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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调(4)
裴师师这姑娘的个性我不大清楚,但是也听说过她在地府的一些事迹,作为阎王夫人的长期闺蜜,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来看,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不过在看到段之行依旧没缺胳膊少腿的走出来,我还是略微有些失望的。
作为一个有道德的旁观者,我们并没有立马上去对段之行进行围追堵截,暮沉拉了我往楼上走,见到裴师师华丽丽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
裴师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捂着嘴巴乐成了花:“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说着她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回答,而后才慢慢的从嘴巴里吐出这些个句子:“挺好的,我现在才真明白一件事,真该过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和暮沉两个人面对面的看了很久,很有默契的叹了口气,看来那个负心汉是再次负心。
傍晚,暮沉带着我们俩去吃附近的小吃,我偷偷拽了拽裴师师的衣袖,问出了那个困惑我很久的问题:“暮沉和我一样出差,为什么他会记得之前的事情?不用喝孟婆汤吗?”
她露出一个我好像问了一加一等于几这样白痴问题的反应,咬着手中的肉串:“清水衙门的人同地府刚刚好相反,他们是先喝了孟婆汤才去的人间,等到回来之后再喝点醒神之类的汤药就能恢复之前的记忆了,所以他们不会忘记之前的事情。”
听完这番话之后,我再次感受了一下阶级差别所带来的种种差别化的待遇,体会了一个词,叫特权。
我们在西楚又呆了几天,然后暮沉带回了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个不输给裴师师的女人,而且也是个乐师。
我本想埋怨一下暮沉,好端端的拣个女人回来做什么?明明我们过两天就要功臣身退了,难不成他还想要在这里发展一段隔世恋情不成?后来才发现是我错怪人家了,不是暮沉乱捡失物,而是失物的主人来找东西。
“是裴姑娘吧?”那女人望着我说了句,我刹那间好像雷劈了一样,泪汪汪看着裴师师,裴师师特别善良的伸手推了我一把:“没错,就是她。”
我回头瞪她,搞什么?
“我叫流苏,是花阳乐坊的乐师,冒昧过来,是想同裴姑娘求一件东西。”她说的很诚恳,朝我又走进了几分,她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当然不是那种几个月没洗澡的感觉,而是——
我看向裴师师,发现她也正皱着眉。在地府呆久了,当然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只是在这个阳气满满的人间,出现这种味道只有一种可能——快要死的人。
“流苏姑娘但说无妨。”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裴师师走到我跟前回答了那人的话。
流苏先是一愣,而后见我点了点头,她才开口:“是这样的。我听说裴姑娘前几日得到了一副词,可否借我看看?”
裴师师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流苏的手,把在她的脉上,把完之后原本皱着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你有孕了?以你现在的身体,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生下来。”她说着这些话,流苏原本就没有多少光彩的眼眸暗了下去。想要收回手,裴师师忽然从衣袖里拿出那张纸,“这是你要的东西。我认得你,从某个人那里,那人拿着这词,到我这里,求我让他彻底的忘记你。他很聪明,知道我并不是个普通的乐师,我如了他的愿,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不想有人重走我走过的路。”她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可是流苏却好像懂了。
她艰难的扯动了一下嘴角:“姑娘的话我懂得了。我也是个术士,知晓这些东西,我同他——”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我没想太多。诚如姑娘所见,我就快死了。只想着死前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那词是他为我做的,至少那时他心里还是想着我的。这就够了。”
流苏走出去的时候,裴师师的情绪并不太好,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一样。
第二日,裴师师呆在屋里并没有出去。
暮沉牵了我的手:“出去走走吧,这大好的春光。”
他带我去了一处郊外,这里种着满满的桃花,草地青青软软,被风吹过就像是绿波,只是坐上去才觉得有点扎扎的,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见了我皱着眉头的反应,暮沉才开口:“裴师师的性子就同这草一样,初见时,觉得真是温软,可靠近了,才知道看似温润却有自己的执着。”
说真的,我至今不太明白,裴师师到这儿来的动机。暮沉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这几日我同你好好逛逛这里,师师在这儿只怕要再呆上几日,怎么的,也得把流苏的骨灰给段之行送去再走。”
“什么意思?”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流苏快要死了。术士,尤其是修习乐道的术士,大多忌惮有孕,他们本身修习的就是偏阴的术法,有孕只会让他们的身体负荷加重,再者而言,流苏像是之前受过重创,最多不过这三两日了。”他说着这话,好像同他无关一样,淡淡的,我伸手锤了他一下:“冷血。”
他握住我的手,倒是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生老病死,这是人世的常理,非我冷血,只是这伤心难过掉泪的事情,本不该轮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去做就是。”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师师来这儿,不过寻一个答案就是。待到流苏死后,她得了她想要的答案,自然会走了,到时候,你想玩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太喜欢人家这样拘着我,可暮沉这种自来熟的性子,实在是让人拒绝不了。一旦有任何举动,他就开始装可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着他那张装可怜的人,总有一种莫名的错觉,而后心里酸酸的,拒绝不了。
流苏是在三日后死的,差人将那副词送了回来。段之行不请自来了。
他进门时,立刻倒退了几步,直到看到立在他面前的是流苏的画像时,才站稳了脚步,这回我和暮沉有幸看了一回现场,因为我被他们化形变成了流苏的样子,端坐在屏风后面。
裴师师摆弄着茶具,这是她的另一个爱好。
段之行坐到她面前,就见她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略微的掀了掀眼皮:“不过死了个不相干的,驸马爷心急火燎的到我这儿要如何?兴师问罪吗?”她手指极好看,弄着那些青瓷杯盏显得更加白皙。
段之行顿了顿,才一把掀了她面前的茶桌:“我同你说流苏,不是为了让你害她。”
这一句话,让我和暮沉都不禁打了个嗝,这害字从哪儿说起?
