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画师

作者: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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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税额到底改了多少,得看下那年收成如何,税率是多少,这时夏青玉才默默翻来了这本又脏又厚的账本——上面赫然写着,大洛圣武三年。
      大洛圣武年间发生过一场直到现在都经常被人翻出来争论的大事,朝堂上也是各执一词,有人说它好,有人说它不好,反正是各有各的理,却谁都无法说服谁。

      那年本是饥荒,到处都是流浪的人,大洛对于流民的政策是把他们收编进军队,让他们一能吃饭,二可保家卫国。
      然而那年的流民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军队里养不起那么多人,边疆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士兵,所以流民大多是饿死路边,更有甚者,占山为王,去做了山贼流寇。
      朝廷深感再这样下去不行,但朝廷也没钱,灾荒导致根本收不到税,这下便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直到这时,有个谋士,出了个妙计。

      这个妙计称青苗法。
      每当春夏两季青黄不接时,朝廷贷款或谷物给农民,农民收获后还本付息给朝廷。
      这就使农民在耕种,收获季节不至于缺乏种子和粮食,又可以免受高利贷盘削。【注:青苗法就是北宋王安石变法中的一点啦,这里被我单独拎出来用惹,以及上段关于青苗法的介绍来自课本_(:з」∠)_自己写得太啰嗦了我怕说不清orz】

      关于青苗法的利弊一直都是人们讨论的热点,利很明显,使农民不用被高利贷剥削了,还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
      但弊端也很显著,按老百姓的话来说……养肥了那一堆的贪官。
      夏青玉按了按太阳穴,虽说如此,但他很清楚地记得史官是这么将这件事记录在册的——中外府库无不充衍,小邑所积钱米亦不减二十万。
      由此看来当年的税额……夏青玉默默拨弄了两下算盘,深感……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用这本账本诱骗自己当免费劳力的?!

      “张梓淇?”苏远推开房门,他还没睡醒,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十分混沌,只是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不知怎么便推开了门喊住了正打算出门的张梓淇。
      现在最多只有寅时,初春天亮的晚,天空是深蓝色的,极暗,好似透不出一丝光来。
      “苏远?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张梓淇被吓了一跳,颇有几分尴尬地说。
      “没,只是听到你声音,所以推开门来看看。”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早去早回。”苏远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也不是什么大事……”张梓淇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才抬起头,问了句,“苏远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等我进去穿件外衣。”苏远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房间。
      张梓淇怔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苏远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初春的早上呵一口气都是白的,还有雾气,苏远就在这样的天气里站了这么久,话都没吭一声。

      张梓淇牵着苏远走了有挺久,苏远只觉得所去的地方越来越苍凉,越来越偏僻。
      直到张梓淇顿住脚步。
      他们站在一座挺大的府邸前,面目狰狞的石狮子屹立在门的两旁,见证了这座府邸所有的荣辱兴衰。
      府邸是破败的,门有一边坏了,朱红的漆斑驳褪色,一眼望去,院子里的各种野草参差不齐,春天才刚冒出个头,它们便肆无忌惮地霸占了整个院子。
      “里面有野草,不过没关系,直接走过去就好了,顶多有点痒。”张梓淇对苏远说。
      苏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张梓淇拉着苏远淌过野草林,走到廊下。

      走到廊下基本就可以窥见这座府邸的大厅了,大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梁上依稀可见的彩绘以及屋檐上精美的木雕,无不彰显着过去的荣华。
      现在天色基本已经大亮,张梓淇抬起头,莫名竟觉得有些晃眼。

      “这是哪?”半晌,苏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家,曾经的相府。”张梓淇从他背的行李里取出一个碗和一壶酒,以及纸钱香烛若干。
      “今天是我爹的忌日,只好来这里拜拜他。”
      张梓淇蹲下身,倒了满满一碗酒,道,“你喜欢喝酒,就先喝点酒吧,反正你一那么抠门的人也要不了多少钱。”
      张梓淇把这碗酒悉数倒尽,才掏出火石,点燃香烛,蛮横地插/在了地上。

      张梓淇觉得自己是不喜欢自己的父亲的,虽然这种想法很是不孝。
      张梓淇和父亲之间的交流十分之有限,一个月见面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
      所以在张梓淇心中父亲只是一个——严厉而不好接触的大人的形象。
      只是等到在天阙处父亲教他上课以来,他才开始慢慢了解他的父亲。
      不是一个老古板,更不是一个只会板着脸教训人的大人。
      他会在课堂上讲些课外知识,他引经据典,能从孟子说到老子,也能从儒学说到汉武大帝。
      他会因为张梓淇或者别人回答对了他的问题而高兴,也会因为有人上课不听而生气。
      他甚至还有一次因为多喝了些酒而耽误了上课的时间……这也是张梓淇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喜欢喝酒。
      他从一个苍白单薄,只有古板,严厉几个标签的形象渐渐饱满,渐渐像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像一个父亲而不是几个形容词。
      张梓淇虽然对这种现象颇为欢喜,却也不得纳闷——堂堂一国丞相,为何会在这个山沟沟里当教书匠,而且还是这最没人听的一节课的教书匠。

