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人逢喜事精神爽，同时也得益于陈来娣的悉心照顾和调养，刘富贵的气色明显好转。每天晨炼之后回到家，刘富贵便在阳台上种种花养养草，间或帮着陈来娣做做家务。刘启明和宋小燕下班回来，一家四口便围桌而坐，享用丰盛的晚餐。
　　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令刘富贵倍感珍惜，他看着身边的亲人，发出阵阵感慨：“咱们这样的小人物，有个一日三餐，图个妻贤子孝，生活真的就是天堂了。”
　　陈来娣却并不满足，她时常催促着一双儿女：“小燕，启明，你们等什么呢，乘我和你爸都还不太老，早点生个孩子，也好让我们发挥发挥余热啊。”
　　婚后的宋小燕已调出化验室，在厂办公室上常白班，每天做些复印、打字、收发文件的事情，相比较以前的三班制，轻松了许多。刘启明的工作却忙了起来，九十年代，全国的建筑业风生水起，正处于最鼎盛的时期，作为一名年轻能干的建筑设计师，刘启明成了业内精英，不但经常加班加点地投入到各种建筑物的设计中，还时不时地还要出差到外地考察、参观、学习。好在宋小燕和刘富贵、陈来娣住在一起，生活上相互照应，倒也不觉得孤单。
　　“妈，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一天，陪着陈来娣看电视的宋小燕突然问道。
　　陈来娣有些吃惊：“问我问题？你妈才小学毕业的水平，哪有本事回答你的问题？”
　　宋小燕白晰的脸庞透着迷人的红晕：“你爱爸爸吗？”
　　陈来娣嗔怪道：“傻孩子，我和你爸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岁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
　　宋小燕有些犹豫地接着问：“那你……恨他吗？”
　　“恨？是啊，恨过……可是，如今他得了这种病，还跟他计较什么？”陈来娣的声音异常平和，“以前，我拿十二块钱的家属工资，养活我们两个，日子过得真够苦的。后来跟了你爸，他的工资高，生活条件好了许多，虽谈不上富裕，起码也是冬暖夏凉，吃喝不愁。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启明的收入那么高，经济上已经没任何烦恼了。如今你爸虽然有病，但是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很快乐很知足了。”
　　宋小燕望着母亲：“从我记事起，你就没一天闲着，现在爸的身体又不好，你天天这样起早贪黑地忙活，这么辛苦，还觉得快乐吗？”
　　陈来娣叹了一口气，说：“有的时候，快乐其实就是一杯白开水，别人看着无颜无色、没滋没味的，可是喝到自己的嘴里真能解渴呀。” 她笑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会懂的。”
　　无颜无色、没滋没味，宋小燕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一杯白开水？日复一日地重复，没有激情，毫无新意。每当夜晚，她和刘启明手牵手散步在星空下，她就仰面去看街旁那一幢幢的楼房，想着千家万户、所有人的日子，是不是都这般地和风细雨、波澜不惊？她也会停下脚步，打量身边的刘启明——他拥有很多难能可贵的优秀品质，对她更是百般呵护，然而为什么，自己面对他，每时每刻都这样地平静？
　　刘启明有时也觉得可能自己的工作太忙，冷落了宋小燕。他对宋小燕说：“我的性格是不是闷了些？而且我的工作也忙，有时可能会对一些事情不太在意。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比方讲旅行或者去外面吃饭之类，你就直说出来，我一定会抽出空来陪你。”
　　其实宋小燕也不是个太贪玩的人，觉得在家里吃饭，和父母一起聊聊天也是很快乐的事。当然有时候，心里也会有些失落感，当宋小燕看到别的年轻男女那样整天黏在一起，就有些奇怪，自己和刘启明怎么不像新婚的夫妻那样有激情，她想，这可能跟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一起吃一起住的原因吧。
