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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锋
花厅里红烛高烧,原先的小案也换成了一张圆桌,桌上一色银盘,芙蓉豆腐、松菌烩鸭、樱桃鸡、如意卷等等,却是道地扬州菜。沈青如坐在一旁支颐深思,忽见他三人进来,忙起身笑道:“我跟酒楼的大师傅学了几道菜,急着拿出来献丑,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朱颜四下看看,见只有沈青如一人在,咦了一声道:“沈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人,那位脸色发青的护院大哥已经醒了?”
沈青如道:“他不过是小伤,毒解了人也没大碍,我就让他回去了。”她执起酒壶,给桌上四只酒杯中慢慢注满了酒,微笑道:“温公子、洛先生、朱姑娘,都请坐罢。”
洛轻笑道:“沈姑娘的手艺倒是不可不尝。”便过去坐下了。
朱颜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惦念着风影环的下落,也过去坐在洛轻对面。如此一来,花厅内只有温唐羽仍是站在刚才进来的门边,面如沉水,一言不发。
沈青如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温公子难道是担心这酒里有毒么?”她端起面前的杯子,仰脖一饮而尽,慢慢道:“众位是青如的恩人,我再怎样也不会害你们的。”
温唐羽冷笑道:“我并没有救过你,‘恩人’这两字可也担不起。就算是洛轻——若当时他没恰好路过,你真会被活埋了吗?”
沈青如容色苍白,放下酒杯,犹豫道:“洛先生,你……当时便看出来了么?”她虽然是问洛轻,却不敢朝他看去,低头道:“我并没有任何加害之心,我只是……”
洛轻温言道:“你有意接近我,引我来扬州,这些都没什么,风裳水佩阁我也很是喜欢。只是若为了碧琉璃……此物大是不祥,你若得了它,反而有害无益。”
沈青如忽而抬起头来,急急道:“洛先生,我识得你以来,从未生出争夺碧琉璃的念头……”她声音坚定,停了一停,又低低道:“我没有骗你。”
温唐羽过来坐下,将手边的一杯酒很快喝了下去,忽道:“你既然不想对洛轻撒谎,那我当着他的面问你——沈姑娘,你究竟是不是沧溟教的人?”
沈青如脸色煞白,却不点头,也不摇头。
朱颜大惊失色,蓦地站了起来,面前的一杯酒被她带翻,淋淋漓漓地沿着桌边滴下来,洇湿了她的红色的衣衫。她一无所觉,直直盯着沈青如,脸色凝重:“难道那人说的竟是真的?你……是沧溟教的人!”
温唐羽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苦笑道:“你若是不把那个装风影环的盒子拿出来,我也不会怀疑你。当时谢弋空在茶楼受伤,沧溟教人带走了他,现在想来定然是你的手下了?可是你不会想到,我当时也住在茶楼中,那个盒子……是我的东西。”
沈青如忽而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确实不会想到。”她态度慢慢恢复了从容,微笑道:“温公子既然当时便看了出来,又为何还是帮着我呢?”
温唐羽又喝了杯酒,良久涩声道:“我总不能看你死在那人手上。”
沈青如莞尔一笑:“不论是什么理由,我总是要谢谢你的。”她斟了一杯酒,送至唇边:“温公子,青如敬你一杯。”
她方欲饮时,忽而一物飞来,正中手腕阳池穴。沈青如右手一麻,手中杯子便掉在了桌上,酒水洒了一桌。
打中她手腕的却是根筷子,朱颜将手中另一根筷子抛到桌上,冷笑道:“且慢着喝酒,快把风影环交出来罢!”
沈青如左手揉着右腕,不动声色道:“朱姑娘亲眼所见,风影环我已经交给那个戴斗笠的人了,你该去向他要才是。”
朱颜横了她一眼,道:“这可是洛轻说的,风影环还在你手里,你也要抵赖么?”
忽然洛轻笑道:“沈姑娘,你竟然是沧溟教的人,早知如此,我便不带他们来了。”他像是没看见朱颜愤怒的目光,仍是悠悠道:“风影环本就是沧溟教之物,你带回去也是应该的。可是大明王派你出来的?”
沈青如摇了摇头:“确与大明王有关,不过我并不是他派出来的。”
朱颜冷冷道:“我管你是谁派出来的,风影环现在已为我终南派所有,我势必是要拿回来的。”她瞥了一眼温唐羽:“温少侠,你是帮着我们终南派呢,还是帮着他们魔教?”
温唐羽苦笑道:“我两不相帮,总可以罢?”
朱颜冷冷道:“你眼见终南侠女力斗魔教之人,却不上前相助,这就叫做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温唐羽苦笑道:“我不帮你便叫做助纣为虐?好罢,看来我倒是非出手不可了。”他站起身来,在花厅里转了两圈,忽然对洛轻道:“洛兄,你今晚是要护着沈姑娘的了?”
