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私奔

　　白眉翁果然是认识狸花和她怀里那只大尾巴狸猫的，还让出自己住的屋子给他们住下，白眉翁问我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我便将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都跟他说了，

　　白眉翁听后摇摇头，要我别往心里去，其实老毛早算准自己会有此一劫，才急着把闺女嫁出去，可机缘巧合遇到了我，把他们两个从火场里救了出来，也算是他们大大的造化，命不该绝！

　　其实，一路上我已经问过狸花，白眉翁和白眉婆到底是人还是什么，狸花让我别问，如果缘分到了自然就会知道，她还让我不要多想，只问问自己，他们可曾害过我。

　　是啊！小鬼，像鬼，却从来不曾害过我；雪神姐姐那帮到是像人，可……！

　　白眉婆造好了饭，一张四方桌这次竟然坐满了，白眉翁，白眉婆，我，狸花……

　　狸花吃得最多，所以她争着去洗碗，我实在撑不住了竟趴在饭桌上睡着，醒来时浑身酸痛得要命。但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找游青他们要紧。

　　等我去到酒馆碰到师傅，才知道出了大事……

　　话说游青背着九叔出来，将九叔托付给师傅照顾后，火急火燎的就跑去找庞渊，庞渊一听我出了事，点齐兵马直奔南门外。结果一进林子，大火就窜了起来。庞渊冲进去找我，游青等人马在外面接应，可等了半天却看到庞渊抱了条烧黑的尸体出来，那尸体一放到地上就碎了飞灰。

　　而皇帝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庞渊从林子里一出来就被他派出来的侍卫给捆了，现已打入死牢，罪名是放火烧山，烧死了皇帝的小舅子（好像是我）。

　　义父说他酒醒后发现身边躺了个人，还以为自己被人睡了，羞得要死！结果一看竟有些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我九叔，又觉得好可惜！

　　九叔醒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义父，义父正要赶去救我们，却已经太迟了。义父刚从宫里见过皇帝回来，说此刻庞大将军正跪在皇上寝宫外，求皇帝网开一面放了他小儿子。还有不少言官趁机添乱的要皇帝杀了庞渊，还说庞家手握重兵，目无王法，再不小惩大诫日后必有大患，义父觉得事情比较复杂，决定回来喝口酒先冷静一下。然后他刚举杯子，我就来了。

　　一听这样还得了，赶紧让义父带我进宫，义父说对对对！赶紧赶紧！然后硬是喝了两口才动身。一路上他还叫我不要着急，说庞渊这名字没叫错，活该受冤的主！还说这孩子煞气重，得治！我说你在胡说我让游青断你酒粮，这才制止了他的疯言疯语。

　　现在不是朝堂议事的时辰，皇帝正在偏殿休息，被义父带着走在一处繁花盛开园子里，周围的假山群，还有青翠的林木，这样美丽幽静的地方，却黑压压跪满了人，这就给此处风景添了一丝不协调的地方，让人很不自在。

　　大殿外跪着两拨人，而且是阵营明显的两拨人，左边一拨是身着绣鱼绣鹤各色锦袍的文官，看来就是义父口中曾提起过，想伺机弹劾庞家的那帮文臣。义父在我耳边小声道：‘以文官为首的是跪在最前面，那个方脸浓眉，一脸心机重重的三朝老臣，元太宰！……我们悄悄从后门进去，别惊动了这帮老不死的！’

　　右边那一拨，左肩披红，身着黑金铠甲的那帮将军，大多数都是在将军府见过的，为首的自不用说，当然是庞渊他爹，庞大将军。

　　义父带着我，悄悄绕过这两拨人，说他们刚在大殿里吵完，两拨人已经分别被皇上的茶杯茶盖砸中，现跪在这里受罚，顺便也是变相的逼皇上做决定——庞渊！杀！还是不杀！

　　如果杀！庞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是造反都有可能的！

　　庞家共六个儿子，前面五个都是手握兵符，驻守边陲战功赫赫的将军，排行最小的庞渊是去年冬天刚从塞外回京，因跟随父兄战场厮杀屡立奇功，所以回到圣京本也是等皇上封他个将军什么的，结果言官和以元太宰为首的朝廷老臣极力阻止，所以这件事也就这么暂时搁置了。

