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别跑

作者:石头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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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三)


      话说每年清明过后,天候见暖,曹河上的船纷纷换上凉棚,撑了进来。船舱中间,放一小方桌子,桌上摆着沙壶,烹上好的白毛尖茶。

      船东备了酒菜、果碟,一碟三文钱,说不上贵,却也不便宜。苏梓也跟风买毛尖和茶果在船上煨了吃,顺水而下,细细玩赏这夜游曹河的雅趣。

      船身两侧边有角灯,是以羊角熬制成薄片,风吹不灭,很是新奇。据鲍老板说这夜游曹河是近来最时兴的活动了。明灯映着深色河水,摇晃的灯影,灿若星辰,昏黄烛光带着温温暖意。

      从船家那得知,这灯不仅是好看,若在船头丁下布细罟,一夜下来,也能捕获不少河鱼。只是,近来跑夜船的船家颇多,河鱼锐减,收入大不如前。

      自上船的南桥行至中途,正是白日苏梓摆摊贩布的柳子门。柳子门夜夜笙歌,丝毫不输给白日。途中见邻船游人买了水花在河内放,水花在黑水河里打了一个璇,从水底翻腾而上,在水面炸了开来。火树银花,五彩翻腾,煞是好看,看得傻王爷眼都直了。

      傻王爷也想放水花,可又觉得爆竹危险,有些害怕,只能趴在船沿,眼巴巴地望。苏梓也不说话,就是靠着凉棚,烹茶吃果,看着来来往往地各色船只。

      他举起瓷杯对着灯光,隐隐可见杯上纹路,盘根错节。杯胎极薄,彷佛一捏就碎,就如同叔侄俩现在的处境一般,进退不由人啊!

      当年若早一步知道大师兄是皇子,苏梓是绝不会助他的。九五之位,是踩着多少鲜血才走上去的,苏梓比谁都清楚,鲜血溅在脸上是什么温度,又有谁能比他更清楚。

      茶入喉中,化成一抹轻蔑。

      那年,由苏允亲领的苏家军,平定西南之后,远在皇都的大师兄让参谋前来传旨。也不知是情报失误,还是误中外族诡计,总之,情报显示东边流寇兴兵侵入,当时初掌虎符的大师兄,派遣三师兄率军远征,一来巩固国境,二来为己添功勋。

      苏梓想起当他接过圣谕时,心都凉透了。众将官见他面色不善,纷纷噤若寒蝉,他直走至军帐后僻静之处,心头仍未恢复温度。

      他心里明白,大师兄早不顾什么师兄弟情份。先不说大军拔山涉水横跨整个版图的舟车劳顿,况且,谁不知东寇善水战,你让一个毫无经验的将士要如何胜任。美其名,是皇子倚重他能征善战能力,实际上,是不想让三师兄在原戍地威望太高。

      此等『防患未然』的用心良苦,怎不让人心寒?余愤在苏梓的眼中跃动。他不解三师兄为何能在听到消息后仍平心静气,年少气盛的他也不明白大师兄为何能如此绝情。只能忍敛下浮躁情绪,靠着帐角喘着气平稳心情。

      不多时,三师兄帐内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继而,换上三师兄安抚的话音,寡言木讷的他,只会将傻闷闷地将没娘的孩子抱得更紧,偶尔迸出:「乖孩子,别哭!」

      直到现在,苏梓还不是很明白,当时的苏允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怀里的孩子。到了如今,再也没机会问了。

      月光下,师叔愁思满怀。可咱们乐颠颠的傻王爷,只顾着看不远处大船上有几个女孩儿放水老鼠烟花,十分欣羡。

      船东见王爷对水花有兴趣,摸着小胡子踱到苏平身边,不经意地说:「太次了,真是太次了,这些傻姑娘被骗了。」

      「挺好的呀!很漂亮!」傻王爷完全不知道人家在给他下套,傻呼呼地顺着船东话头走。

      「那些姑娘放的只有一色,我这里有三色的。」船东故作悬疑,可傻王爷确实很感兴趣,乖乖的上钩了。

      苏梓软靠在凉棚里,早就看清这一切了,坏心的转了转黑眸子,就是不开口帮他。

      傻王爷思虑再三,还是摇摇头说:「我不放!」

      苏梓跟船东同样诧异的看着他坚决的表情,苏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小鱼,在睡觉了,等天亮了再放。」

