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淳

　　被八爷这么一说，我有点闷闷不乐，和九爷说话的语调也是怏怏的。“表妹，我带你出宫走走可好？”这天，九爷提议，“皇阿玛这么疼你，我向他请旨，他一定会答应你的。看你这苦瓜样，定时在宫里闷坏了吧。”我笑笑，算是默许了。
　　康熙这关过得很轻松。据九爷说，他只笑嗔了一句“淳儿还是像以前那般呆不住”后便放行了。康熙三十三年的冬天，京旗内外早早下了几场薄雪。微微的寒意停在鼻子尖儿上，抹都抹不掉。轿子落地，我夹着捧炉径自弯腰扶着茗笙走下来。丝丝寒意吹进鼻子里，如针刺般酸疼。
　　即使是冬天，集市依旧一派热闹景象。小贩们的吆喝回荡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嘹亮。姑娘们的嬉笑声和孩子的打闹声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抹浓浓的暖意。我和九爷人手一串冰糖葫芦，边吃边逛着。古代的集市丝毫不必现代逊色，有许多稀奇玩意儿是我在宫中也从未见过的。我打心眼里感叹。走到一个买首饰的摊位前，一直一声不响的茗笙突然定格在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的首饰摊位前，说道：“奴婢觉得那串玛瑙项链很配格格，格格不妨买下吧。”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摊位，一眼便瞅到了那串项链：颗颗玛瑙圆润硕大，颜色纯正美丽，且殷红如鸽血，又如罂粟般妩媚动人。我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我并不喜欢过于张扬的首饰，所以我平日所佩戴的都是些素银簪子和绒花点缀，除了重要场合，极少有缀满珠玉的时候，更别提这康熙的众多嫔妃尤其偏爱红宝石、红珊瑚、翡翠等质地的牡丹簪、蝴蝶簪，而我对这些从来是不屑一顾的。九爷见状也直直盯着茗笙，似有不满：“你一个奴婢就别管那么多了。主子要买，自然会买。况且这项链这样张扬，哪里配你们主子了？”
　　“表哥！”我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了。“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茗笙被九爷噔得说不出话来，眼眶渐渐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忙安慰她道：“我买了便是。”“是呀，这位小姐你就买了吧！小姐生的如此国色天香，戴什么首饰不好看？”摊主也一脸讨好的恭维。我掏出银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迅速干瘪下去的荷包——这在现代可值不少钱呢。虽说我平时锦衣足食，双手不沾阳春水惯了，但上一秒白花花的银子就入了他人的兜里，怎能不让人心疼。
　　“奴婢为格格戴上吧。”茗笙这才笑逐颜开，亲手将项链扣在我的脖子上。耀眼夺目的红色将我的皮肤衬得愈发雪白。九爷见事已至此，项链戴在我的身上也并不难看，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叫了我便走。
　　在附近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我和九爷商量来到一家茶楼歇歇。这一楼早已人满为患，伙计看了看为难的我们，堆笑道：“二楼有雅间，且相对来说要清净许多，两位客官不妨上去坐坐？”说完并没有要带我们走的样子，反而眼神贪婪地在我和九爷的身上停留。我默然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定是看我们衣装不菲，又有侍卫跟着，这才打起如意算盘来了。九爷厌恶地派人扔给他一锭银子。伙计立马眉开眼笑，弯腰连连说“请”。
　　二楼的确是清净些。我看茗笙站在一旁东张西望，一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茗笙，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总在我旁边也怪不自在的，就随处逛逛吧。”茗笙瞪大眼睛望着我，惊喜万分：“格格说的可是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好了，快去吧。”我扑哧一乐。“是，谢格格！”茗笙这才反应过来，满脸喜色地跑远了。呵，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和九爷闲扯了会，忽然听见隔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我本无意偷听，奈何声音实在太大，就像是生怕不知道别人听不见一样。只言片语中似乎夹杂着“蕙常在”云云。蕙常在？我倏然一惊——这可不是在说仪儿吗？我立马警觉地屏息凝神起来。仔细一听，这是两名女子的声音，充斥着慢慢的厌恶和鄙俗。
　　“那贱丫头如今是皇上的人了，享尽盛宠和荣华富贵，哪里还想得到什么知恩图报，定时把我们做姐姐的忘的一干二净了。”其中一个女子说，语气酸溜溜的。
　　“哼，也不知道那幺蛾子使了什么手段，麻雀竟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恐怕不会是对皇上下了迷药吧，呵呵……她心眼那么重，难免有办法勾引到皇上。要是再为皇上添个小皇子，那位分可就不是小小的常在了，封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另一个女子。
　　“姐姐，别把她夸得那么玄乎，她算什么，顶多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妾的女儿而已，怎能辱了姐姐的口。姐姐就不要太在意了，深宫似海，那些女人可不是吃素的。倘若她真的得宠又临幸怀有龙胎，就算我们不出手，也会有人替我们出手的。”说到这儿，那名女子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张狂、粗噶难听。
　　这应该是仪儿的两个长姐。以前我听她说过的，她在家时，她们常常联合起来欺负她。我听不下去了，“嘭”地站起来。九爷的脸色也不大好，他拉着我的手走到隔间，脸色阴沉地对那两个女子说：“皇上岂是你们这种贱民可以随意议论的。仪儿的曾经再怎样，如今也是皇上的人了，好歹是个常在，是你们不要用污言秽语的话语侮辱了她才对。”
　　被叫做姐姐的女子面色不善地看着我们，脸上施了一层浓浓的粉黛，显得雍俗不堪。“你们是谁，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她用手一下一下，傲慢地叩击着桌子。一旁的妹妹也撇撇嘴，一言不发地瞅着我们。
　　九爷在蜜罐子里长这么大，估计还没有谁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过话的。他显然气急：“你们给我听好了，爷是……”我一听他要自报身份，连忙凑近他，摇了摇头。九爷还欲继续说，但看着我拉着他袖子的手，还是犹豫了一下，把话憋了回去。
　　这些小细节当然没有逃过这两姐妹的眼。“哟，你一口一个‘仪儿’，可想是认识我妹妹了。莫非你与她有情？天哪！”妹妹捂住胸口，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和受了惊吓的样子，看的我一阵作呕。“那贱丫头居然还背着皇上另寻新欢吗？这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她的人头是不想要了么？姐姐，我可真怕啊，你说我发现了她背后偷情，她会不会来报复我们？”这话说得姐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细长的眸子里满是轻蔑之色，仿佛九爷真与仪儿有私似的。
　　九爷被一下子呛住了。我惊讶于这两名女子的放荡，忍不住皱皱眉，心想：怎么遇到了这样两个没素质的姑娘。“仪儿姑娘平行端正，一心侍奉皇上，更别说是与他人有私情了。倒是你们说的这样证据确凿，谁知道在背后做什么鬼呢。哦？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吧。”
　　“呸！”妹妹假意吐了一口唾沫，好像见了什么恶心物似的招人嫌。“姐姐，有只畜生不好好干活跑过来撒野，你说我该不该治治她？”
　　“随妹妹的心情。妹妹动怒了，拿‘它’发泄便是。”姐姐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心下一沉。九爷不动声色咬着牙，冷冷地望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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