　　如果不杀！皇帝在朝中将得罪以元太宰为首的文臣，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元家世代都是青鸾高官，元太宰更是三朝老臣，党羽遍布天下，还有个女儿被先皇追封为孝廉皇后，也就是锦艳名义上的母亲，锦艳少年亲政，也依仗元太宰那帮人做了不少事。虽然锦艳现在已经长大了，但很多朝廷上的决断想要实行下去，还确实离不开元太宰的支持。

　　师傅这一番话，我听了都头疼，暗暗替锦艳叫苦；如果我不是跑去找九叔，也不会凭空闹出这么多事，心里不停自责的同时，也觉得锦艳那晚对我说的话兴许不是哄我的，他这皇帝的日子确实还不如我在苍山雪自在。

　　一进大殿就看到锦艳坐在书桌前发呆，只是似乎刚刚痛哭过，俊美白净的脸上还带着一层愤怒的红，在大殿宫灯的照耀下，盘龙发冠上的明珠微微颤动，闪出夺目的光晕；淡金色长袍上的锦绣龙纹栩栩如生，好像随着香炉里袅袅的青烟就要腾空飞起，一派帝王之家浑然天成的贵气萦绕在他周身，宛如天神一般，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哭着给他跪下！

　　从未见过锦艳穿朝服的模样，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义父冲我使了个眼色，在锦艳身后猛的一拍，接着又把我朝他推去，锦艳抬头刚要呵斥，看到竟然是我，一下就愣住了，乌黑的俊眉皱了半天，憋出句：

　　“你没死啊！”

　　“皇帝，好好说话不会啊！”义父的手指在皇帝的脑门上一下一下的戳着，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人家没回来你以为他死了，当时那话怎么说来着，你有本事当着他面再说一遍啊！现在人回来了，你这皇帝当得可真是连自己都骗啊！我怎么就把你教成这幅模样了！”

　　“皇……皇上，我来了，我没事！”我小声嘟囔着，虽然大殿里的肃穆之气被义父闹得烟消云散，但我心里有鬼，给锦艳添了麻烦，又见锦艳一副帝王相，只觉得回到小时候那样自在似乎不太可能了。

　　“你饿不饿，我一直没吃东西，走！”锦艳完全无视义父，看着我的眼睛很快瞥开。听到他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不说朕，而是说‘我’。

　　他拉着我，见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回头奇怪的看着我。

　　“你不饿吗！不饿的话~~！陪我吃点东西吧！”锦艳语气温柔得几乎是在哄着我跟他走了。

　　察觉到他言语上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这心里就更难受。

　　“皇上，庞渊没放火，我也平安回来了！皇上，您就放了他吧！是我让……”

　　“你出了事为什么不来找我！”锦艳眼神凌厉起来，抓住我领子低声吼道：“让游青找庞渊有用吗？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靠不住么？”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义父在旁边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

　　“老不死的闭嘴！”锦艳看着我，恶狠狠的吼向义父。

　　“我说~皇帝啊，现在知道叫我‘老不死’的了，刚才求我卜生死卦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让半壁江山给我是吧！你也不怕你老子从地底下爬上来掐死你！做皇帝做到你这份上，倒不如真的送给别人做好了！”

　　“老不死的，你以为我愿意做皇帝啊，我要去苍山雪，我要……”

　　“要你个头啊要！我儿子还等着你放完人他好回家洗澡睡觉，皇帝……你麻溜的，快下旨……”

　　“老不死的，你这是要逼宫呐！我今天就是要杀了他、剐了他、活撕了他，你能叫我老子上来放个屁！？”

　　“诶你不怕被雷劈死！”

　　“劈死也拉上你！”

