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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 一
张吉跌跌撞撞逃回天绝圣庐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胸口那道爪痕深可见骨,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脚印。可他顾不上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点,顾小杰一定有办法!
竹院静悄悄的,湖面倒映着最后一抹晚霞。张吉踉跄着冲进院子,正要喊人,却听见后山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那声音……是柳君瑶!
张吉心头一紧,强忍着伤痛往后山奔去。转过竹林,他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柳君瑶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抠进泥土,指节发白。她仰着头,脖颈青筋暴起,整个人被一层浓重的黑雾笼罩。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翻滚涌动,时而化作狰狞鬼面,时而变成扭曲的人形。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血红一片,看不见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火焰。
“瑶瑶!”张吉失声叫道。
顾小杰正站在她身侧,双手结印,指尖泛着金光,不断点在柳君瑶周身大穴上。每点一处,黑雾就淡一分,可很快又凝聚起来。他额角渗出汗珠,显然已支撑许久。
“顾小杰!瑶瑶她——”张吉冲过去。
“别过来!”顾小杰厉声喝止,声音嘶哑,“她被心魔反噬了!”
话音刚落,柳君瑶猛地转头看向张吉。那双血红的眼睛没有焦距,却让人不寒而栗。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突然暴起,五指成爪直扑张吉面门!
“小心!”顾小杰疾步上前,一掌拍在柳君瑶肩头。
这一掌用了巧劲,将柳君瑶震退三步,却没伤她分毫。可柳君瑶已彻底失去理智,转身又攻向顾小杰,招式凌厉狠辣,全是《除魔斩》里的杀招。
张吉看得心惊胆战。六年修炼,柳君瑶的刀法他再清楚不过,此刻虽无刀在手,但那爪风之利,绝不亚于真刀实剑。顾小杰只能闪避格挡,不敢还手,生怕伤了她。
“瑶瑶!是我啊!你看清楚!”张吉试图靠近。
“别喊了,她听不见。”顾小杰躲开一记“破邪斩”的变招,喘息道,“她被仇恨吞噬,心魔入体,现在只知杀戮。”
说话间,柳君瑶又是一爪袭来。这一次,顾小杰没有再躲。他任由那爪子扣住自己肩膀,五指陷入皮肉,鲜血顿时涌出。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点在柳君瑶眉心。
“醒来!”
金光没入眉心。柳君瑶浑身剧震,眼中血光闪烁不定,时而暴戾,时而迷茫。
张吉见状,不顾一切扑上去抱住她:“瑶瑶!瑶瑶你看看我!我是张吉啊!那个总跟你吵架、总被你嫌弃的张吉!”
他声音哽咽,把脸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报仇的,你不能就这样被心魔控制!你爹在天上看着呢,你想让他看到你这副样子吗?”
也许是被顾小杰的镇魔印压制,也许是张吉的话触动了什么,柳君瑶眼中的血光渐渐褪去。她怔怔地看着张吉,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然后身子一软,晕倒在张吉怀里。
黑雾散去,露出她苍白如纸的脸。
顾小杰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张吉身上的伤,眉头一皱:“怎么回事?采采呢?”
## 二
听到“采采”两个字,张吉浑身一颤。
他松开柳君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混着血水滴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采采她……被魔妖抓走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小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表情映得晦暗不明。张吉不敢抬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许久,顾小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说清楚。”
张吉颤抖着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如何怂恿林采采偷溜出去,如何在溪边遇袭,如何拼死抵抗,最后又如何眼睁睁看着林采采被掳走。
每说一句,顾小杰的拳头就握紧一分。等张吉说完,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所以,”顾小杰缓缓道,“你带着她偷跑出去,遇到危险没能保护好她,最后自己逃回来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张吉心里。他想辩解,想说自己是回来报信的,想说那两个魔妖修为不低,想说林采采撒的迷药给了自己逃脱的机会……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对不起……”
顾小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张吉以为他会发怒,会打人,甚至可能拔刀。可顾小杰只是睁开眼,弯腰背起昏迷的柳君瑶,然后看向张吉:“能走吗?”
“……能。”
“带路。”
没有责骂,没有质问,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可张吉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顾小杰把所有的愤怒和焦虑都压在了心底,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两人离开天绝圣庐时,天色已全黑。
按照道长留下的方法,他们蒙眼穿过迷雾,再次回到六年前那片山林。夜色中的山林与白日截然不同,树影幢幢如鬼魅,风声呜咽似哀鸣。
顾小杰辨认了方向,朝着张吉所说的北方疾行。他步履如飞,几乎脚不沾地,张吉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
“小杰,我……”张吉想说什么。
“闭嘴。”顾小杰头也不回,“留着力气赶路。”
张吉咬紧嘴唇,不敢再言。他知道,顾小杰现在心里只有林采采的安危,其他一切——包括柳君瑶的状况,包括自己的伤势——都得往后排。
这不能怪他。张吉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换成柳君瑶被抓,自己也会这样。
夜越来越深,路越来越难走。山林里根本没有路,只有丛生的荆棘和交错的藤蔓。顾小杰拔刀开路,刀光过处,草木齐断。那刀法凌厉得让人心惊,每一刀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突然,顾小杰脚步一顿。
前方地面有异——落叶太均匀,像是被人仔细铺过。他正要提醒,脚下地面忽然塌陷!
“小心!”顾小杰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三人便齐齐坠落。
## 三
黑暗,失重,风声呼啸。
下落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在感觉里长得可怕。顾小杰在坠落的瞬间强行扭转身形,长剑出鞘,狠狠刺向岩壁!
