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归汐来

　　狼和笨蛋
　　 何东晟夜半才回到住处，也许是喝多了酒，只觉得心烦气躁，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到了公司，脸色更加不好看。总裁办的几个秘书察言观色，做事都轻手轻脚的，开例会的时候，因为有个基金项目兑付延期，他突然在会议桌前发了一顿脾气，整个会议室的高管们都诚惶诚恐地望着他。
　　他从前也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更何况项目延期支付，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高管们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心底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助理宣布散会，等人都走光了，邵择良才过来，递给他一支烟。
　　他摆了摆手，没有接。
　　“哟，戒了？”邵择良笑着调侃他，“怎么，心情不好？你今天可板了一天的冷脸了，谁这么大能耐？”
　　何东晟喝了口茶：“雷子谦最近怎么样？”
　　“老大，你也忒狠了，”邵择良顿时换了苦瓜脸，连连叫苦，“你把这么一尊菩萨往我这一搁，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我还能怎么样，当然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
　　何东晟却皱眉：“我可不是让他来吃闲饭的。”
　　邵择良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雷子谦的大少爷脾气，冲动起来，谁都拦不住，你都治不了他，难道还指望我？”
　　何东晟转着手中的杯子，也有些无奈：“至少能教的教教他，出格的给他提点提点。以后寰宇交到他手里，好歹也要给我撑个几年。”
　　邵择良不置可否，笑了笑：“你倒是心宽。”他吸了几口烟，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你知不知道，老太太最近都在拉拢一些小股东，又在市面上收购散股。”
　　邵择良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何东晟却早就明白了八九分。
　　“随便她吧，”他站起来，往门口走，“这个寰宇早晚是要还给他们的。”
　　邵择良便耸了耸肩，跟着他走出去，他这个大老板都无所谓，他也就不操那份闲心了，便转了话题：“一会儿去哪儿乐乐？”
　　“有什么好事？”何东晟进了电梯，语气仿佛意兴阑珊。
　　“你生日啊。”
　　他微微一愣。
　　邵择良又跟进来，笑着说：“哥儿几个本来想在皇朝给你摆个大宴，不过知道你不爱热闹，所以特地交代我来问问，要素的还是要晕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东晟走出电梯，转头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抬眸望过去，不由扬了扬眉，眼底已有几分笑意。
　　邵择良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前台处走来走去，他也扬眉，遥遥喊了一声：“静汐。”
　　苏静汐抬起头来，目光仿佛还有些迷茫，等认出了邵择良，才抿唇微微笑了笑：“邵二哥。”却仍是站在前台处，没有动。
　　邵择良走过去：“怎么不上楼来？”
　　“前台说——你们在开会，我反正也不急就——。”
　　何东晟打断她，没好气：“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静汐小声道：“你在开会，我怕打扰你，”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小声抱怨，“我也说了找你，她们就问我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都不让我进。”
　　“不让你进你就死等着？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就知道窝里横！”
　　邵择良听这两人声气不对，忙插话说：“别站门口说话，来，来，静汐，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
　　三个人到了订好的包厢，里面吵吵嚷嚷地已经闹上了。
　　一见到何东晟进来，有人就嚷了一句：“哟，正主来了，赶紧把节目准备起来。”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何东晟站在门口，笑了笑：“行了，今儿个别搞这些花头。”
　　邵择良也笑着说：“今天就吃饭。”
　　等到苏静汐也走进来，里面个个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的，忙把助兴的人撤了下去，还好有几个人带了女伴，席间又是敬酒，又是讲笑话，倒也不沉闷。
　　饭吃到最后，都有点喝高了，几个人凑一堆，笑笑闹闹地乱成一团，何东晟带着静汐在角落边的沙发上，也在划拳喝酒。
　　静汐输得时候多，喝得更多，但也就说话有些饶舌，眼神看上去倒还十分清明，连邵择良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静汐酒量还真不错！”
　　何东晟瞥他一眼：“以前家里酿甜酒酿，发酵得久一点，度数跟白酒差不多，她就会偷偷喝了。”
　　“酒量再好，也经不住你这么灌啊。”邵择良啧啧摇头。
　　何东晟一脚踹开他：“你要无聊找别人玩去，别怵在这里。”
　　邵择良也就顺势走开了，走了没几步，却又回来把一张房卡放在圆桌上：“他们还给你开了房，2046啊，好数字。”
　　何东晟挑眉。
　　邵择良想笑，又忍住：“你这眼神，像头饿了三个月的狼，怕你撑不住。”
　　何止三个月！
　　他没有作声，只是伸手将桌上的房卡揣进了裤兜里。
　　静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去洗手间，她醉成这样，何东晟自然不放心，扶了她过去。从洗手间出来，他没再往包厢走，却半是抱半是搂的带着她往大门口去。
　　静汐还有点意识，迷迷糊糊地觉得不对，仰头看他，愣愣地问：“去——去哪儿？”
　　何东晟摸了摸她的脸：“还没喝够？”
　　静汐也去摸他的脸，仿佛想起什么，想说话，却先打了个酒嗝，才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了，我还——还没跟你说呢，生——生日……快乐。”
　　“谢谢，”他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角，然后有点嫌弃的别开头，“一股酒味。”
　　静汐娇嗔着，仰头就咬在他的下巴上：“你——你不也——一股酒味。”
　　“嗯。”他低眸轻笑，扣住她的后脑勺又吻上去，唇舌交缠，亲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有点气喘，何东晟放开她，在她耳边呢喃，“我们上楼，嗯？”
　　静汐晕晕乎乎地点头，走到电梯口，突然想起来：“我——我的包？”
　　“大概落在包厢了。”
　　她转身就想去找，何东晟拉住她：“急什么，”他有点不耐烦，又仿佛心浮气躁，“明天再去拿，丢不了。”
　　“不行，我现在——现在就要。”静汐急得直跺脚，她醉得厉害，脾气比平时大得多。
　　何东晟拗不过，只好说：“你呆在这里，我去拿。”
　　等拿来了包，静汐掏了半天，差点把头都埋进去，终于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送——送给你的，生日——生日礼物。”
