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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
马车还颠簸着往山上补天阁赶路。
中原武林来的那群乌合之众已经灰溜溜地逃下了山,冉群书也选择忍让这一时,赶紧带着冉子澄治病。
唯有卯明飞还不紧不慢不近不远地坠在穆兰川一行人后面。
延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仍旧昏睡躺在车里,眉宇间浅浅地刻了个“川”字,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穆兰川端坐在他对面,轻轻仰起头靠在窗户边,阖着眼,阳光染得眼前的黑暗隐隐透出猩红,像记忆里那一簇开在坟上的红花。
那时候他带着穆兰生苟活于无日崖,还有那个自从兰生点头同意后,就一直像鼻涕虫一样黏在他们身后的延渊。
直至近一年后,那几日洞穴里的看守松活了不少,甚至连伙食也好了不少。
有守卫闲聊时说起,这一切都是因着段天涯的生辰将近,补天阁的人上上下下都得忙着替他操办寿宴。
洞里的孩子们还庆幸着,说巴不得那个老妖怪天天祝寿,然后赶快到了大限死了才好。
穆兰川向来孤僻,也不让兰生和延渊多嘴多舌,只是挡在二人身前,让他们在角落里安安稳稳睡觉。
但也暗自希望着这几个轻松日子能再长一些。
听到不安的响动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
方睡到迷迷蒙蒙便被洞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穆兰川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隐约看见洞口的模糊身影。
黑乎乎的影子逆着熹微的光转过来,看不真切模样,却瞧见周围围住的人无一不是卑躬屈膝的姿态。
倏地,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仿佛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噎在心里缓慢蠕动爬行,融进血里,剜在骨中,一寸寸侵吞生长,只等一刻爆发。
他抬起手了。
一个激灵,穆兰川已经彻底醒过来,那个人指的方向,正是这里。
他拽了拽还在熟睡的兰生,又推醒了咋摸着嘴巴的延渊,以不容置喙的声音低声嘱咐,“赶快起来,躲去旁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身影飘然从洞口撤走,两个守卫打着火把踹开横七竖八睡在地上挡路的其他人径直往这个角落来了。
“小鬼不许跑!”守卫火把一扬,气势汹汹地指着穆兰川这头。
兰生拉着延渊瑟缩在墙角,穆兰川站起身,挡在他们前面。
“滚开!”守卫把火把在他跟前晃了一下,刚看清他的模样便一脚踹上去,穆兰川反而咬紧牙关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另一个守卫绕开他们,从角落里拎小鸡似的一把提起了兰生,“是这个。”
延渊已经吓得哭了出来,趴在地上拽着兰生的腿,死死将他们拖着。
“怎么又来一个?”那守卫不耐烦地看了延渊一眼,一脚踩上了他细小的胳膊,延渊受不住一声惨叫滚到了一旁。
穆兰川身子一侧,脱开了守卫砸过来的拳头,飞扑向提着自己弟弟的那个人。
那人把兰生一把甩在自己身后,一手扼住穆兰川的喉咙。
穆兰川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也爬上了血丝,却像是毫无知觉般还在往自己弟弟身边挣扎,胳膊卯足劲儿一挥,一拳打在那个守卫耳后的骨骼处。
那守卫被砸晕头转向,手劲一松,兰川和兰生都摔在了地上。
穆兰川向兰生爬了几步,一下将他揽进怀里。
“反了你了!”另一个守卫腰间抽出一条皮鞭,“呼”地尖锐一声在空中划开。
“啪!”一声重响,皮鞭已经不分轻重地抽到了穆兰川背上,衣服瞬时破了一个洞。
血珠已经在脊背上渗出来,冷汗一下子从穆兰川额头上钻了出来,他只是一声冷哼承下了刺骨的痛,更紧地护住兰生。
“松开手!”那守卫咬牙发狠,一鞭一鞭继续向下抽。
另一个守卫也回过神来,趁着穆兰川疼得发虚,得空一把拎住兰生又把他拽回自己身边。
穆兰川还要去抢,那个守卫又是一鞭子抽下来,疼得他不得不栽倒在地蜷着身子。
“好了快走,要是一会儿阁主要叫他出来,你搞出人命怎么担待?”那守卫一手提着穆兰生,一手拉住不停挥着鞭子的同伴,扯着他往外走。
那人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也收了鞭子跟着走。
“兰生!”穆兰川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还要追,突然身后扑上来一个身影,一把狠狠地把他压在了地上。
“不要去,不要追了,他们会杀了你的!”延渊死死抱住穆兰川的双腿,压得他动弹不得,刚才那个守卫下手很重了,穆兰川再不要命地追上去,只怕他们还会更狠的。
三个人的身影渐渐退出洞口,山洞里的人都已经被吵醒了。
然而整个洞里较之之前却更加的鸦雀无声,宛若浮世蝼蚁,又像顺流的浮萍,冷眼看着一切发生,然后带着更多的胆怯,兢兢战战在这里苟延残喘。
“兰生!兰生……”幽幽的洞穴中回荡着穆兰川喃喃的呼喊。
穆兰川把脸埋在地上,一拳一拳狠狠砸着,发白的骨节磨出伤口,皮肉混着地上的褐色泥沙翻卷起来。
延渊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抽泣,丝毫不敢松懈地抱住他,心底也像是豁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昏昏沉沉中又不知过了多久。
穆兰川呆傻了似的坐在墙边,延渊撕下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裳,用仅存不多的清水简单洗刷几下,便笨拙地替他包扎起伤口。
“你,”一双脚停在跟前。
穆兰川并不抬头,延渊小心翼翼顺着看上去,吓得往后一缩,紧紧抓住穆兰川的衣袖,又是带走兰生的那个守卫。
“你跟我们走。”不耐烦的一声催促。
穆兰川抬头盯住他们,眼神似光似箭,携裹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恨意。
那守卫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也是一怔,但还是恶狠狠地骂道,“臭小鬼!看什么看!”
