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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酿
晚上点了卯,便没有什么活计,回到卧房的时候心里还是乱乱的,便披了件衣服出了来。
一个人悠悠然的在花园闲逛,夜晚的花园与白天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样子。所有的花朵都隐匿了颜色,藏在黑暗的夜空下静静吐着芬芳。天幕浓黑,一网亮亮的星子在天际眨着眼睛,一轮大大的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洒下柔和的光辉,那是夜晚唯一的光芒。
绕过花圃,穿过木丛,走过白玉桥,不知不觉得来到了华因池旁。
偶闻一阵清妙的箫声入耳,箫音柔和凄凉,我心下诧异,寻着箫声走去。
绕道华因池另一边的的时候,只见一人一身银袍站在月光之下,发如黑瀑,垂于腰间,发上束着金冠,插着玉簪,长身玉立,身影孤孑。
我淡淡出声:“暮城?”
箫声未变,身形未动。我走上前去,在他的旁边,静静的站着。
良久,他取下唇边的箫,转头看我,“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睡不着,出来闲逛的。”
他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斜斜的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忧伤,我寻了个石头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石头,示意他坐在这里。
他走过来,一掀袍子,无声坐下。
月光洒在湖水之上,泛着粼粼的光芒,像是天上的星子掉落,波光阵阵,微风徐徐。
“怎么了?”许久之后,我问道。
“我查出来了。”他淡淡的说道。
“什么?是谁?”我惊道,问完之后,心重重的一跳。
“不是是谁,而是是什么。我查出了一种药,名曰花酿。那是有许多花酿成的一种酒,但是皆是毒花,酿出的酒,亦是毒酒。”
“但是这种毒并非一滴致命,只是会让人渐渐地开始嗜睡,一点点的,越来越嗜睡,之后变得神志不清,渐渐地人便会没有知觉,然后……”
他越说越难受,直到后来脸埋在手心,声音闷闷的。
“五妹究竟得罪了谁,竟要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害死她?”
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我心中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平静了一会儿,抬起头,目光凛然,“我必将凶手,碎尸万段!”
“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小姐现在在天上看见你这样一定也不会好受的。我想,以五小姐的性格,看见有人为她出头,为她的死而难过,她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安心的。”我并不懂得该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有没有一点效果,或者有没有起什么反作用,让暮城更加难受,但我确确实实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
事情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追究呢。世上有那么多的错过,我们也不能挽回,伤心也只是徒劳。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换位思考,我失去了自己至亲之人,绝止,亦或是……亦或是福九,我会不会以为旁人的几句话而释怀,我想也不会,我想我会比现在的暮城更加难过,我想我会难过的几欲死去。
但是暮城还是转过头,冲我笑笑,“嗯,我没事的。”
良久无话,只听的风声阵阵,吹皱了一池湖水。
“你知道吗,从小的时候,雪吟就特别粘我。”他的目光放得长远,渐渐泛起了星光。他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吧,从小我就十分调皮,府上有没有兄弟,只有姐妹,没有人陪我玩,婆子奶妈更是不消说,只知提醒我不要磕了碰了的,我知道其实他们本不是真心为我着想为我好,只是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娘便会扣他们的月俸罢了。所以啊,我就偏不让她们得意,我常常背着她们溜出去玩儿,让她们找不到。但是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因为我只有一个人,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后来雪吟长大了,她是我的亲妹妹,生得又十分讨喜,我十分宠爱我的妹妹,我知道,我不孤单了。”
“后来雪吟渐渐长大,性子十分可爱,我便常常带着她一起去玩,那个时候逃脱婆子们的监视已经是十分轻车熟路了,她性子有部分像男子的一般的坚强,我们去爬树的时候,她的手臂被树枝割破也从来不哭,还会安慰我说自己没事。”
“我们一块玩了好些年,但是她是女孩还是有很多事不方便,后来她被娘捉了回去,找来临溪看着她,不让她跟我玩,但是她和我玩了这么久,性子早就野了,一个临溪根本管不住她,她常常向我甩掉那些老婆子们一样甩掉临溪,偷偷跑来找我,我们去捉鱼,去掏鸟蛋,去放风筝,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暮城的脸上泛着温柔地笑意,像是湖水一般微微荡漾着,“后来啊,我们渐渐地长大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混日子了,正赶上北部战乱,我便要去当兵了,我走的时候和雪吟说,今后再不能背着临溪跑出去,须得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一定带她去各处游玩。”
可是,她却没有等到我。
我心中像是涨着一潮一潮的湖水,渐渐吞没我的呼吸。原来他们之间有这样的约定,怪不得五小姐向来听临溪的话,没有一次偷偷跑出去,会对四小姐低头,会委曲求全。她在等,等她的哥哥回来,她一直在遵守他们之间的诺言。
看着暮城又伤心起来,我有些不忍,想了想,开口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原也有个姐姐的。”
暮城果然惊讶,转过头看我。
我慢悠悠的说下去,“我小的时候,家乡在闹饥荒,死了好多好多的人,你见过大片大片的稻田吗?一定见过吧,可是我小的时候啊,那大片大片的稻田里却不是金黄的麦子,而是成堆的死人。他们都是饿死的。我的家也不能幸免,我们把最后的一点草根分着半吃完之后,饿了几天,父母从好远的地方抢回来一些树皮,但是他们几天没有吃饭,递给我和姐姐之后就饿死了,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力气哭的,即使是死了至亲的人,因为死已经变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的事了,后来我饿的实在受不了,姐姐就拿出了父母给挖来的树皮给我,她和我说,我们是亲姐妹,如果我活着,就证明她还活着,所以她把树皮给了我,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然后我便活了下来,被绝止所救,一直活到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姐姐的样子了,但是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我都不会难过,因为我记得她说的话,她说我活着就是她还活着,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好好地,这样才不枉姐姐的死。”
说完之后,果然暮城愣在了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不知再想些什么,我知道只是安慰他最好的时机,赶忙继续道:“五小姐也一样的,你好好的才对得起五小姐的死。”
他突然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这便让我有些不明所以,不应该啊,他不是应该恍然大悟吗,不是应该释怀嘛?怎么会突然笑了?
“谢谢你,小梨。”
在说我吗?小梨是谁?好吧,除了他,也就只有我一个。
我干巴巴的应着。
其实这只是我编出来的一个故事罢了,我早已对小的时候的事没有记忆了,只是恍惚有些印象,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亦或是只是我做的梦,真真假假之间我也不想再去想。
只是它既能安慰了暮城,也算是一件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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