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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5
13
仙道在皇家图书馆的休息室里听到了两个消息。两个即使在帝都算得上是大消息的消息:赤木家的晴子小姐在今早进入祈愿室,开始为期三天的受戒,受戒完成后将成为生命女神的第573位女性司祭;流川枫男爵作为刚结束的庆典比试中唯一一个获得全胜的骑士被陛下亲自任命为帝都守备官。
仙道愣愣的想着:其实很多事,事先都是有些预兆的,只是自己没有过多的去想背后的含义。比如晴子会特意拜托自己制作昨晚用的香粉;比如昨晚镜的眼神总带着好奇时不时瞥眼他和流川;比如昨晚流川和樱木之间罕见的沉默;比如陛下在庆典上说过的话:这次比试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两个消息虽然让仙道慌乱了会,但并没维持多久。最先决定的还是去神殿劝阻晴子,一旦三天的受戒完成,就一生不能再踏出神殿半步,他不希望晴子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马车已经在赶往生命女神神殿的路上,马车里仙道在皱着眉苦苦的思索:自己怎样才能进入神殿,怎样做才能让晴子自愿的从祈愿室里走出来?
由常绿的植物自然生长而成的神殿外墙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还是没想出什么借口的仙道无力的敲了敲车厢,让马车慢了下来。完全没有头绪!在他对自己人生并不算多的构想中从来没有和自己看着张大的妹妹争夺爱人这一项,也从没有过任何书籍和人向他提供或谈起过相关的记载和事情,以供他推演所有可能产生的后果。
马车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就在神殿前。
仙道没有下车,只是靠近车窗看向窗外,目力所及是那些常年环绕着神殿的,四季不变的绿色植物,想到晴子以后的人生很可能就是永远的待在这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似乎想起了一些幼年的记忆,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些模模糊的身影和并不清晰的声音,却有着异常温暖的感触。
“仙道?”
是彩子的声音,仙道想着。接着车门被拉开,彩子那张明艳的脸庞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
彩子看着神色黯然的仙道,眼睛里涌动着无奈和淡淡的哀伤。对于这件事,她完全没有责备仙道和流川的意思,只是有些同情晴子,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流川,樱木不也挺好吗。
那个夏天,在罕有人知的小村庄里,她甚至是先于两个男孩,意识到了两人之间感情的剧变,之后的日子惊慌过、担心过,最后也就释然了。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两个人从学院走到血与火的战场,再走到这里,始终温柔而坚定的爱着对方的两人,让她除了艳羡和祝福似乎再也产生不出其他的想法了。
“想来说声对不起?”彩子瞪着仙道,“流川可比你勇敢多了,听完晴子的告白只说了两个字:抱歉。”
仙道勉强的笑了下,“恐怕流川也没想到是这种后果。”
“知道是这种后果那家伙也不会接受!”彩子干脆跳上车,在尾部的座椅上坐下,“而且不要小看女人对感情的敏锐,你以为晴子真的一无所知?再说她也不是因为流川拒绝才想要做司祭的,早在两年前她就有了做司祭的念头,也和我谈过很多次。她只是想在自己做司祭之前,可以对流川表白,告诉对方自己曾经爱过他。”
“如果流川接受她,她也许就不会当司祭了吧。”
“如果?!哪来那么多如果!就算没有你,流川也未必就会喜欢上晴子,不是吗。”彩子由衷的想在仙道的脑袋上狠狠地敲几下,“总之你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实在闲的无聊还是想想怎么应付樱木吧,昨晚晴子告白的时候他也在。”
镜坐在行宫门前的台阶上用匕首一下下的戳着面前的砂土。金属和砂石的摩擦声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留在酒馆外的自己只听到缨木那声嚎叫和木头的碎裂声,接着流川以及快的速度退出酒馆,接着樱木从门里扑向流川,瞬间耳中就是一阵拳脚击中身体的沉闷声音,再一眨眼流川已经一脚踹倒樱木翻身上马,丢下一句简短的:你回去。
先是传来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漆黑的马车出现在宽阔的山路上,镜跳起来,奔向马车,“大人!”
