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此情可待

　　第二十六章

　　陈羽白一直认为人这一生，总要面对取舍，舍不得只因曾用心对待过。可有时也有例外，突然间的不舍，却毫无道理可循，也让人选择的矛盾且艰难。正如此刻，陈羽白的优柔寡断。

　　他很想听听她的故事，虽然他本身对于一个根本如同陌生人的陌生故事完全不重要。可是，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思维。

　　“不好意思。”

　　他按掉声音，紧接着手机震动，他侧头，手机短信——

　　‘你什么时候过来。’

　　他微一皱眉却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又有一条震动：

　　‘说明白，我只等你到十二点。’

　　他皱起了眉，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见义勇为’就不会捡了这一个大麻烦。

　　而如果不是他捡了这个大麻烦，此刻，他应该到了酒店，软香满怀，旖旎一晚。

　　计划乱了，但是显然，他不打算更改计划。

　　‘到前台，那里有我的房间，你先上去……我晚一会到。’

　　他发信息很快，边发着信息边抬头望她，抬起头背着灯光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可是他却知道她的眼神一定是淡漠而迷茫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转过头来：

　　“如果你忙可以不用管我的……今天谢谢你，我想你救了我应该也不会介意留我借宿一晚……”她说的很肯定，仿佛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

　　他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的问道：

　　“这种神情真是不适合你，不过几个月而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还记得你骄傲的宣告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在笑。似嘲笑似疑惑，总之是让她眼疼的笑容。

　　“是啊，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也想知道。可就是这样了，我也没有办法的。”她心不在焉的回答到。

　　她似乎在笑，可是却又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黑暗中，她蜷缩的身体像个迷路的精灵，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最幸福的人？那个时候的确是，可是现在，早已不是了。或许，早已失去了幸福的资格。

　　爸爸离开了，妈妈为了要回弟弟的股份要自己去讨好莫非凡，理由那么冠冕堂皇，似乎她拒绝就是不忠不孝。总是被算计，还每次都是被自己在意着的人。

　　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棋子，棋子棋子，总有一天会成弃子。她，不甘心。

　　白莲花的心她没有，爱憎却格外清明。可是，她还是恨不起来。

　　那个从小连微笑都吝啬给自己的女人从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开口却只是要求她要付出自己：

　　“安安，你爸爸走了，你要承担照顾弟弟的责任。你不是说不愿意出国念书，那么留下来也没什么……”

　　“安安，你得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这个家是怎么毁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些都是你推卸不了的责任。”

　　江杉的话像是一把匕首，插进了她的胸口。这场从天而来的灾难她也根本就是受害者，可是她的伤痕累累已无人顾及。然而，留下来，她还是做不到。她错了太多，她留下也只是眼睁睁的去看着自己的错误酿成的后果而已。她不是言苏慕容宠爱的小公主，甚至连血缘都不是了。

　　没有理由的拒绝，江杉却恼了：

　　“言苏安安，你听清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你必须去做！”

　　“妈，你的眼里只有弟弟。即便是爸爸不是我的爸爸，可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丁点的疼爱？爸爸走了，我爱的人毁了我的家，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求求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狠狠的扇了过来。带着掌风的巴掌，没有半点收敛的力气让她蒙了一般的立在那里。十月怀胎的母亲，打她却像是理所当然无半点犹豫和怜惜。

　　言苏安安被抽的侧过脸，她却没有用手去捂，眼泪早已掉了下来，她转过脸看向江杉，嘴角是一抹苦涩的笑容：

　　“妈，我从小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不介意。可是，妈你也是爱过爸爸的，也是爱过的，那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一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用心的喜欢过一个人，只想跟一个人过一辈子，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自己以为可以牵手一生的男人，就在她倾囊已出的时候，告诉她，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一个陷阱而已。留下来面对那个她一辈子都不愿再向他低头的男人，或者，选择死，更容易一些。

　　心碎不过百日长，可是她的伤她用这一个多月的时光掩埋了。所以，有多痛有多难她都能挺过来，那么，那个人，应该不会或者不能再扰乱她的生活。放下，是一件说起来多么洒脱，做起来多么艰难的事。

　　“你遇到了什么人或什么事吧？”

　　她抬起头，瞳孔带着一股魅惑人的魔力，让陈羽白挪不开眼睛。似是犹豫又似思考——

　　“嗯，只是感觉一下子经历了好多，不过，没有关系，我现在依然很好。”

　　手机再次震动：

　　‘半个小时你若不来，以后别再来找我！’

　　豪华套房的大床上躺着他用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才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女人，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世界遗弃，变得支离破碎的陌生人，他竟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为此，他对自己的选择理解方式为，她能带给他的一定要更多。可是，多在哪里……？

　　他开始仔细打量她，满面沧桑，如此落魄，竟然还能自称是很好。总是说没关系，其实恰恰证明她太过在意自己过得并不好而已。到底什么人什么事让他挑起了无限的兴趣，陈羽白摸过桌上的ipad搜了一下C市热门话题，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安安国际的轰然倒台以及易主促使原来的C市龙头企业的导航先锋言苏慕容猝死……这样的新闻列满了屏幕。

　　他捏着平板的边缘摇晃了两下，竟然挖空心思的试图说几句安慰的话。

　　“不管你经历过多痛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渐渐遗忘的。因为，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光。但是你要明白，你可以深记却不要总是刻意提起，因为往事无论好坏，重提都是折磨。”

　　“嗯，说说总是容易啊，可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的。知道吗，一个人让你努力了很久，在你以为你已经拥有了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是假象，而那种努力的习惯会让你很痛苦。不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离开那个地方，我相信一定会让过去真正过去，也给时间一点时间。可现在我似乎不需要时间改变我，经过这一场磨难，我觉得似乎带着难过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她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心，陈羽白点头他如果还单纯的认为她只是因为言苏慕容而落寞就真傻了。只是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叫莫非凡。

　　“一个人如果不能从内心去原谅别人，那这个人自己也永远不会心安理得。所以你什么时候放下，什么时候就没有烦恼。”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

　　“你的形象和你劝解人的语调……很不搭。”言苏安安收回眼神，带着笑意，虽落寞却轻松。她在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绪，可是他却看得清澈。他不拆穿，故作轻松的笑笑：

　　“是啊，我这种人一旦慈悲起来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有时我想，等我老了，就该出本语录，做个段子手。到时候，记得捧场。”

　　“好，一定。”凝结的空气在两人刻意的氛围下真的就像轻松了似的。

　　“看你的样子应该出来有段时间了，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她的行李很少，可是却又带着一股子烟尘感。所以他猜测她不仅过得不好，且是离家出走。

　　“回家？”

　　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话，慕容安安，你要是离开，就不要再回来，我也不再是你妈。

　　江杉那么决绝，可是她什么时候当她是她的女儿？没有了爸爸，妈妈不再要她，她苦笑：

　　“我的家好像……不过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从此以后，我不被需要，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抬起头，笑的明艳。他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会有惊艳的感觉，在那张有擦伤的脸上，她的笑容竟会让他砰然心动。

　　也或者，是那天的月光太美，所以言苏安安在离开家后这段时间的第一次，能对一个相知寥寥无几的人说那么多的话，明明觉得他并非什么好人却偏偏又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在陈羽白看来，月光下的她闪烁的眉眼，那么美丽却那么悲伤。男人，总是抵挡不了这样的一种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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