      一个孩子的决心与毅力是可怕的,张梓淇下定了决心要问,还真就被他整理出了些眉目来。

      那是南洛三年,因圣上的国号是熙宁,又称熙宁三年。
      事情正当从此处说起。
      那时张梓淇刚刚被老头带走正好一年,同何萱三人流浪到富庶的江南。
      那年出了个大事,叫熙宁变法。
      那时皇帝听从丞相张相的建议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而最初熙宁三年颁布的是募役法,保甲法。
      江南富庶,交钱而不服兵役的人比比皆是,至于保甲法,张梓淇对此有更直观的印象。
      保甲法的内容是这样的:将乡村民户加以编制,十家为一保,民户家有两丁以上抽一丁为保丁,农闲时集中,接受军事训练。
      张梓淇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百无聊赖地眺望着不远处训练的农民。
      “张梓淇你看啥呢?”何萱不喜欢张梓淇,所以在他面前从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那边训练的农民,据说是新颁布的法令,保甲法。”
      “保甲法?”躺在地上的老头眼睛唰得亮了,“走,去看看,说不定今晚红烧肉和糖醋排骨都有着落了。”
      “我想吃糖醋里脊……”何萱不满地哼哼。
      “都行都行。”老头抓着张梓淇和何萱就往山下跑。

      现在是正午,正好是歇息的时间,训练的保丁们三五人一组窝在树下乘凉。
      其中一个大汉最壮实,他是头头,所以理所当然地坐在最大的那颗树下。
      “这位兄台,你好。”一手牵一个娃的何之栋对大汉打招呼。
      “我是个粗人,别兄台不兄台的,听着难受。”大汉皱了皱眉,声音同其人一般,十分粗矿。
      “你是?”大汉上上下下把何之栋以及他身边的两娃打量了一番,“算命的?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家小孩好奇,特地来问问,这保甲法,是怎样的?”何之栋彬彬有礼地就把张梓淇和何萱卖了。
      “没啥样,上头又想出来磨人的新主意吧。”大汉说完这话后又自觉失言,于是恶狠狠地盯着何之栋凶道,“你不是官府派来的探子吧?”
      “怎么会呢?你见哪的探子还拖着两小孩的,我就一江湖骗子,这女娃子是我闺女,男的是我收的徒弟。”
      大汉虽然还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但疑虑明显打消了很多。
      “你也知道,我一算命的,我这人呢,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贱手,就算知道圣上的心思是吾等不能揣测的,却还是忍不住算了算。”
      大汉听到此话,明显一怔,不敢相信这个算命的竟然有如此大胆,对他的疑虑基本打消了,然后就不由地好奇起来。
      “话说,我一抖出铜板,第一道爻辞还没落下,霎那间,乌云翻涌,天雷滚滚,一道雷直接把铜板劈碎了连渣都看不到。”何之栋踹了口气,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我知道这是上天在警告我不可揣测圣意,吓得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天气这才又晴朗起来。”
      张梓淇斜着眼看了看翻着白眼一脸不屑的何萱,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同一句话——屁嘞,老头又在瞎说。

      大汉听他说得玄乎,看他的眼神里不由地就带上了几分敬意。
      “唉……我这人吧,就是贱的,做得本来就是减命的行当,被老天警告了还不知悔改,我换了个方式想了想,又结合着风水算了算……”何之栋捻了捻胡子,一脸仙风道骨的模样。
      “大仙算到了什么?”大汉果然乖乖就顺着竿往上爬了。
      “你想啊,圣上说得是对付蛮子增加武力,但你看看,蛮子离我们这有多远?他们哪能打到这里来?所以啊……我看圣上的用意其实是,要老百姓自己去打土匪。”
      “啊?”大汉有点跟不上来。
      “旁边不远处不是有个念慈山吗?我从隔壁县来的,隔壁县里贴上了告示,说是念慈山了有窝大土匪,什么都敢劫,有一次甚至劫了送盐的官车,朝廷派了蛮多次人,剿了好几次,终于把土匪剿的差不多翻不起什么大浪了,但仍留有几个余孽,占山为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毕竟只剩这几个人,朝廷来剿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但这几只匪虱不灭,整块地方都不太平,所以啊,朝廷的用意——其实是要你们多训练,然后去剿匪!”

      大汉听何之栋说得头头是道,心底先信了七八分,然而嘴上还是道,“多谢大仙指点,然而我也只是一保,让我和其他人说说再决定。”
      何之栋摸了摸胡子,一脸高深地点了点头。
      何萱和张梓淇再对视一眼——谁都别惹老头,老头报复心实在太强。
      其实是他们从隔壁县来到这里时经过了念慈山,被念慈山的土匪追着一路狼狈地逃到了这里。

      大汉的其他朋友自然也是大汉,何之栋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忽悠了一众大汉,凑了个五十保,共五百人,半夜突袭土匪窝——朝廷多次剿匪都没找到的土匪据点愣是被这个算命的找到了。
      土匪本就处于仓皇之际,再加上人数上也不及大汉所带来的人,一个困扰了县太爷许久的土匪窝,就这样被一群保丁端了。

      何萱摸到了土匪囤钱的地方,把三个人的钱袋都装得鼓鼓囊囊的,老头拍了拍何萱地头很严肃地强调,“不问自取谓之盗也。”然后一脸大义凛然地把钱袋塞进了里衣里。
      之后三人趁着天还没亮,这些人也没什么纪律,偷偷溜走了。
      再看到大汉消息时已经到了另一个县里,何萱吃糖醋里脊吃得正香,酒楼外的告示上贴着……一保丁因剿匪有功,被封了个末流小将,放在林将军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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