“你怎么在这?”已经知道两人在下城区打了一场的仙道靠在车窗边,看着镜煞白的脸心想:恐怕这孩子被吓坏了。
镜扒着车窗,目光里透着急切和担忧,“樱木和流川阁下打了起来,然后他们骑着马出了城不知去了哪里。大人,你快去找找他们……”
仙道哦了一声,打开车门,招手示意镜上来,安抚的拍拍他的肩,“不用管他们。你还没吃饭?回去先吃些东西再去休息吧,我想流川今天不会需要你再跟着他了。”
仙道简单的吃了些甜点,回卧室小憩一会,睡醒后看了会书,记录了前几天的一些想法,吃过晚餐,让厨房准备了新鲜的面包、冷肉和鹅莓,点上一盏灯在大厅,一边看书一边等待自己熟悉的脚步声。
流川很累,仙道听着由远及近在走廊上不断回响的脚步声想着。合上书,倒了一大杯蜂蜜酒,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从昏暗的门口中走到光线明亮的桌前。
流川的下唇破了,颧骨上也有一块青红,仙道皱起眉,看来两人这次都没怎么留手,“樱木呢?”
流川端起酒杯,一口气把酒灌下肚子,这才长出了口气。在桌边坐下,右手随便在餐巾上蹭了蹭,拉过餐盘,“扔在溪边了。”
仙道点点头,把空了的酒杯倒满,然后撑着脑袋看流川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和冷肉。
喝完第三杯酒流川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你去睡吧。”
仙道把自己腿上盖着的毯子叠了叠递给站起来的流川,“他的情绪怎么样?好些了吗?”
流川哼了声,把毯子搭在肩上,端起剩下的冷肉和面包,“就那样,对一个白痴你还抱着什么希望。”
“带些酒过去吧,”仙道笑了笑,看着流川虽然冷冽却已经显出疲惫的眼睛,“酒窖最后一排的酒比较烈。”
樱木在喝酒。一声不吭的,抱着流川带来酒桶,像喝水一样咕嘟咕嘟的灌下去了大半桶。同时被带来的餐盘还是摆在原地,食物一点都没少。
又困又累,站在一边已经看着他喝了很久酒的流川终于没了耐心,挑起眉狠狠的踢了脚闷头灌酒的樱木。
“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看见你!”樱木背过身,把脑袋塞进抱在怀里的酒桶,嗡嗡的回音中夹杂着哽咽声,“我知道这不怪你……,可是我好难受,心里好难受……,为什么我就不行呢……,呜呜……呜呜……。”
仙道躺在床上看着形状模糊的帐顶。即便关了窗子,樱木如同受伤野兽一样的哀嚎声还是那么清晰。仙道翻了下身,好久没有下雨了,很想听雨打在窗户和树叶上的沙沙声。
仙道支着下颌,对着膝盖上打开的书发着呆。这事算是过去了吗?樱木从昨天早晨就失踪了,藤真、三井都说没有他的消息,流川嘟囔了句:白痴聪明着呢,就再也没什么表示,自己是不是该打探一下消息?
“整理和抄写这些东西真的是在浪费你的才华和生命。”
“高头首席!”仙道挺直了背脊,脸上摆出面对宫廷首席魔导师该有的尊重,“您要找白泉馆长?”
高头力摇摇头,顺手推着轮椅朝着王宫走去,“陛下在休息室等你。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就顺便过来传下话。”
“那真是麻烦高头首席了。”
高头推着仙道走出一截路才开口,“你的混合魔法我研究了很久,觉得非常有价值,也已经让座下的弟子开始尝试,但是有些理论方面的东西还是不够详尽,希望你可以来讲解一下完整的构架。”
“讲混合魔法的原理和构架?”仙道的眉尾稍稍挑起,“要我讲原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希望不仅是宫廷魔法师可以学习,而是让想想学的魔法师都可以来学。”
“都来学?”高头的脚步慢了下来,“你打算魔法共享?”
