，上面矗立着一座座巨石兽像，石像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多少年，看去斑驳古旧，与河岸以北大小不一，却同样精致优雅的别墅相映成辉。
　　一切简直美轮美奂。
　　安瑟斯走近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
　　“走吧。”
　　“走？”我看看他，“你不是说要来赌钱的？”
　　安瑟斯瞪大眼睛看着我：
　　“在这里？”
　　“那你带我来干嘛？”
　　安瑟斯垮着脸，有气无力的说道：
　　“亲爱的雷娅上尉，这里的下注最低要一千金币。有钱的人，一把就能输掉一栋康帕斯最好地段上的别墅，市价能卖到百万的别墅。咱们要在这里赌，把命拿来下注也不够，我们来看看，他们不向我们收钱也就算占便宜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叹一句：
　　“奢侈。”
　　弗兰迪曾经告诉我，我做王储卫队长一年的俸禄是一千个金币。照这样的算法，我不吃不喝做一千年卫队长，才能在这里的桌上豪赌一把。
　　真是令人沮丧的现实。
　　安瑟斯沿着宽阔的楼梯往下走着，颇不以为然的回头：
　　“虽然现在有钱人不一定是贵族，不过沙恩大部分财富仍然在贵族手里。皇帝陛下已经在尽力削弱等级，但是沙恩上千年的等级制度，可不是一年两年能消除的。相比来说，虽然历史短，但大陆上最平等的国家仍然是哈德斯。”
　　我不置可否。
　　大陆历史我知道一些。哈德斯从沙恩独立出来不过几百年，但是眼见现在已经快要超越沙恩，成为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虽然也是皇权国家，但是哈德斯的皇帝要听从议会，而议会要倚靠平民与商人，贵族并没有多少特权。可是沙恩，支持皇帝的是最高贵也最显赫的七公爵，自古已然。

　　跟安瑟斯在一楼小赌了几把。刚开始两个人是分开下注的，安瑟斯输多赢少，就凑过来跟我一起下注，结果一连赢了好几把，出了赌场大门之后，他仍然一脸兴奋：
　　“说吧，去哪里喝酒？今天我可以请你喝康帕斯最好的红酒。”
　　安瑟斯的性格跟洛法有些相似，偶尔高兴起来也会露出像孩子一样的表情来，只是没有洛法那样多变，随和了许多，所以同他相处起来，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我无精打采的摇摇头：
　　“啤酒。我只喝啤酒。”
　　安瑟斯看我一眼：
　　“雷娅，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好，不会是被洛法殿下传染了吧？”
　　洛法最近有心情不好吗？我撇撇嘴：
　　“我昨晚上没睡好。不过，我看殿下，倒是整天玩的乐在其中呢。”
　　“那是看起来，”安瑟斯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诡异，“殿下最近心情绝对好不了。”
　　我挑眉看着他：
　　“怎么了？”
　　安瑟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着：
　　“还不是因为克伦瓦公爵小姐强烈的妒忌心。”
　　我放慢脚步：
　　“克伦瓦？跟她有什么关系？我看殿下跟她在一起挺开心。”
　　“康帕斯贵族女子里面，没有几个不喜欢洛法殿下的——话说回来，有权势长相又俊美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呢？像我这样只有长相英俊的，相比之下就差了一些了，”安瑟斯遗憾的摇摇头，看我瞪他，把话拉回正题，“不过克伦瓦却不一样，她的父亲是沙恩七公爵里面最有权势的一个，她又是独生女儿，只有一个弟弟。前一阵子克伦瓦开始跟殿下交往以后，很多女人因为不敢得罪她，都不敢跟殿下来往了，剩下几个大胆的，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殿下来往了。”
　　“就算来往又怎么样？难道克伦瓦还能明目张胆的打击她们？”
　　“当然不能，”安瑟斯眯起眼睛，“可是克伦瓦公爵，似乎一直也有让女儿成为皇后的意思，所以当然支持自己女儿独受宠爱，很多家里有漂亮女儿的大臣，都明里暗里受到他的排挤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想起昨晚的事情，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安瑟斯又幸灾乐祸笑着加一句：
　　“所以，看着满城的漂亮女人又不能得手，风流惯了的殿下，心情怎么能好的起来？说不定，以后我们殿下只能被迫做个专情男人了。”
　　“被迫？”我皱皱眉，“殿下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让人被迫做什么的人。”
　　“别的事情好说，”安瑟斯表情意味深长，拍拍我的肩膀，“这件事却不一定。克伦瓦公爵现在是中间派，在大皇子洛法和二皇子克纳斯中间摇摆不定，只忠于皇帝一个人。洛法殿下想要争取他的支持，恐怕是要娶克纳斯公爵小姐才行得通。至少，他也要把克伦瓦小姐哄得开心……”
　　“咳……咳咳……”
　　我一口气不顺，被自己口水呛住。
　　什么“哄得开心”，洛法让安瑟斯说的，简直好像是……是……妓女一样……
　　不过细细想想，似乎也差不多……
　　“雷娅？”
　　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安瑟斯，“怎么？”
　　他疑惑的看着我：
　　“你莫名其妙笑什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挂着微笑，只好摇摇头：
　　“没什么，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了。”
　　幸好安瑟斯没有追问，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搪塞他，自己是因为“洛法像妓女”这种想法才笑起来。
　　不过安瑟斯下一句话一出口，马上让我梗住：
　　“怪不得殿下曾经自嘲说，贵族其实比街头妓女高明不了多少呢。”
　　安瑟斯说话的时候摇着头，满脸叹惋。
　　我眼前浮现出洛法勾着唇角靠在椅子上，金发下蓝眸里带着的懒洋洋的笑。
　　那个怪人，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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