“锵——”
火星迸溅。剑身在岩壁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下坠之势稍缓。顾小杰单手抓住剑柄,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张吉。张吉则拼命抱紧背上的柳君瑶,三人像一串葡萄般挂在半空。
下方传来张吉的哀嚎:“我的娘啊!要断了要断了!”
顾小杰往下看,离地面还有两丈多高。他估算着力道,沉声道:“松手!”
“什么?!”
“我数三下,一起松手。二、三!”
三人应声坠落,重重摔在洞底。好在最后关头顾小杰用真气托了一下,卸去大半力道,否则这一摔至少得断几根骨头。
即便如此,张吉还是疼得龇牙咧嘴,揉着屁股哀嚎:“我的屁股……开花了,肯定开花了……”
柳君瑶被这么一震,悠悠转醒。她撑起身子,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欢迎来到地下宫殿。”张吉苦中作乐,“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顾小杰已经站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天然溶洞,空间不小,能容纳数十人。洞壁和地面都很光滑,明显有人工打磨的痕迹。更诡异的是,洞壁上嵌着无数小孔,大小刚好能伸进一柄剑。
最让人不安的是,这个洞有三个出口——左右各一个,正前方还有一个,全都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
“我们掉进陷阱了。”顾小杰沉声道,“这地方有古怪。”
话音刚落,前方洞口忽然传来机括运转的“咔咔”声。
“小心!”顾小杰拔刀挡在身前。
下一秒,洞壁小孔里同时刺出数十把长剑!剑尖寒光闪闪,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我的天!”张吉怪叫一声,抱着柳君瑶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三把剑。
顾小杰刀剑齐出。“铛铛铛”一阵金铁交鸣,刺来的长剑被他尽数斩断。断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他朝着洞口喝道。
没有回应,只有更密集的机括声。
这一次,六个孔洞里飞出六杆长枪,枪势更猛,速度更快,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射而来!
“还来?!”张吉欲哭无泪,“有完没完啊!”
顾小杰眼神一凝。他看出这六枪的轨迹——两枪取他上三路,两枪封他左右,还有两枪直取身后的张吉和柳君瑶。配合默契,显然是精心设计的杀阵。
但他已不是六年前那个只会蛮干的少年。
刀光起。
第一刀斜劈,将迎面两枪斩断;第二刀回旋,格开左右夹击;同时左手剑鞘一挑,将射向张吉的长枪挑飞。最后两枪已到胸前,他却不闪不避,双膝微沉,在枪尖及体的瞬间猛地一仰——
“嗤啦!”
枪尖擦着胸口划过,撕开衣襟,却未伤皮肉。顾小杰顺势抬腿,一脚踢在枪杆上。长枪倒飞回去,“咚”一声钉入洞顶岩壁,直没入尺余。
另一边,柳君瑶也已清醒。她虽虚弱,但身手仍在,单手接住一枪,反手掷回洞口。张吉则狼狈地偏头躲过最后一枪,枪尖擦着他下巴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我的妈呀!”张吉摸着下巴,心有余悸,“差点就毁容了!我这俊脸要是毁了,瑶瑶该多伤心!”
柳君瑶白他一眼:“谁伤心了?”
“你呗!”张吉理直气壮,“我要是变丑了,以后谁逗你开心?”
“不用你逗我也很开心。”
“口是心非……”
两人斗嘴的功夫,顾小杰已走到洞口。他朝里望了望,黑暗深处隐约有绿光闪烁,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看来,”他缓缓拔刀,“有人不欢迎我们。”
话音刚落,第三波攻击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零星暗器,而是真正的箭雨——无数箭矢从三个洞口同时射出,密集如蝗虫过境,封死了每一寸空间!
张吉脸都白了:“这还怎么躲?!”
顾小杰却笑了。
那笑容很冷,带着六年苦修磨砺出的锋芒。他将双刀插回鞘中,双手在胸前结印——不是《天绝内经》里的法诀,也不是《除魔斩》里的招式,而是他自己悟出的,融合了两种功法精髓的独创。
“让你们看看,”他轻声说,“六年闭关的成果。”
真气在经脉中奔涌如江河。丹田处,那棵由“木器”境萌芽、“石器”境生长、“凡器”境壮大的真气之树,在“金器”境巅峰的催动下,爆发出璀璨金光!
顾小杰双掌平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金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波纹所过之处,飞来的箭矢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齐齐顿在半空,然后——
“砰砰砰砰!”
炸成漫天木屑!
金色波纹继续扩散,撞上洞壁。那些喷射暗器的小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接一个崩塌、堵塞。转眼间,整个溶洞安静下来,只剩下木屑簌簌落地的声音。
张吉张大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牛啊。”
柳君瑶也怔怔看着顾小杰的背影。六年了,她知道顾小杰很强,但直到此刻亲眼看见,才真正明白他强到了什么地步。
顾小杰收势,气息平稳如常,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击只是随手而为。他看向正前方那个洞口,那里已不再射出暗器,但绿光更盛了。
“出来吧。”他朗声道,“装神弄鬼到此为止。要么让路,要么——我打进去。”
洞深处传来一声低笑。
那笑声很怪,像是无数声音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听得人毛骨悚然。
“有意思。”笑声的主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六年不见,当年的小娃娃,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样子。”
顾小杰瞳孔一缩:“你认识我们?”
“何止认识。”绿光闪烁,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从洞中走出,“老夫在此,等了你们六年。”
月光从塌陷的洞口漏下,照亮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眼睛浑浊,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衣服——不是黑袍,也不是寻常布衣,而是一件绣满符文的道袍。
道袍很旧,洗得发白,但顾小杰认得那个纹样。
六年前,那位赠书传道的白袍道长,袖口绣着同样的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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