　　何东晟有些意外，接过来，拆开盒子，居然是一只手表，上面的logo显示礼物的价格真不算低。
　　静汐凑过去，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边：“不许——不许嫌弃，我没用任何人——任何人的钱，都是——都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
　　何东晟看了看手中的表，仿佛想到什么：“你之前兼职打工，就为了这个？”
　　静汐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送你的礼——礼物，我——我当然要——要用自己的钱，你又——又什么都不缺，太——太伤脑筋了，”她想了想，突然又觉得委屈，“我那么辛苦地赚钱，你——你还骂我。”
　　何东晟望着她神色十分温柔，笑了笑：“我没有骂你。”
　　”那你凶我了。”
　　他笑着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对不起，我道歉。”然后把手表戴上，静汐只是笑嘻嘻地仰头望着他。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门，她一脚跨进去，何东晟却站着没有动，仿佛是犹豫：“静汐——”
　　静汐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电梯门发出“滴——”的超时声，何东晟仿佛叹了口气：“算了，不上楼了，我们回家。”
　　静汐在车上睡了会儿，到住处后又洗了澡，酒已经散了大半，何东晟洗完澡出来，只见她伏在阳台的栏杆上，仰头出神似地望着夜空。他慢慢踱步过去，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笑了一笑：“看，有星星，还有月亮。”
　　其实星星不过是零星几颗，散落在夜幕中，闪着暗淡的光，这个城市的污染日趋严重，已经鲜少能看到星星了。
　　而她仍旧笑盈盈地，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眉宇间的神情天真宛如孩童，神采飞扬的，一双眸子亦是熠熠有光，倒比星星还亮几分。
　　明明只是初夏的天气，他却只觉得热，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颊也透着一股嫣红，像是刚刚盛开的蔷薇花，鲜嫩欲滴，仿佛能掐出水来。
　　夜已深，四周都静悄悄的，小径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树影摇曳起伏，月光落在枝叶间，光影交错，仿若波纹。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静汐仰头念了几句诗，又扑到他身上，乌溜溜地眸子看住他，“后面那句是什么？”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念了下去，”客散酒醒黄昏后，更持红烛赏残花。”她嘻嘻笑着，还带着三分醉态，“爷爷以前喝醉了酒，最爱吟诗了。”
　　年少时光，父母因为营生忙碌，他们其实更多的时间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苏家老爷子生于宣统三年，之后便是军阀混战的年代，接受的还是旧式教育，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更加熟捻于心，以至于到了晚年含饴弄孙，也喜欢翻着诗词读给他们听。
　　何东晟见她醉态可鞠，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错了，是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她却只是笑，突然伸手一撑，直接坐上了栏杆。何东晟被她吓了一跳，担心她摔下去，赶紧过来揽住她的腰，她竟然笑着往后仰了一下。
　　何东晟更紧地搂住她，空出一只手来敲了一下她额头：“酒是不是还没醒！”
　　静汐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又说：“生日快乐。”
　　他哼了一声。
　　静汐仰着脸看他，仿佛若有所思：“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我不怎么过生日。”
　　她又问他：“难道没人给你过？”
　　他仿佛想到什么，低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笑：“没有。”
　　静汐说：“我不信。”
　　他只是笑，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她仿佛知道被看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地将脸扭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却又转回脸来看他，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学着他亲吻她的样子，渐渐将小小的舌头探入他口中，追逐嬉戏，何东晟却一直没有动，静汐喃喃地问：“那有没有人这样亲过你？”
　　“没有。”
　　“大骗子。”
　　何东晟搂住她的后腰，仿佛十分小心翼翼，又像是克制，只是任由她吻他。
　　静汐亲了一会儿，又仰头问他：“那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你今天怎么了？”何东晟含笑看她，“怎么想起盘查我的历史了？”
　　“我就想知道。”
　　他仿佛很愉悦似地笑了笑，捏住她的鼻子摇了摇：“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偶尔的确会带女伴出席商业活动，不过是工作需要而已，你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我只是不开心，”她扭过头，又小声地咕哝，“看到你身边带着别的女人，不管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就是不高兴。”
　　他又笑起来：”小醋坛子。”
　　她没有作声，低眸扯着他的衣袖摇晃，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其实我喜欢过别人，在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上的有一个男生，他长得又高又帅，又很聪明，尤其是数学特别好，没有他解不了的题，你知道的，我数学一向很差，偏科偏得很厉害，就连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正好他坐我后面，就被老师安排给我补习数学——”她停了停。
　　何东晟淡淡哼一声：“然后？”
　　“后来每次数学测验卷发下来，他就给我讲错题，有时候还嫌弃我笨。”她又仰起头来，黑黝黝地眸子定定地看住他，“那段时间，我常常觉得你没有走，就在我身边。”
　　然后，我终于知道，原来我是这样喜欢你。
　　她再次低下头去扯弄他的衣角，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唇角上扬：“嗯？这是表白吗？”
　　她扭着脑袋，不肯理他，他弯唇轻笑，俯下身吻她。
　　耳鬓厮磨，鼻息之间都是她清甜的味道。
　　“静汐——”
　　“嗯？”
　　“我本来还想做坏事——”
　　“什么坏事？”她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
　　“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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