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入党申请书交出来

　　回去之后就是春节。虽然那天爬山爬得很开心，但事后那帮人反复描绘那温泉是多么人少水清风景好，听得王乐乐和林籁暗暗抱恨。

　　这天王乐乐说起没有在江西泡到温泉很遗憾，他爸爸一听就说，你要去温泉啊，我正好有票子，我们一起去吧。

　　王乐乐想也没想就说，叫上林籁吧。

　　王山山在旁边欢呼一声，说太好了。

　　单独的时候王爸爸问王乐乐：“你现在和林籁关系很好？”他是感觉到什么了。

　　王乐乐知道他爹什么意思，他挖着自己手指坦白：“他是我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情？”

　　“快一年了。”

　　“怎么一年，你前一个姓蓝的呢，不是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他吗？”

　　王乐乐偷偷看了一眼他爹的脸色：“去年这个时候分的。”

　　去年这个时候？王爸爸回忆了一下，发现王乐乐去年这个时候和同学去北京了。

　　“你老实说，你到底和谁去的北京？”

　　“我没去北京，”王乐乐的声音轻下来，“我去蓝骏老家了……”

　　王爸爸一声大喘气，仿佛是受了刺激，不能接受这个一年前的真相。真不相信王乐乐能撒这个谎，他简直对他信任过度。

　　他知道儿子大概是和那个蓝骏分手了，还觉得挺好，大概他也觉得他们到底不合适。怎知王乐乐居然还去过人家老家了！那这俩的关系可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他有心要发作一下，但这毕竟是王乐乐自己坦白的，他不坦白也没人知道。

　　何况现在指责也太没有时效性了，王爸爸压下脾气：“那又怎么分了？”

　　“他要结婚……”

　　“然后你就去找林籁了？”

　　“我们是认真的！”

　　他爸爸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好像今晚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他问王乐乐：“那你现在和蓝骏就没联系了？”

　　王乐乐摇摇头。

　　“你还真够果断的。”王爸爸讽刺他。

　　大概也察觉自己语气有点差，王爸爸换了口风：“我就是希望你不要游戏感情，不要觉得换人无所谓。你老实和我讲，你和你两个男朋友有身体关系么？”

　　他爸爸这样严肃，问的问题又这么惊悚，王乐乐头皮发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他爸爸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太过轻信还是自欺欺人，对王乐乐说：“这个爸爸还是相信我儿子的。你现在还小，还是学生，这种事情不急，等你以后出校园，有社会经验、识人的分辩能力了，爸爸不来管你。”

　　王乐乐觉得这段话很值得吐槽，但是不敢。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不承认自己小的。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分辩一下：“爸，我对林籁真的是认真的，我没觉得换人无所谓，我高一开始就喜欢他，我现在是得偿所愿。”

　　他爸爸深看他一眼：“看你行动了。我现在也不敢相信你说话了，连爸爸也能骗。”

　　王乐乐心里又觉得有点搭不动了。今天之前他真以为自己有一个多么开明的老爸，但现在他怀疑他爸爸也可能并非真的那么洒脱，他说是说无所谓儿子的性取向，但对自己选的对象却总是左右不满意。这算不算一种曲线救国，变相表达反对的意思。

　　王乐乐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不懂满足。

　　年初六的时候他们启程出发。王乐乐爸爸说的票子并非温泉票，而是五星级温泉酒店的免费体验券，一张券可以住连续两晚，总共两张。这酒店位于西北方向三百公里车程的一个地级市郊区，新开不久，广发体验贵宾券，又当送礼又当做推广。

　　林籁有点不敢面对王乐乐爸爸，特别是知道王乐乐已经交代了他们的关系。这让本次温泉之旅给他一种丑媳妇见公婆或是女婿上门的羞窘和郑重感。但对方既然邀请了，也不敢打退堂鼓。

　　王乐乐他们家的车子开到林籁家附近接上他，一路往高速路开。王家父母坐前排，三个孩子坐后排，一路只听王山山兴奋地人来疯，话特别多。自从她从林籁这里解脱毕业，也恢复本性不再装淑女了。