      「可天一亮就看不到烟花的颜色了,小哥不再考虑一下。」船东急切的推销。

      「不放!」傻王爷坚持的摇摇头,走回师叔身边。十分委屈地将头靠在师叔肩上,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苏梓,拍了拍可怜兮兮的王爷说:「别难过了,咱们下次早些来放好吗?」伸手戳戳他白嫩的脸颊,心里跟一旁的河水一样,黝黑深邃。苏平不满地僵锁着眉心,半天才不甘地撇着嘴角。

      「哎呀~我们英明睿智的苏老板怎么有这等雅兴,夜游曹河啊!」两船相会之时,一个不速之客跃上了船头,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逐渐向他们接近,熟悉地嘲讽,在他们面前响起。

      白影伫立在角灯下,残影在眼前晃动,好一会儿苏梓才真正看清来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老板啊!」赵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国师大人。

      国师原本就长得好看,发如墨,肤胜雪,清淡冷艳。近日来做起脂粉生意,倒也相得益彰,据说生意做得红火,估计比他原本的国师一职要好上许多。苏梓在心头窃笑。

      「不知赵老板有何吩咐?」自到了曹河一带,国师就越发神出鬼没了,三天两头见不到人,不过说也奇怪,不管苏梓到何处做生意,国师都能轻易找到他们叔侄俩。

      就连这黝黑的曹河上,也不例外。

      「没事!没事!就是想你想得紧了!」国师手上那柄附庸风雅的羽毛扇,换成了长烟管,突兀的组合平添了几许魅力。

      听了国师的回答,苏梓不免打了个寒颤:「赵老板最近生意可好?」言下之意,是向国师打探他所掌握的消息。

      国师有些犹豫的摇摇头,但不久,却败在叔侄俩越发相似的眼神之下,果使神差的朝他们颔首:「嗯……是有个想法。」

      「这几日,我以渐渐厘清了这曹河附近的状况。」国师用手指沾水,在木方桌上写了几个字,继续接道:「今天我特意考察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你确定要如此?」苏梓脸色蓦然剧变,有些不安的抚摸苏平微凉的脸颊。又压低了嗓子问:「这事情可大可小,若因此让……得不偿失。」原来,国师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席凉,接着又在名字上头划了一撇。

      苏梓一惊,这席凉不是别人,正是曹河一带的河运船老大,西南地区多水,商品往来都得靠河运,而船老大家小至划子、摇船大到两桅木帆船,应有尽有,几乎可以得上曹河上的土霸主,国师莫不是要以身犯险,对席凉下狠手?

      「苏老板您真爱说笑,这胭脂本是由红蓝花的花朵,放在石钵中杵槌而成。现在怎可为了担心惊扰的花朵上的虫子,而不采收。梅雨不时将至,那时定会血本无归。」

      国师这话里颇有玄机,隔墙有耳,万事尚需小心。

      黄梅将至?难道瑞王已派人跟席凉接洽?

      不……国师如此……怕是已连成一气了。瑞王所掌握的俞河一带位于东边,与□□出产国,中央正好就是曹河,商人逐利,席老大又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只怕……。

      「让我想想。」苏梓低头沉思,若瑞王与席凉连手,那大师兄的经济命脉不就被人紧紧扼住。冷汗滑过额际,苏梓疑惑的问:「大师兄知情?」国师是个聪明人自是清楚苏梓所担心的问题。

      「不知道,只是我自己的打算。」国师说完还轻快的笑了笑,苏梓怔怔地看着他。不一会,恍然大悟的苏梓瞠大了眼眸,国师这是打算要自己去刺杀席凉。

      「不行!我绝不会答应。」苏梓喝叱,顺手拍桌,连陪坐一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苏平也瞪大了眼,被师叔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了一跳。

      「我明白的你的顾虑,我会小心的。若事不成,就请你把在下的胭脂铺子收了吧!胭脂赠佳人,也是美事一件。」国师促狭的说,微佻的凤眼却舍不得离开气红了脸的苏梓。几分心悸,埋在心底那簇火花又劈哩啪啦地燃了起来,无声的眷恋在河水面荡开。

      苏梓知他心意已决,也不想多说,端起茶碗,牛饮一口:「我一定把你那些胭脂水粉全丢进曹河里,哼!」

      薄雾冥冥,苏梓坐在船舱的软塌上,转身看着国师远去的背影,竟明白了三师兄在那一夜,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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