裴师师倒也挺豁达了,茶桌被掀了便起身,拍拍身上溅到的水:“这害字一说倒是有趣了,我只记得驸马爷求我让你忘了同流苏的一段,只不愿再记起这女人。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就是把她变成死人吗?一年年时光过去,任何容颜都会淡去的。”
乒乒乓乓是桌椅倒地的声音,我想要起身,怕段之行对裴师师动粗,却被一旁的暮沉拉住:“他只是个凡人。”
我这才想起来裴师师整治猥琐大叔的哪一手,我是该担心可对象错了。
外头的声响渐渐停了,我听到双膝跪地的声音,那男人居然跪了下来:“我求你。”
没有裴师师惯常装腔作势的冷笑,我透过迷迷蒙蒙的屏风,能够看到裴师师的身形晃动了一下,可声音却依旧透着一股子玩味的笑意,只是听上去不真实:“真这般喜欢她?那好,休了公主。”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一句声响。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看来——”裴师师才开口,就听到那男人猛的一磕头:“我求你,求你救她。”
“你愿意休了公主?愿意放弃到手的皇位,回到寄人篱下的身份,愿意放弃权势,愿意回到那个一无是处到处碰壁钻别人□□看着心爱的女子被人欺凌…..”裴师师每句话都在刺痛面前的这个男人:“你可想清楚了,离了公主,你只是个穷酸乐师,离了公主,那些你往日得罪的达官贵人会不会放过你,离了公主,你是否还能…..活着?”
我觉得裴师师那话是有些重了,可要反驳却发现她说的其实句句都是事实。
段之行没有了声音,只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几分。
就在我们都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只要我愿意,你就能救回她吗?”
裴师师先是一愣,而后才开口:“是。”
只一个字,却很沉重,那男人跌跌撞撞的起身:“好,我答应。”他哭了,即便是坐在后头的我们都能听到那哭声。
“他幼年受欺凌,被男人调戏,被富贵人家使唤,一心想要往上爬同公子衍一样,你又何必逼他呢?”暮沉拉了我从屏风中出来,看着那男人远去的背影,话未必,就见裴师师脸上妆容已花。
“公子衍幼年他国为质,性命朝不保夕,想要追求权势我懂得,可他不该来招惹我,招惹了,却又那么容易的忘记?”
事情的结果并不像段之行想的那样,流苏早就已经过了奈何桥,是谁也救不回来了,裴师师那些话,不过是在诓他,可他却真的也行了。
过了整整九日,他才过来,那九日,西楚关于驸马公主的流言却已人尽皆知。他身上带着伤,一双原本弹琴的手,十个手指肿的像是萝卜一样。已然成了废人。
裴师师依旧一身红衣,她坐在他的面前:“这是一瓶药,喝了,我就让你见到她。”
裴师师给他的不过是水,而他所见到的,也并不是流苏,而是我。
我缓缓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到我之后,他急急的想要上前,我照裴师师的吩咐,后退了几步,裴师师走到他的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迷离,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就这么忘记了不好吗?”
他闭了闭眼睛,倒退了两步:“谢谢裴姑娘信守诺言。”
我的任务完成了,转身要回去,却被忽然冲过来的人拉住了手:“流苏。”
我当然不是流苏,所以可以轻易的甩开他的手。
裴师师从他身后走近:“流苏死前求我,让她忘了你。”
段之行伸手想要去抓裴师师,却被她轻易的躲开:“这不是你所求的吗?”她顿了一下,见段之行痛苦的捂着脸,“相望不相知,既然见着了,她的心里也再没有你了。什么感觉呢?你为她付出了一切,可她却再不记得你了?这滋味好受吗?”
“为什么?”他的眼睛红红的,里头是望不尽的悲伤。
“你后悔吗?你要是后悔,我可以把一切还给你。”裴师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这样问道:“我可以帮你回到那个拥有一切的驸马爷,只是再没有流苏而已,无妨,你反正也只是想要忘记她。”
“不必,”他好像镇静了下来:“这样就好,过去不算甜蜜,忘了也好。”他走过来想要牵我的手,我有些不知所措,后退了几步,他有些难过,却还是想要靠近,就在他快要握住我的手的时候,问我不知道裴师师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伸手将我身上化形的装束去了,现出我原本的样子。
“抱歉,我骗了你,流苏已然死了。这只不过是我骗你的,你若是愿意?”
他忽然伸手抱住了我:“流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早该同你说的。只我怕我后退了这一步,便只能永远那样,呆在一个小小的乐坊,我不愿看那些人对你动手动脚,我厌倦了那种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日子。”
我不知道他的意识,是否还清明?明明,我不是——
流苏。
裴师师的眼泪无声的流着。
偌大的坊间里,只暮沉在屏风后清晰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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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写得有点纠结,毕竟到最后我自己都有点乱,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