　　中途开到休息区，之后换了林籁开车，王山山妈妈坐到后座来，小姑娘就安静了。大约是林籁不在身边，她的表演欲有所下降，开始安静地玩IPAD。她妈妈让她路上别看，把眼睛看坏。总是劝不听的。

　　王乐乐爸爸在副驾驶座上，开始碎碎念让王乐乐去学车。他老婆和他一搭一档，夸林籁车开得好，林籁连谦虚的话都不敢多说，只维持一个敏行讷言的形象。王乐乐自然更不敢说话了。

　　其实王乐乐爸爸对林籁的印象倒很好，从高中起就是同学身份，当时就见过面的男孩子，多少感觉知根知底的放心。话也不多，还会开车！

　　到了酒店，安排房间，王山山又看不懂他爹的安排了。在她的想法里，自己和父母一间，王乐乐和林籁另一间，正好他们可以免费玩两天。结果他爸爸坚持要自费再开一间房：“让小林住得宽敞点，你和你哥一间。”

　　平白就要多付两千多块，把王山山郁闷得一脸，恨她爸爸钱多得烧的，又暗暗觉得他不解风情，毫无自觉地棒打了鸳鸯。她恨不得冲上去扒住她爹的耳朵告诉他那俩是一对，让他把信用卡收起来。

　　王乐乐当然知道他爹是什么意思，和林籁对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房间临湖，有一个齐腰的木质地观景窗台，供人可坐可躺。大玻璃窗望下去，正对一个波光粼粼的大湖，视野开阔一片，烟波水色，天光云影。把整个房映得通亮。

　　房内空地大得可以跳体操。

　　王山山跪在阔木台子上，两只手趴在玻璃窗上看风景，王乐乐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刷手机，王山山看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道：“哎，晚上你会去林籁那儿吧？”

　　王乐乐吓了一跳，以为王山山是父亲派出的奸细，连忙让她别瞎说。

　　王山山“切”了一声，模仿东北腔说：“得我这儿你就贝装了，额又不会告密。”她停顿了一下，有点羞涩地像表白似的说：“我是支持你们的。”

　　又把王乐乐吓一跳，像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新闻。仍然不相信她。

　　王山山去了趟卫生间，大叫了一声。她姨妈居然提前了。

　　下午的时候去温泉。大概是先设了价格门槛，这里的池子清净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步，和那些著名温泉景点“下人肉饺子”的盛况不可同日而语。

　　王山山里面穿着自己的冬衣，外面套着酒店发的毛巾浴袍，跟到里面凑热闹。看见有几个掩映在假山和灌木丛里的情侣池，有心形有圆形，每个都差不多两三平方米大。

　　王山山就怂恿王乐乐和林籁去，她以为只有她知道实情。王乐乐真想缝上她的嘴，活该她这次不能下水。

　　结果居然是他们爹妈很有罗曼蒂克之心地去占据了一方情侣池。两个人泡进去简直要转不开身，但别有情调。

　　王山山看中了玫瑰池里满水面的玫瑰花瓣，痛恨不能脱了衣服跳进去，要王乐乐和林籁代替她泡。两人以王乐乐为首当没听见，林籁自然乐得跟着王乐乐装傻。开玩笑，这里虽安静，还没少到只剩下他们一拨人的地步。给人看见要笑死了，哪有男人泡花瓣池的。

　　结果他们进了另一个雾气蒸腾挺大的池子。没想到王山山不是那么好摆平的，她过了足有五分钟才跟来，带来了她费劲捞起来的一捧湿淋淋的玫瑰花瓣，扬手洒进了林籁他们泡的池子里。

　　“……”

　　王山山在池沿坐了下来，撩起裤管把双脚插进温泉水里过瘾。她的背后是一株矮桃树，此时光秃着枝桠，若等到明年开春，枝头必然团团簇簇，只可惜现在时间不对。但黑褐的枝丫干冷冷地横竖叉出，衬着少女粉白的脸蛋，也别有风味。这里池子周围种的都是桃花杏花。

