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归去来兮
梅梅归来途中一直闷闷不乐。辰慕涵看在眼里，走过去拍了拍梅梅的肩膀。梅梅抬眼望着辰慕涵，咧开嘴粲然一笑。他低声说：“全身而退就好。”
这么多年来，梅梅一直在幂剑门中扮演一个配角。门主是威严的，不容置喙的绝对存在；辰慕涵虽然独居一室，睡睡醒醒，但是有神秘感的人总会让人割舍不下，喜欢一探究竟；老三从去鬼域出任务开始，再不曾回来，他的位置一直保留着；牙的冷漠和果断，使得他每每出现，都席卷着刺骨的寒意；隐娘是唯一的女人，是幂剑门旧人的遗孀，虽然温润不夺目，但是却是联络各方的绕指柔；只有皓月和梅梅一样年少资历浅，可皓月是个活泼性子，常常人未到而声先至，你想不注意他都难；久而久之，性格随和，言语不多，还总是外派执行些琐碎任务的梅梅就成为了最不起眼最没个性的一刃，陪以末座。
包括辰慕涵在内的门人都已经习惯了梅梅的“不存在”。梅梅也心甘情愿的跟着辰慕涵，他了解辰慕涵的喜好，知道他怕冷畏寒，知道他喜静不喜动，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可是梅梅喜欢什么呢？直到遇见贺梦竹，遇见第一个拿梅梅当作希望的人，梅梅愧对了她之后，跟自己说的确实简简单单六个字“全身而退就好。”因为他答应了吴阿牛要救馨竹出来，因为凌雪瑶要委托吴阿牛铸剑，因为辰慕涵愿意帮助凌家兄妹，因为门主给了他们两个这个任务……
而所有的原因叠加在一起，却没有一条是为了梅梅自己。
辰慕涵觉得，自己太忽略这个孩子了。这个在艰辛中长大、充满感恩、小心翼翼活着的孩子。
他们相对无言，顺着紫竹林一路走到竹屋旁。竹屋前面的空地上，万事通已经摆好了法阵等着他们。吴阿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来的方向，看到了辰慕涵背上的人，日思夜想的馨竹。可是阿牛退缩了，自卑地，害羞地，他躲到了小七的身后，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脸，像只受到惊吓的幼兽。
“不、不能这样，我一直在打铁，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难看……不，不能……”
小七看着这个健壮的男人突然变成慌张的孩子，眉头一蹙，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安慰。凌雪瑶又好气又好笑的教育他：
“你等的人已经回来了！你说过从今往后要死生相伴的！怎么，现在就怕了？”
凌雪瑶伸手想要拖住阿牛，却被吴阿牛轻巧的躲开，抓了个空。雪瑶看着自己的手，有种飘忽的不真切感。
辰慕涵这边已经按照万事通的指示，用绳索把馨竹的身体悬空固定住。万事通准备施法，他取出一张符纸，正打算念咒之前，却奇奇怪怪地看了吴阿牛一眼。
阿牛眼中满是恳求。万事通长叹了口气，先燃气一枝香。
“这柱香为限。燃尽之前回归□□则万事大吉。否则的话……我是无能为力了。”
万事通言毕，郑重其事的朝着香案鞠了一躬，然后从腰间抽出一张画符，口中念念有词，用烛火点燃了画符。
火光闪烁，周围人屏声敛气，只盼这微光能终结这数年的牵绊与等待。
符咒在燃烧的过程中缓缓升起，升起，升到了与馨竹身体同高的地方，忽然火光大盛，绽成了一朵肆意开放的莲，花瓣在半空中散落，绕着馨竹的身体，徐徐飞行。
夜间的紫竹林忽而明亮起来，那些泣泪的紫竹似乎都在痊愈，竹上斑驳的伤疤，随着火光照耀，渐渐地愈合。
竹林深处，贺馨竹的身影缓缓走来，周身被紫色的光芒笼罩着。
可是她的表情并不快乐。她绕过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停下，而是朝着吴阿牛走去。
“阿牛，为什么要召唤我回来？”贺馨竹的声音像是从渺远的天际传来，飘渺空灵，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吴阿牛咧开嘴笑了，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他没有回答贺馨竹的问题，只是一味地笑。
贺馨竹伸出右手想要覆上吴阿牛的脸颊，大家暗暗奇怪她为什么不先回归自己的肉身。一个妖灵是没有真切的触感的。
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贺馨竹的手伸出去时，却插入了阿牛的脸颊中，贺馨竹收回手，那里的灵气才重新聚集起来，聚集成了打铁匠阿牛的样子。
阿牛也是个妖灵？
“阿牛，既然你已经离开人界，就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在紫竹林停留了。时日久了，你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到你的身体里去？”
“因为……”馨竹的妖灵突然无语凝噎。阿牛死后一直滞留在这里，日日保持着打铁的样子，不肯离开，不就是为了能够守在自己身边吗？而自己不重返自己的身体，也是同样的理由。
两个人为了彼此做尽傻事，都成了紫竹林外的妖灵。即便知道自己的存在让篁阳城附近乌烟瘴气，打破轮回秩序，却还是迟迟不肯归。
“馨竹，几位英雄已经把你的身体救出来了。你就安心的回去，安心的醒来吧。离开你那个家，明天出了城，随便挑个方向一路走。你这么漂亮，这么惹人喜欢，总会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愿意陪你的。到时候，我也就能安心走了……”吴阿牛的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原来他等待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机会委托别人救出贺馨竹的身体，然后劝她回去，寻找自由，寻找生的快乐。