骂音刚停,便弹出一条腿要往穆兰川身上踹。
穆兰川冷着一张脸,迅速将身子往旁边一侧,就这么躲了过去,缓缓站起身,像是在下命令般只低低说了声,“走吧。”
彷如变成行尸般,一路被推搡着往前走,被带上眼罩,沉入宛若冰湖的纯粹黑暗中。
耳畔的声音愈发嘈杂,鼻下流转的气味开始变成浓重的酒肉味。
后领突然被一双大手拉住,沉甸甸一把剑被塞进了手里,穆兰川心跳一缩,觉察出几分不妙。
“一会进去听周围的指令,要想活着,就给老子好好听指令。”
近似威胁的一句嘱咐,然后身后被用力一推,穆兰川跌跌撞撞往前闯了好几步。
即便是带着眼罩,他也能揣测到周围有多少人在看着他,满耳的笑声在穆兰川听来是突兀的,尖锐的,令人作呕的。
嬉笑,讥笑,嘲笑,在一片漆黑中种下恐惧的毒苗。
有人在叫他向左,有人在叫他向右,更多的呼喊让他向前。
“向前刺!”
“往前啊蠢货!”
“那一个怎么不逃呢?”
暴戾的气息似乎要将人拆皮拔骨,逼得人喘不过气。
他像一只懵懂的猴子,红着屁股,站在一片茫然中任人戏耍。
冷静如他也难免慌张起来,心里的毒苗在发芽,弥散出浓郁的香气,为什么?怎么回事?
双手握住剑柄,手指握紧放松又握紧,涔涔冷汗把手心沾湿成一片黏糊糊。
穆兰川慌张四望,却只是在一片深沉的黑色中打捞出更沉重的恐惧,更刺骨的寒意。
颤抖着步子试图往前,一步,两步,走到连自己也数不清的地步。
“刺!”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命令。
双手抖得不能自已,恐惧的毒苗一瞬间蜿蜒成藤蔓,将他紧紧裹住,不断地拉扯,似乎要就此将他的骨骼勒个粉碎,将他碾磨成肉酱,再不能呼吸了,连行动也诡异的再无法自由支配。
穆兰川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周围的呼喊愈发兴奋。
向前蹒跚两步,“噗嗤”一声闷响,是肌肉被利刃撕碎的声音。
更大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吃人的恶魔,用血水与熔岩一次次湮没着他。
却没有人接近他,穆兰川颤抖着丢掉手中的剑,缓缓摘下自己的眼罩,面如死灰,嘴唇早已没了血色,一双眼睛是幽暗的洞窟,悄悄掩埋起所有的光亮。
“为什么不躲?”
近乎咆哮,“嗵”,双膝硬生生撞在地上,穆兰川把弟弟死死搂进怀里。
“他们说,如果不让哥哥杀了我,就会杀了哥哥。”
兰生捂着自己肚子,蜷着瘦小的身子躺在地上,疼得冒冷汗,嘴角却还在笑,伸手擦了擦穆兰川的脸,已经气若游丝,“哥,你不是说不能哭吗?”
穆兰川几乎没有意识到脸上掉下的泪,只是口口声声承诺着,“没有哭没有哭,兰生你坚持住,我去求他们,去求他们!”
“嗯……”兰生刚说完一个字,手突然垂了下去,头一侧昏了过去。
穆兰川伸手抄起落在身边的剑,猛地一个弹跳,直接奔着最前面的段天涯去了。
一举动出乎众人意料,等侍卫追过来的时候,穆兰川已经冲到段天涯跟前,剑刚一举起,段天涯随手掷过来一只酒杯。
一声脆响,那剑断成两截,剑尖冲着段天涯飞出去,他一侧身,面无表情的脸上徒留下一道血痕。
穆兰川调转手中的剑不依不饶往前冲,竟想直接扑向段天涯,“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然而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已经被赶来的侍卫一脚踹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连连滚了好几圈,还没完全停住已经被另一个大汉徒手提了起来,高高举在半空里,下一个动作就是要将他摔在地上。
穆兰川闭上眼,半空中静止一瞬,风又呼呼掠过耳畔。
“等一下。”
段天涯眉毛一挑,竟然制止了手下,长袍一挥,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留下他,安排最厉害的杀手来教他。”
穆兰川缓缓睁开眼,脸距离地面不过一拳。
“想杀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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