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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乾清宫,东暖阁。
明成帝坐在书桌旁处理政务。看了一会儿奏折,奏折里大片大片的不知所云,抓不到重点的请奏让明成帝心浮气躁,握着的朱笔也迟迟没有落下。终于,他把朱笔一甩,鲜艳的朱砂溅落在暗沉的梨花木桌上,刺眼非常。
明成帝站起身,摆摆手挥退想上前来的大太监,踱步到窗前。随手推开雕花木窗,看着外面出神。
又是一年春来到。
天光烂漫,温度宜人,乾清宫里虽没有种树,但明成帝却仿佛闻到了殿外不知何处院子里种的桃花香味,带着丝丝甜意。闭上眼,他都能想象到盛开的桃花该有多美,开得热烈,美得温婉。
就像淑妃一样。
那是一个美好温婉的江南女子,温柔小意,柔情似水,让他的一颗百炼钢心化为了绕指柔。
有多久没有想起她了?起初刚逝去时的悲伤哀痛,让他不忍,也不愿去想,就这样刻意忽略,结果真的慢慢淡忘了那个他真心喜爱过的女子。
“淑妃去了……有多久了?”明成帝发现他都已经记不清已经过了多久了。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候着当自己不存在的太监总管虽然略有诧异,不明白万岁爷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早已经忘记的妃子,但还是细声细气地恭敬回道:“回皇上,已经十月有余。”
“十月啊……”才十个月,明成帝恍惚觉得已经过了好些年了。当然,明成帝不会觉得自己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宫里人来人往,没了这朵解语花,总是有些美貌的新人旧人等着他去宠幸,有许许多多的女人想要给他慰藉,还有国家大事需要他处理,难过个几天,明成帝心里就心安理得地把淑妃忘掉了。
事实上,在明成帝的想法里,他能为淑妃的离去难过个那些天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所以今天突然想起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明成帝心里是没有难过感伤的,有的只是淡淡的惆怅。而那些惆怅更多的却是来自于自身的年华已逝。
明成帝感叹了下,想起自从淑妃香消玉殒后,就没再去过她的院子,不禁起了去看一眼的心思。一片桃花瓣飘过,落在窗台上。
“王重喜,摆驾毓秀宫。”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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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庆珩皱眉也只是因为不想母妃的床榻被一个贱婢糟蹋,虽然母妃不能算是对他很好,但至少没有苛待他。而且人已经不在了,周庆珩心里还是存着母子情分的。
但是他也只是皱了眉头,并未阻拦,甚至没有发问。他相信祁柒不会没有缘由就这样做。
周庆珩便顺着祁柒用手抚平的力道放松了眉头,在祁柒说那句话时,心里一动:是为了他。是为了给他出气,是为了他不平,都是为了他。这个想法一点一点占满他的脑子里,心里像是春天里的冰河,破了一个口,涌出源源不断的清水。
周庆珩声音哽住,说不出话来,只“嗯”了一声,便死死抓住祁柒的衣角,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祁柒默默回望,很喜欢小孩这么依赖的样子,又不习惯他男人用这么濡慕的表情看着他。他一边摸着小孩头发,一边控制着摔在床榻上的宫女不让她下来,收回放在桃花瓣上的意识。
他没有那种能随意改变人想法的能力,但是可以引诱别人的想法。只要他意志不是特别坚定,对于这些想法也不抗拒,如果本来就是他心底里的意愿就更好了,他就能在那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催熟它,让那颗种子发芽,肆意长成一棵大树。
恰好明成帝就是那种人。
来了啊。
“待会儿我会说一些子虚乌有的话,你可别拆穿我了。”祁柒捏捏小孩没多少肉的脸蛋,调笑道。
“不会。”周庆珩任由祁柒动作。祁柒捏的轻轻的,一点都不让他感觉到疼痛,这种身体上的接触,周庆珩很贪恋,即使自己是被掐脸的那一个。
他隐约知道祁柒想做什么了。
这群奴才都是看碟下菜的势利眼,要想他们对他这个没有权势,不得宠爱,名为皇子,过得甚至不如有些奴才的小孩子道歉,需要的就是能压过他们的权利地位。
在这个皇宫,能和他扯上关系的,能随意处置这些人让他们惧怕的,也只有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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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帝让步撵在毓秀宫外停下,皱着眉头看着宫外无人看守,宫门大开,踏步走进。宫内衰败的景象就像它逝去的主人一样,风光不再,明成帝感伤又气愤,打理这儿的奴才是干什么吃的!