　　“你们都住嘴！”我大吼一声，我已经忍到极限了。

　　“皇上！庞渊是冤枉的，你放了他吧！”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不放！”

　　“放不放！”我也急了，跟他喊起来！

　　锦艳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望向我的眼神也透着着说不出来的绝望和孤寂：“原来！你也是为了庞渊来逼宫的，这下热闹了，外面那些文臣武将也是来逼宫的！好好好！一起来啊！反正朕这个皇帝天天就是被你们逼宫的！你们有谁为朕想过！？朕这个皇帝做的是什么滋味！”

　　锦艳此话一出，大殿即刻就安静了，可是，我心里不服气……

　　“锦艳！你问的好，跪在外面的那帮人确实从未真心的为你想过，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可是，如果你也把我算着他们里面，难道就不是刻意的冤枉我么！为了你我连命都舍得出去，难道就什么都不算了么！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家冤枉我了！”

　　看到锦艳抬头不看我，但肩膀微微抖动着，知道他马上就要哭了，连忙压低声音，好言道：

　　“锦艳，很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一来就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你让我见姐姐一面，见完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你不知道！”锦艳突然抓住我的手，看他的脸色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他沉默了一下，神色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一滴豆大的眼泪从他苍白无色的脸上滚下来：

　　“六年前，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就只剩我一个人，父皇走了，母妃也走了，他们都走了，我让他们去找你，只是想让你陪陪我，六年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差点就害死你了！”

　　“没……没事的……这不是好好的吗！”心中疑惑为何锦艳突然提起陈年旧事。

　　“这皇宫……太冷了，我快受不住了！他们都想杀我，一个一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只等后宫那帮女人生出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我的死活就不重要了！小生，如果你要走，就带我一起……我们回苍山雪！……你说过的……”

　　心疼的都要揪起来，一手搂住他，难过的垮下肩膀，但想想锦艳在这时候是最需要人帮助，赶紧又挺起来：“锦艳！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哎呀！老夫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啊，早知道今天要看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就带包花生来了！哎呀我这老腰，你们慢慢抱慢慢哭，老夫我回去睡觉了！”

　　要不是义父开口，我还没察觉自己的脸也湿透了，不好意思的冲锦艳笑笑，头一低赶紧把脸抹干净。

　　锦艳也是不好意思的把脸侧到一边，随即靠到我身上，心情好像平静了许多。

　　“外面的人还跪着呢！我想两边冲突总是不好的，我现在也活着回来了，放了庞渊让他们都回家！咱们也吃饭去好不好！”

　　“放了！？”锦艳靠在我身上冷冷一笑，刚才的凄凉无助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亲口招认放火烧死你的，他自己想死，难道我还不成全他！？”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锦艳，希望他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锦艳看着我的眼睛，喜怒难测的开口道：“小生！如果你希望我放了他，我一定会这么做！”

　　我点点头，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锦艳靠过来，亲密地牵起我的手，走到紧闭的大殿门口，透过雕花的木格子，看到正午的大太阳下，跪着殿外不停抹汗的两拨人，身旁俊美白皙的脸诡异的笑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庞家小子是只善类，你我还在宫里闹腾的年纪，他就已经跟着父兄上了战场，这几年他杀过的人，比我们两个吃的饭还要多，你以为他们庞家今天敢来殿前逼朕，真的仅仅是因为庞渊这事！？笑话，要不是因为还需要他们庞家牵制元太宰那只老狐狸，朕早就亲手结果了他们全族！”

　　听了锦艳的话，心中一惊，特别是那锐利的眼神此刻正盯在自己身上，让我有种被束缚的感觉！

　　“好！今天就算这小子命大，你去告诉他，朕不跟他计较烧伤国舅爷的事了，让他明日午时来首政殿听封，朕要给他个官做做，他要是太闲了，想了那些不该他想的事，朕也方便给他定罪。不然！人家会说我欺负没有官衔的小孩子！”

　　华丽的长袍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响，一会儿就消失在大殿深处，看着锦艳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锦艳身为帝王所流露出来的阴狠和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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