“是啊,共享。”仙道点点头,“魔法本身就是很多人不断潜心研究和共享才有了如今的繁荣,想要这种繁荣继续那就不要把魔法局限在固定的人群中,这样才能不断地互相汲取和前进。”
高头沉吟着,他觉得仙道说的有道理,但是仙道提出的要求实在不是他点头同意就能做准的,“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要先向陛下请示。”
仙道微笑着嗯了一声,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高头力答不答应他根本不在意,对于混合魔法的具体原理和架构他早已经做了详细的记录,在离开学院的时候留在了田岗院长的书桌上。但是混合魔法并没有被推广,甚至在自己使用前没有传出任何相关的消息,应该是院长和自己一样对这种魔法的巨大破坏力有着深深的警惕。想起常常按着胃皱着眉,不顾魔法师形象对自己咆哮的田岗院长,仙道无声的笑了起来,自己当年似乎做了不少让院长胃疼的坏事。
高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看着已经上了台阶的仙道,这么好的魔法师怎么就是田岗的学生,如果早些发现收在自己的座下该是如何美妙的事情。
听见车轮的滚动声牧崇衡抬起头,虽然没有笑容,脸上的线条却柔和了许多,“越野家的孩子说你想和我私下谈谈?”
“是的。陛下,”仙道推动轮椅让自己更靠近牧崇衡,“关于任命流川枫为帝都守备官这件事,您是不是可以再考虑一下。”
“需要考虑吗?流川男爵正直勇敢,武技超群,从绅一和藤真男爵送来的战报看,遇事也一向决断有度,冷静沉着。”牧崇衡笑了起来,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这些都非常符合做守备官的条件。”
“是,陛下。但是他的性格过于执著和认真,恐怕很快就会得罪很多人。”
牧崇衡看着仙道的眼中露出几分赞赏,敢来这里说出这句话,恐怕内心担心的并不是流川枫得罪人,而是自己真实的态度吧,“得罪人吗?既然是我任命的,自然会给他相应的权利和保护。”
牧崇衡走到窗边,看着有些萧条的庭院,“帝都的守备官这么多年就是那几个家伙,不但年纪大了,而且在这里呆的连一点骑士的气度和魄力也没了。”牧崇衡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起来,看着窗外枝叶繁茂的毛榉树,“国家就像一棵树,不砍掉枯死老朽的树枝和斜生的枝桠,怎么能够长久和挺拔?”
仙道看了几眼窗外的树,点点头,“陛下说的是。”
牧崇衡回身拍了拍仙道的肩,声音中带着笑意,“仙道家少有你这么懒散的孩子,既然你不想在宫廷里任职,就抽些时间帮帮他好了”
“是,陛下。”
“今天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
休息室里又安静了下来,牧崇衡揉揉眉心走回桌旁,那里除了内侍官分拣之后送来的各郡公函还有厚厚一叠战报等着他看。
14
走出王宫前牧秀衡拉了拉深紫色的薄呢披风,心里想着晚些的时候是不是该再加上一件短毛的披肩。从内心讲他并不怎么喜欢来帝都艾维,这里的冬天虽然算不上寒冷,却总是在刮风。这里的春天也不那么让人愉快,短短的几十天里,一多半的时间都在下雨。
离开这里快三十年了,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翔阳郡四季如春的温暖气候,经久不谢的花木和新鲜的水果,还有腰肢柔软皮肤娇嫩的美女。和自己的城堡相比,眼前一览无余的王宫园林让他觉得乏味,看上去不怎么鲜嫩的绿地、左右对称的灌木丛和乔木不时在风里发出怪异且尖锐的呼啸声,这声音已经让他好几夜没睡个安稳觉了。
还有看上去并不怎么安全的护城河,这让他更加想念自己的城堡。随后又想起让自己必须滞留在这里过冬的原因:自己侄子的婚礼。说什么为了两国的情谊,让丰玉的公主自己选择丈夫,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过在他看来,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做决定的打算,刚才王兄召集近臣和自己去也是商量这件事,自己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建议,不过最后的决定恐怕会是在冬幕节前指婚,在节日的最后一天完婚。既然最后是这样的结果,现在又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牧秀衡在去庭院的东边转转还是在西边转转的问题上犹豫了一下。住进王宫已经近两个月了,却没在任何场合遇到过那位天才的前大魔法师,进入初冬后并不惬意的多风天气迫使以仙道为中心的聚会转移到了图书馆的休息室,那么自己要去会一会这个年轻人吗?