“我一个人，怎么上路？离开你，我能去哪儿？”
“怎么会离开呢，我虽然没有身体，但是我能时时跟着你，守着你啊……”
“你个骗子！这个紫竹林因为离鬼域近，你我的妖灵才有存活的希望，如果我回归肉身，离开这里，你根本不可能跟着我走！你压根出不了这片竹林！”贺馨竹越说越激动，她周身的紫气也因她情绪的剧烈变化而猛烈的抖动着，连带着万事通香案上那柱香也受到风的鼓噪，奄奄一息。
万事通恨铁不成钢的大声叫唤着：“丫丫个呸的！有话留下辈子说去！老子这香要燃尽了！你们不想活别拖累我啊！”
吴阿牛看着所剩无几的香，最后深情忘了贺馨竹的妖灵一眼，然后鼓动自己全身的力量卷起风浪，吹送贺馨竹。贺馨竹的妖灵虽然远没有吴阿牛深厚，却因意志检定，不易被动摇。她的身形屡次被吹散，却还是稳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点啊！馨竹姐姐你赶紧回去！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看到这个情况，凌雪瑶也赶紧劝贺馨竹，可惜他们几个凡人肉胎，根本就帮不上忙。
小七捏紧了自己的工具袋子，却留意到辰慕涵警醒的目光。他握紧的手轻轻放开了。
就在这时，阿牛的妖灵突然朝着万事通的香台跑过去，他一跃而起，跃入了睡莲的火光之中，只见光芒大盛，阿牛的形象逐渐幻灭，成为光影的碎片，阿牛回身，还是那么憨厚的笑容，低沉有力的声音：
“馨竹，我走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
贺馨竹追回去想要抓却已经抓不住了，阿牛的妖灵慢慢消散。紫竹林间的瘴气也随时消散。
既然你不愿意主动离开，那么就让我坠入轮回，忘记你的样子。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以我之名，继续活下去。
你会有个明媚的人生，你的路才开始。你可以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嫁给他做个堂堂正正的夫人，生一群嫡出的孩子，好好爱护他们。你以后会子孙绕膝，你会在福泽中安享晚年……
如果当年我足够懂事，我就不会登门造访去相信一万柄剑的契约；如果当年我足够勇敢，我就可以在迎亲之前带你离开远走天涯；你不必像个活死人般禁锢这么多年，父亲也不必在愤恨交加中惨死；我守候在这紫竹林铸剑，终于等到有机会赎罪的这一天。馨竹，我不是你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我只是你偶然邂逅的铁匠，是你无望生活中的一根稻草，你抓住了我，我带你告别过去，如是而已。所以，是时候我该离开。
馨竹，如果有下辈子，如果再相见，我宁愿认不出你，我安安心心的打铁，远远地看着你，跟我那些穷朋友炫耀，我有个爱人，常存心底，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中有个小小的我也等在这里。
贺馨竹的妖灵竟然也留下眼泪，她紫色的泪水和睡莲的花瓣融合。贺馨竹的妖灵不断升起，落在了她的身体之上。
香案上的香，刚刚燃尽。
雪瑶和小七忙过去扶起贺馨竹，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却盈盈有泪。刚刚一切似梦似醒，贺馨竹却都无法割舍。
她知道，吴阿牛绝不仅仅是无依无靠时的一根稻草而已。可她一定要为了他的遗言，勇敢地走下去。
天刚刚破晓。一切重归宁静。
竹楼、剑炉，此时都变成了错落的竹子和巨型的石头。好像之前种种，一场梦而已。
可那块巨石旁边，却真真切切的摆着一柄剑。剑柄精致，剑身轻盈，一看便知是女孩儿试用的宝剑。凌雪瑶心中颇为所动，却强忍着感动的热泪，因为她看见贺馨竹靠在自己身旁，痴痴地笑着。
万事通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他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上。梅之然和辰慕涵走过去扶他，却被他一下子甩开：
“乖乖，遇见你们开始就没件好事！老子孙子当够了，再也不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万事通举起自己的布幡要撤离，却被梅梅抓住。
“万先生，还有一事相求。”
“闭嘴！我懒得听！”
“可是万先生……”梅梅脸上露出了羞怯而急切的目光，辰慕涵登时明了这个小子到底要求什么。他邪邪一笑，搂住万事通的肩膀。万事通吓得赶紧躲开。
“你是死人哦，手怎么那么凉！”
“万金油，你少跟我们装腔作势！明白告诉你，百事通就在城里。他可是个真小人，知道有人冒用他名字，你猜他会怎么着？”
万事通赶紧拉住梅梅，满脸堆笑。
“梅公子，有话都好商量。只要您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万事通活在在世上，不就是为了给几位当孙子的吗？”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梅梅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万先生，我要再闯一次贺府，而且这一次，我不只是要偷人。”
“那你……”
“我要查清楚一个人，贺二爷。”
插入书签
有人不喜欢感情戏？梅梅这么好的男人，男人要珍惜，女人也要珍惜的嘛~~~捂脸飘走~~~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