　　刘启明当然也明白，新婚的夫妻要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因此也会在他有空的时候安排一些节目来点缀他们平淡的生活。
　　那天，本来刘启明已经和宋小燕约好了一起先找一家饭店吃饭，然后去看电影。临下班的时候，宋小燕接到刘启明的电话，说是工地上有些事，暂时下不了班，让宋小燕自己先回家。宋小燕嘴上答应了，背上包，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刘启明所在的工地。
　　刘启明当时正戴着安全帽，边看图纸边跟开发商交涉，一抬头看到宋小燕，有几分讶异又有几分惊喜。刘启明对身边的开发商说：“对不起，我妻子来了。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开发商也抬起头，看到宋小燕，眼睛一亮，旋即开明地说：“这么漂亮的妻子，怎么能让她白跑一趟？我又怎么还好意思再让你加班？去吧，陪妻子过一个浪漫的夜晚，精神好了，明天咱们再好好地讨论。”开发商随即笑了，“我也曾经年轻过。”
　　刘启明礼貌地跟开发商道了谢，同时安排下面的一位工作人员继续自己的工作，就去办公室换下工作服，带着宋小燕离开了。
　　刘启明挑了一家有着两人间卡座的饭店。饭店虽然小，环境却十分优美，卡座里设有一张不大的台子，铺着红白格子的台布，白色的墙壁上挂着漂亮的山水画。菜的味道也不错，没有太多的油腻，却也非常地爽口。
　　俩人边吃边聊，席间，刘启明大约离开了有十分钟的时间，宋小燕以为他去了洗手间，没有太在意。刘启明再次回到座位上，不一会儿，一个服务员手捧着一束鲜花过来了，很礼貌地对着宋小燕俯身问道：“请问是宋小姐吗？”
　　宋小燕有些奇怪：“是。”
　　服务员将手中的鲜花递给宋小燕：“有位先生送了一束鲜花给您，请查收。”
　　宋小燕看看刘启明，刘启明也正微笑着平静地看着她。宋小燕接过鲜花，在签收单上签了名字。那束花由二十四朵玫瑰花组成，中间插了一枝怒放的百合。花丛中有一张散发着香气的漂亮的卡片，上面写着：“年年有今天，岁岁共此时。”
　　宋小燕一看卡片上的字迹就知道是刘启明送的，她笑：“今天怎么想到送花了？变得浪漫起来了？”
　　刘启明也笑：“过几天就是你二十四岁的生日了，那天咱们在家陪爸妈一起吃饭，今天，我替你提前过个生日。”
　　宋小燕称赞道：“看来你还挺懂得花语的，玫瑰象征着爱情，百合花象征着百年好合，对不对？”
　　刘启明但笑不语。
　　宋小燕问：“这花多少钱？”
　　刘启明说：“问钱那就俗了吧？”
　　“俗就俗吧，我就是想知道这花多少钱束。”
　　刘启明只好回答：“两百。”
　　“两百？”宋小燕惊叹，“这花要是拿回去，该遭家里的两位老人家骂了，两百块钱买一束花，都够咱们一家四口一个多星期的生活费了。”
　　“难得的。”刘启明说，“咱俩来打赌，我赌妈不仅不会骂我，反倒会很高兴。”
　　“不会吧，妈那么会节俭的人，一定会很心疼。爸就更不用说了，他也许会说，这么多钱买这一束花干什么？我阳台上的花比这好看多了，想要，摘几支就是。”宋小燕学着刘富贵的口气说。
　　刘启明开怀大笑：“这口气倒还真像是爸的口气。”
　　吃完饭，俩人手挽着手地在街上逛着，信步走到一家儿童服装店，只见橱窗里挂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肩膀上一只象要飞起的蝴蝶结，下摆有一圈荷叶花边。“真漂亮。”宋小燕由衷地赞叹道，“小时候，我不知道有多想要一件这样漂亮的裙子。”
　　刘启明站在宋小燕的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小燕，咱们要个孩子吧。”
　　宋小燕没说话，只笑吟吟地看了刘启明一眼，然后拉起他的手，离开了那个灯光闪耀的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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