牧秀衡裹紧披风笑了下,自己会是一个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吗?那么就去西边吧,他行事风雅的侄子牧修一应该正陪着女人们在开满鲜花的温暖暖房里喝茶。
暖房里果然在举行茶会,对于牧秀衡公爵的到来不管是牧修一还是几位贵妇都表示了欢迎和极高的热情,谈话的中心也从牧修一刚买的小马转移到了谈论翔阳郡的风景、物产和习俗。
室内温润和暖的温度让牧秀衡满意的舒展开身体。惬意的啜了口杯里的红茶,细腻美妙的香气和恰到好处的温度,再加上空气中萦绕着糕点的甜腻,让他整个人都懒散起来。自己穿着一身轻软长袍的漂亮侄子则微笑着,慢慢品尝着面前一块涂了厚厚树莓果酱和糖霜的松糕,透亮灵动的眼睛不时透过玻璃上的淡淡水汽看向远处。
暖房离水流湍急的护城河不过十五码,护城河外就是王宫前广场和横贯广场的时序大道,现在宽阔的时序大道上正有十多个人骑着马缓缓的行进着。那十多个人牧秀衡当然不会都认识,但他却认识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帝都最引人注目的新贵流川枫男爵和与他很有几分相似的侍从镜千弥,还有藤原公爵家的长子藤原东晴。牧秀衡一边感慨着年轻人果然是沉不住气的,一边微笑着放下茶杯,挑起一颗酒酿的梅子。深紫色的果肉在蜂蜜和晨露酒的浸泡下饱满而诱人,在嘴里化开的酒香和甜中带酸的味道让他顿时精神了不少。
“流川阁下应该已经熟悉这些日常事务了吧?”藤原东晴作为流川枫的指导者很郑重的询问着面前这个表情冷冽的年轻骑士。
“熟悉了。”
“那从今天开始,阁下就单独带队巡视吧,午餐后安部子爵会来接替你。”藤原微笑着再次提醒流川巡视交接的时间。藤原是自己提出担当流川指导者这一要求的,他这样做并不只是因为表弟仙道彰的关系,不管仙道和流川的关系在私底下流传的如何扑朔,他还是很欣赏流川这个人的。他当然看得出流川脸上虽然冷淡对自己的态度却是非常尊敬的,也不难理解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待遇,只是连日的相处让他有些意外流川对待别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冰冷和不近人情。
“明白了,谢谢阁下!”流川躬身向藤原东晴行礼道谢之后把缰绳带向左侧,开始自己首次的带队巡视。
藤原看着流川走远的身影笑了笑,也拨转马头,朝着城外自家的府邸而去。
守备官的所谓日常事务看上去相当简单,不过是骑着马在东、西、北这三座城门之间来回巡视,流川虽然不明白这种事务为什么需要专程指导,却依旧很认真的跟在藤原冬晴身后在城里转了十天,并且熟记了经过的路线和藤原提醒需要特别注意的地点。
艾维城禁武。除了城中的守卫、骑士团的在职团长和骑士,凡身带尺寸超过10寸以上武器的人一经发现立刻会遭到抓捕,而对这些人的制裁则全权交由抓获这些人的守备官,同时守备官还负责城内的秩序和纷争的判定和裁决。
在这十天里私带武器的人流川一个也没遇到,就连唯一遇到的纷争也不过是下城区的熟食店外几个顾客和店主发生了争执。结果是流川掂了掂顾客手里的肉当场裁定熟食店的老板立刻退还顾客的银币,并且将已售出的熟肉当作处罚赔偿给顾客。
当然这样转了十天也并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聪明的栗色战马和流川一样记住了巡视的路线,不需指示就熟练的沿着昨天的路线轻快的走起来,而流川也自觉地闭上眼睛,以一种碰运气的心态开始巡视艾维城。
“流川阁下!小心!”