　　她想不幸中唯一幸运的是，不用让林籁见识自己平坦的胸部了。这也是冬天的可爱之处。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王乐乐静看着胸口前方水面的波纹，王山山注视着小腿边漂浮的玫瑰花瓣。林籁忽然觉得兄妹两个人其实很像。他们不说话的时候，比如现在，都带着一种美人寂寞的神气。

　　性格又分明很不同。林籁忽然想到这俩要是换一换身份，大概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晚上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了饭，王山山跟她妈妈撒娇要去水疗中心看看。王乐乐和林籁没事干，就出来散步，绕着湖边的景观栈道走。天已经全黑了，环湖造型别致的路灯在水中投下一个个闪光破碎的倒影。远远相隔的对岸是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天水一线处金光隐隐烁烁。

　　栈道两边走到头，逛完一大圈他们回了大楼。两楼通往宴会厅的长廊里有天花板上垂落的半包围球形藤椅沙发，铺着鲜绿、明黄的松软靠垫，旁边还有外文书架。他们坐了，林籁捡了本外文原版书看，王乐乐则随便翻一本中文杂志。林籁凑过去拿书敲王乐乐膝盖：“看一下，看得懂吧？”

　　王乐乐抬头看了一眼书，答道：“不懂。”

　　林籁拎起王乐乐手上那本杂志的封面看了看，一本高档消费广告书，封面是外国人草场骑马，王乐乐在看的那页是教人怎么享受雪茄。

　　“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林籁边说边坐回自己的吊椅里，有心跟王乐乐探讨下英语学习。一学期下来，他们现在去上英语课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没放假时一个月还最少去一次，寒假开始索性都没去过。

　　王乐乐听林籁这么说，把杂志扔到茶几上，向后靠进椅子里把眼睛闭了起来。

　　林籁就没说出口，不想扫兴。

　　有服务小姐看他们坐得挺长久，端来两杯柠檬水。他们就继续在那里杀时间。

　　晚上回去的时候，王山山正在惊天动地地洗澡。期间她爸爸来视察过一次，王乐乐正坐在床上看电视。他老爸和他闲扯几句，让他晚上照看妹妹被子，又叮嘱空调不要调太高，才走了。

　　王山山终于出来了，擦着湿淋淋的头发问老爸刚才说什么。然后她一屁股坐在王乐乐边上，怂恿王乐乐去林籁房间，还搬出了他们男女有别不适合住一间房的大道理。

　　在终于看出她的诚意后，王乐乐立刻就跑了。

　　林籁开门的时候还很诧异谁会来找他，结果王乐乐直接就扑上来了，把他压在门后面亲嘴。林籁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问：“怎么过来了？”王乐乐说：“我来浪费我爹钱来了。”

　　这里的床两米见方，这俩苦命小鸳鸯见面二话不说先猴急地干一场解馋，然后身心才一起安定下来。

　　生理问题解决完毕，两个人陷在蓬松洁白的大被子里开始聊天。林籁问王乐乐爸爸对他们的想法，王乐乐说他也不知道。这个话题是越谈越无解的，不过好在王乐乐爸爸也没有逼他们立刻分手，只是不让他们睡一间房。

　　林籁透过高耸的被子峰去看王乐乐：“其实你爸也知道管不住你的吧？”

　　王乐乐一巴掌拍扁了那坨被子：“不知道他怎么想！”就因为不知道，才觉得有些惴惴难安，就比如现在睡在这里，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背叛了父亲。

　　但是不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精神又好了。
　　林籁翻新花样，想到房间有无线网，就用手机调出了音乐软件的法文歌频道，把手机扔在床尾。

　　王乐乐说为什么是法文歌？林籁说你不觉得很有情调吗？王乐乐心里觉得，嘴上说不觉得。

　　林籁俯身下去亲吻他，王乐乐把一条手臂搭到了林籁背上。

　　林籁现在不很听话了，有时王乐乐要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要他怎样他偏要反着来，经常把王乐乐弄得眼泪汪汪的。
　　林籁偏偏就爱看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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