洛轻却不起身,夹了个如意卷吃着,赞叹不已:“沈姑娘果然好手艺,依我看不在风裳水佩阁大师傅之下。温公子不来尝尝?等会儿动起手来,只怕这些菜都变作飞灰了。”
朱颜冷冷道:“洛先生要是心疼这些菜,我们到外面动手也无妨。”
洛轻摇头叹道:“那也由不得我们。”他转头问沈青如:“风影环在你这儿罢?日间你给那人的又是什么?”
沈青如犹豫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风影环原在……我教,见过它的人也不少,我便依样画了图,让人做了几个假的出来,以防……如今日这般情形。”她抿嘴一笑,苍白的脸上泛出一抹嫣红:“这假风影环,我这屋子里倒还有好几个呢。谅那些人一时半刻的也发现不了。”
洛轻叹了口气:“你若是日落之前动身往昆仑山,可能他们还不曾察觉。只可惜……对方也有高人到了这扬州城。”他抬起头来,双眼亮若寒星:“温公子?”
温唐羽笑道:“他们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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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起初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到温唐羽说“他们已经来了”,急忙转身,房门依旧紧闭,哪有半个人影?她正道:“哪里有……”“人”字还没说出口,忽而眼角瞥到一点金色的影子从窗外飞了进来,忍不住失声叫道:“蛛蝶!”
果然是蛛蝶!较白天那只形体更大,飞动时竟发出轻微的银铃声。它在空中盘旋了半圈,朝朱颜身上直直飞了过去。
朱颜叱道:“怎的每次都找我!”却也不敢怠慢,飞身后退,刷地抽出含远剑来。
白天孔长津长剑被蛛丝所缚,此刻她也不敢直接劈向蛛蝶,只在周身挽了几个剑花,以沛然剑气迫开蛛蝶攻势。只是此法极耗内力,势必不能持久,如若哪里露出一丝破绽来,蛛蝶身形轻盈,立时便可趁虚而入。
花厅极小,朱颜退了几步,背心便靠上了不知什么家什。退无可退,她对蛛蝶又极是畏惧,心中一慌,内息便微微一滞。蛛蝶似乎也感觉到她剑气稍弱,有迹可循,当即双翼急振,银铃声更响了几分,倏忽金影一晃,如轻烟般没入了剑光中。
温唐羽手中握着酒杯,原拟扔过去打下蛛蝶,又怕蛛蝶身形飘忽一击不中,反而打上朱颜长剑,因此踌躇不决。此时见那蛛蝶朝朱颜衣角飞了过去,心内大骇,忽而脑内灵光一现,大声道:“朱姑娘!把你沾了酒的衣角削下来!”
朱颜正自慌乱,听得温唐羽一喝,也顾不得细想,长剑一划,一小幅红衣便飘落了下来。她急旋身跃开,那蛛蝶竟不再追赶,轻轻落在了地上那块红色布料上。
她脸色煞白,一颗心砰砰直欲跳出腔子里,又退了两步,离那只蛛蝶远远地,方才静下来调了调息。
温唐羽方才也吓了一跳,这时勉强笑道:“这蛛蝶倒也是个酒鬼。”
洛轻脸色沉重,低声道:“外面只怕还有不少。”几人侧耳听去,果然又隐隐的有银铃声传来,愈来愈清晰。
温唐羽道:“我去关窗。”他脚步放得极轻,绕过了蛛蝶,正要伸手去关,忽听洛轻道:“慢着!小心有蛛网。”温唐羽背上霎时出了一层薄汗,觑着眼睛看了看,却不甚分明,隐隐有些金光透出来。他回头笑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洛轻走了过来,扑落一声关上了窗户,却见窗纸被撕破了一大片,关上窗却也跟没关相去无几。
沈青如歉然道:“这是白天那几个戴斗笠的人打破的,我……还没来得及补上。”
温唐羽叹了口气道:“沈姑娘,你这里有厚纸张没有?不然什么布料丝帕也行,总是先把这窗户补上罢!”
沈青如答应了一声,进房去了。洛轻微笑道:“我看补上也没什么用,他们打两块暗器,只怕这窗户也没有了。”
他在窗棂上摸了摸,忽然摸到一物,却是根袖箭深陷其中,原来那三个斗笠人走得急了,不曾将袖箭一一拔出。洛轻拿在手中端详,正好沈青如捧着一小幅浅绿缎子出来,低呼道:“这也是那些人留下的,只怕……有毒!”
洛轻笑道:“无妨。”袖箭的箭头上犹泛出绿光来,虽然扎入木中,箭尖仍是锐利,他忽然一甩,袖箭朝着地上的蛛蝶疾射过去!
那只金色蛛蝶还贪恋着衣上酒渍,风声忽至,它刚刚扇动双翼,却已躲避不及,生生被钉在了地上。透绿的身体蜷了起来,灿若阳光的金黄双翅微微颤动,也渐渐黯淡了下去,终于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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