镜虽然看到从小巷子里跑出来的少年,等他出声提醒走在最前面的流川还是稍显晚了些,少年就在他眼前冲到了马蹄前。
流川睁开眼,看着自己抓着腰带,提在半空的少年。
“放开我!”少年因为被提在半空而涨红了脸,努力的晃动身体用力的挣扎着,圆圆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这个使自己丢脸的人。
“你不知道看路吗?”
镜的责问并没得到回答,只是引得少年更加拼命的挣扎,而且挣扎已经有些向踢打的方向发展。
流川挑挑眉松开手。少年一落地就转身蹿进小巷,转眼间穿着褐色亚麻短袍的身影就消失在不知延伸到那里的巷道间。
流川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镜,你先回去,我做完交接还要去见个人,不需要你再跟着了。”
镜目送着流川转过街角,才带着些迟疑的拨转马头,不过他的目的地并不是东城门,而是上城区。
流川穿出小巷,走上行人稀少的第一大道才拿出刚才少年塞进自己手心的纸条,看了一遍后哼了声,揣进腰上的小袋子里。
艾维城很大,流川也不是个没事就喜欢到处乱转的人,所以对着简单的地图指示,转入犹如迷宫的巷道后还是有点傻眼。即使拿着便条上的地图再三对照,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那个隐藏在杂货店店旁,仅有两扇门那么宽的店面的‘黑店’。
黑店的门大敞着,背阴的房间里有些昏暗和阴冷,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正午的时分,在一条笔直的大道上,载货的马车,喀喀喀喀的载着隐士,渐渐远走……。”
坐在桌子上唱歌的水户看见门口的流川高兴的挥了几下手,正蹲在地上摸着自己肚子叹气的高宫热切的看着流川眼也不眨的问洋平,“他真的会把樱木那家伙带走吗?”
“什么事?”流川没有下马,只是靠近门口明知故问的问水户。
“请你来和我们一起庆祝樱木这小子失恋。”水户嘿嘿的笑着。
“我没……失……恋!”一只手从水户的背后伸过来,抓住水户的长袍用力拉扯着。
“喂!喂!放手。”水户轻而易举的抓住樱木的手甩到一边,“这可是我最好的衣服,撕破了你赔不起的。”
流川终于下了马,走进门里看了眼趴在桌上的樱木,“还有呢?”
“真不是我不够朋友。”水户痛惜的抖了抖长袍,解下腰上的袋子扔在桌上。袋子挺大,扔在桌上却没发出一点声响,水户脸上浮起懒洋洋的苦笑,用两根指头夹了袋子倒了倒,“这家伙不但吃的多,还喝的多,就这么几天已经要把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消耗掉了。所以拜托你!把他带走吧!”
高宫的小眼睛盯着流川,目光中透出看到一只烧鹅般的热切,“如果再请我们吃顿饭就更好了!”
对于请吃饭流川没什么异议,怎么说这些家伙也照顾了这白痴十多天,于是走过去把樱木拽起来扛在肩上,“去哪?”
“去金鹿吧!”大楠摸了摸肚子,因为樱木这个肚子里已经两天没有见过肉了,“这种时候金鹿酒馆里的清炖鹿肉和烤鹌鹑可是无上的美味!”