王重喜王公公心里颤颤,知道这宫里的奴才是要倒大霉了。不过他也不同情,身为奴才,身家性命本就拿捏在主人手中,做不好自己的事让主人不高兴了,再怎么罚都不为过。
离屋子越近,就越能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明成帝依稀记得那是淑妃的寝殿,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他制止住王重喜想上前教训的动作,自己走过去,推开了并未闭合的房门。
声音还在更里面,那是淑妃寝宫的床榻所在!明成帝更气了,他还记得自己和淑妃在那上面成就鱼水之欢的美妙,却被一群狗奴才给玷污了。
里面的人还在那骂骂咧咧:“六皇子,您还不赶紧让那小太监把绿竹姐姐给放了?绿竹姐姐带大了你,你就这样对她的?”“可不是嘛,还皇子呢,要不是绿竹姐姐心善,能有你一口吃的活到现在吗?真够没良心的。”
明成帝内心剧震。他没忘了这个儿子。这是他和淑妃的结晶,他还记得刚刚见到襁褓中睁开双眼的小男孩的狂喜,记得他小时候一点点长大,会爬,会说话,会喊“父皇”时的满足,淑妃死后,他为了逃避,没有再见这个小东西,但也没忘了他,赏赐过几回东西,想着毓秀宫里的下人会照顾好他的,却原来……
“六皇子,再不放开我可就生气了,以后你和这个狗奴才可没好果子吃。想要在这个毓秀宫混,你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却原来,他们是这样对待他的儿子的吗?!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
明成帝气极,他的儿子他再忽视那也是流着他的血脉,是这群低贱的奴婢能欺辱的吗?!明成帝的怒气中也带着自己被伤到自尊的不快,他抬脚一脚踢翻旁边的一个小木架,快步走近,在那群惊恐不已跪下的太监宫女中狠狠踢了几脚,“狗东西!”
他看到旁边之有一个小太监护着的,他已经长大了的儿子时,心里一阵愧疚,张开手,“珩儿,到父皇这里来。”
周庆珩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皇”,心里一阵好笑,这算什么,表现一下慈父心肠吗?不要自己的时候就丢在一边,想起来了就逗两下,他是他养的小狗吗?周庆珩知道自己心态不对,但心里的怨气却消不下去。
他站在原地,不想过去。但是他该过去的。就像他想拉起祁柒不让他下跪,却不能,他必须得去。
周庆珩慢慢走过去,配合着演了这场父子戏。他握住明成帝的手,被他带到怀中,他感受到明成帝温热的大手抚在他脑后,“苦了你了。”他不觉得温暖,只觉得被束缚的不悦,但嘴上还是一副感动样:“父皇…我好想你。”明成帝显然很欣慰,“乖孩子,父皇也想你。”
真假。周庆珩心里觉得腻味,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一句安慰就能抵消这些年的漠视?他以为他一次的援手,就能抹去他这些年受的苦?
只因为他是皇帝?
只因为他是皇帝。
所以他即使不愿意,也得陪他演这场父慈子孝的戏;即使他不愿意,他的祁柒也得跪在他的脚下;即使不愿意,他也得承认,他的生死一切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
就因为他是皇帝,万物之主,天下之主。
周庆珩乖乖站在旁边看着明成帝厌恶地直接让人把那个傻坐在床榻上,欺辱过他的宫女拖走乱棍打死,那群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奴才则被发配出去,也不敢挣扎,只敢软弱求饶。
他听着外面哭喊求饶的挨打声,身体微微发颤,倚靠在明成帝身边,被明成帝心疼地拍了拍,以为他害怕这种场面。
但周庆珩心里清楚,他不是害怕,他是激动的。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燃起了对权力的渴望,那种渴望源源不绝,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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