金鹿酒馆?流川觉得这十天的街真的白遛了,转眼又一个自己不知在何处的地方出现了……。
15
金鹿并不是酒馆的名字。这间年代久远的酒馆甚至没有招牌,只是在酒馆灰褐色的石墙上钉着一个铜质鹿头,现在这尊硕大的雄鹿脑袋就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
走在最前面的高宫抽动了几下鼻子,叹息般的“啊……!”了一声,瞬间圆滚滚的身体爆发出与身材完全不符的敏捷,只是几个弹跳就消失在酒馆深褐色的门后。
水户拖拖拉拉的走在一行人的最后。此刻他正带着玩味的笑容欣赏流川像提兔子一样把软趴趴的樱木提下马,不过这种玩味的笑容并没保持多久就被流川袍服上银质领章的反光击溃了。自己怎么会犯这种错……,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被多少人注意到了。
水户加快脚步走到流川面前,直接伸手去解流川身上那件深蓝色嵌银边和近卫同样款式袍服的扣搭,“来!吃饭前先把这个脱掉。”
流川手里揪着樱木的腰带,扬起眉,眼睛盯着水户的手,“为什么?”
又一个失误,水户想着:冒然的对流川枫动手动脚可是会被痛揍的。于是收回手,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你知道,这种小店很少有机会招待你们这些贵族大人,你穿这身进去会让这些庶民非常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错,也许做出来的食物就会不那么好吃了。”
流川眨眨眼。他当然不会信这种话,更不会被这种理由说服,但水户并不是个会无故提出奇怪要求的人,所以迟疑了几息后还是把外袍脱了下来。
流川的妥协让水户松了口气,连忙殷勤的伸手去接流川脱掉的外袍,仔细叠好后谨慎的抱在怀里,随后很有眼色的替流川推开酒馆深褐色的木门。
虽然过了午餐的时间,酒馆里竟然还有不少人。飘荡在空气中的食物香味、诸多香辛料浓郁而独特的气味和时高时低吵吵闹闹的说话声、笑声混杂在一起,让这个略显老旧和昏暗的空间显得极为舒适和安逸。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正靠在柜台上和高宫说话,看到推门进来的水户圆润脸庞上的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边走过来一边很大声的招呼着,“洋平!你们可有段日子没来了!难道是赚了一大笔,所以去别的地方快活了?”
大楠瞥了眼已经被流川扔在门口空桌上的樱木,自觉的把真相咽回了肚子。
“当然不是。”洋平笑眯眯的搓搓手指,“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知道的,这段时间城里到处都增加了巡逻的人手,我们的生意少了很多。”
中年人脸上露出了解的笑容,转身回到柜台,从柜台上摆着的大酒桶里接了两大壶新鲜的黑莓酒端过来‘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就在昨天,一个魔法师和铁男在这动手了,铁男竟然没占到什么便宜,所以很多家伙都在猜那个魔法师和你相比哪个更厉害。”
显然其他几个人对水户和那个魔法师相比谁更厉害的话题没什么兴趣,野间和高宫已经自己跑去找杯子,准备享用久违的黑莓酒。
“我可不擅长和人动手。”水户摊开手,露出一个颇为无辜的笑容,对这种得不到实质性好处,只会带来麻烦的问题他从来是能躲就躲的。
从坐下就沉默着的流川突然半侧过身子,问拿了杯子回来的野间,“这里是黑市?”
流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站在水户身边的中年人听清。
中年人挂在圆润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小眼睛警惕的盯着流川,“洋平,这个人是你朋友?”
水户向站在身边的大楠打了个眼色,大楠领会了这一眼的含义,笑嘻嘻的伸开胳膊搭在中年人的肩上,半拉半抱的将其拽向后面的厨房,“饿死了,先给我找些吃的,有没有午餐剩下的馅饼?”
水户目送着中年人被大楠拉走,苦恼的抓抓头,或许来这里吃饭并不是个好主意。
“好吧,是我不对,可是你要理解,让一个没被抓住过的罪犯对守备官说我带你去黑市转转总是有些奇怪。”水户拉开凳子懒洋洋的坐下,“这一带确实是黑市,但是这里也有艾维城最好吃的食物。”
“所以才让我把那个脱掉。”流川用下巴指了下被水户放在凳子上的袍服,现在他知道了仙道的表哥为什么会特别提出做自己的指导者,同样是在城中巡视,在藤原的指导下竟然巧妙地避开了这些容易出事的地方。
“当然!”水户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拿过一只空杯子倒上酒推到流川面前,“如果被这里的人知道我认识守备官,恐怕以后的生意会冷清很多。”
流川有些疑惑的看着水户,做这种黑市的生意不是应该认识越多的贵族越方便吗?
水户明白流川的迷惑,嘴角勾起一个近似于嘲弄的笑容,“我的生意比较特殊。啊!吃的终于来了,饿死了!”
最先端来的是猪肉馅饼和炖煮鹿肉。馅饼的外皮被烘烤的焦黄干脆,动物油脂特有的焦糊香味让人充满食欲。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炖煮的鹿肉。半熟的甜豆角和煮羊角豆垫在盘底,上面堆满了腾着热气被浇上深紫红色浓稠汤汁的肉块。
高宫热情的把一块馅饼送到流川面前的盘子里,“你尝尝这个!”
流川抿了下嘴。虽然不太习惯高宫的举动,出于礼貌流川并没有拒绝高宫的好意,但事实表明,一个贪食者的殷勤总是别有目的的,所以当流川还在解决盘子里那块馅饼,盛放鹿肉的大盘子里就只剩下一些汤汁和几个豆角了。
水户捂着嘴,闷笑着拍着桌子,这些家伙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动用自己的脑子。笑归笑,水户还是很有良心和责任心的,所以当他看到流川的眼睛和眉峰都逐渐挑起时,很大方的把自己盘子里的鹿肉分了一些给流川。
樱木是在烤鹌鹑上桌的时候醒来的,虽然不能算完全清醒,抢食物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受影响。这次流川很好的改正了上次的错误,放下吃了一半的乳酪焗土豆,自己动手抢到了两只肥嘟嘟的去骨鹌鹑、一些被煎的金黄的小洋葱和一小堆不认识的绿叶菜。
流川切开鹌鹑焦黄细嫩的外皮。鹌鹑鼓鼓的腹腔里填满了多的汁牛肉、玉米、豌豆和菌类,切下一块填进嘴里,真的是比以往吃过的鹌鹑都要美味。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篮面包和水果。高宫抓过深褐色的硬面包,用刀子仔细的切成厚厚的面包片,扔进盛过鹿肉的盘子里。
酒馆的门‘吱’地一声被推开,几个人安静地走了进来。经过水户他们这桌时为首的人突然站住,盯着流川看了几眼后笑着开口,“这不是帝都的新贵吗,怎么不在伯爵府待着?出来和这些人鬼混不怕你的饲主生气吗?”
正在吃小洋葱的流川抬起头。
正在抢着用面包蘸盘子里汤汁的高宫、大楠和野间则看着水户,动不动手从来都是水户来决定的。
水户继续切割着自己的战利品:烤鹌鹑,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流川的反应。
反应最奇怪的是樱木。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樱木不但没有因为流川被讽刺而窃喜,饭而是用一种苦苦思索的表情盯着挑衅的男人。
流川看了眼说话的人,有些眼熟,但也仅仅是有些眼熟而已,所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于是低下头,继续吃盘子里的小洋葱。
水户放下刀叉,从篮子里拿了只硬面包切了一片递给流川,“这个也很不错。”
流川接过面包片。面包很硬,入口有些粗糙,但是很有嚼劲,咀嚼一会谷物的香甜味就浓郁起来,这里的食物真的很好吃,可以带仙道来品尝一下。
被无视的男人笑容不变,语言却更加轻佻起来,“不过是靠老头的面子才混了个伯爵,你还是快些换个饲主吧,什么天才魔法师,连自己……”
“啊!”
樱木很突然叫了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凉馅饼,撑着桌子飞身而起,一脚将那个挑衅的男人踹倒在地,“是那个家伙!”
“在职及军职者之间禁止私斗。”流川的目光凌厉起来。扫视着已经抽出武器把樱木围住的几个人,决定还是行使一下自己作为守备官的职责。虽然不确定职务,但仅凭可以携带武器总会在这个范围内。要一次抓这么多人,还不能打成重伤,而且其中还包括樱木,似乎很有意思。
“这是那个什么副团长!”樱木闪开砍来的一剑,抢上一步一拳击在离自己最近的男人肋下,顺利夺下对方手里的战槌,“就是那个和咱们打架,抓了又被放掉的家伙!”
是那个叫原田准的人。流川的目光冷了下去,握住剑柄认真地问坐在身边的水户,“你说过这里可以随便打架?”
“只要你袋子里的金币足够赔偿砸坏的东西。”水户摸摸下巴,那件事的始末他也听说过,“还有,尽量不要死人。”
流川解下腰上的钱袋扔在桌上,“这些够吗?”
水户掂了掂钱袋,手里神奇的多了根法杖,脸上浮起懒洋洋的笑容,“足够了!”
用黑色岩石堆砌的壁炉里手臂粗的木柴在火焰中不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流川歪着头伸着长腿靠坐在壁炉边的软椅上,手里抱着一只扁圆的藤筐,筐里盛着半筐秋天从后山上采来的山核桃。
“别睡着了!”仙道挑了块较大的核桃皮砸在已经又朝下滑了一截的流川的脑门上,“剥完这些核桃晚上才有好吃的核桃派。”
流川坐起一点,捡起那块掉在软椅上的核桃皮扔进壁炉里,挪挪长腿,揉完眼睛白了眼仙道,“我又没想吃。”
“这种核桃虽然不起眼,但真的很好吃!”仙道笑眯眯的晃着白色陶盆里的核桃仁,“小时候,母亲在闲暇的时候就会用这个做核桃派给我吃。”
流川垂下眼帘低低的哦了一声,坐直身子,伸脚勾着轮椅把仙道拉到身边,一边啪啪的捏着小核桃一边含糊的嘟囔着,“想吃自己剥,别想着我会帮你。”
藤真走进暖融融的大厅,看着促膝坐在一起剥核桃的仙道和流川,悠扬的吹了一声口哨。
仙道抬起头,有些诧异,“这种天气你怎么想得起来看我们?”
“樱木呢?”藤真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关心一下自己团里寄宿在这里的食客。
“早晨就出去了?”仙道不太肯定的看向流川。
流川点点头,打着哈欠继续捏筐子里的核桃。
“找你有点事。”藤真走到离仙道一码的地方站住。
流川抬起眼皮,视线在藤真的脸上扫过,站起身,“我去准备些茶点。”
仙道停下剥核桃的手,“什么事?”
藤真没有出声,只是拿出一封信递给仙道。
仙道接在手里仔细辨认了一下火漆上的印鉴,扬扬眉,“这么私密的信件,你确定希望我看?”
藤真勾着胯上的腰带,踢了脚轮椅,“让你看就看呗,哪那么多废话!”
仙道打开信,很快的看完,抬头看着藤真,挤挤眼睛揶揄的笑起来,“没看出来,牧的情书竟然写的这么热烈。”
藤真从仙道手里抽回信,团成一团扔进火里,看着信件完全烧成灰烬才转身坐在软椅上认真的看着仙道,“你就只看到这些?”
仙道叹了口气,拨弄着陶盆里的核桃仁,“你想去见他?”
藤真端起流川丢下的藤筐,慢慢地捏着核桃,低低的嗯了一声。
“既然想见何必还来问我?”
“不知道,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藤真把捏碎的核桃放在仙道手里,苦笑着,“因为内心总觉得有些不安。”
“建议啊。”仙道慢慢地剥着核桃皮,“如果三殿下还是不打算继承王位,你就该像我一样,不要和任何一个牧家的人有过多接触。”
藤真手里的核桃啪一声被捏的粉碎。
“你们之间的事,你其实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吧。”仙道微微挑起嘴角,把手里剥好的核桃仁扔进陶盆,“留下吃晚饭吧,饭后甜点是好吃的核桃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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