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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除夕夜那天,整个苏州城一片喜庆。从傍晚时分开始,城里便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久辰特意回来得早,帮着下人把鞭炮挂好。在长廊下挂了一溜红灯笼。
苏州前几日刚下过雪,这个时候雪虽然化了大半,但还有一些隐在树叶间,被那火红的灯笼一衬,也带上了那么几分喜庆。
宁母吩咐七点开饭。六点半的时候,久微随久辰到门外放鞭炮。细细的信子一路飞快地缩短,随即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久微捂着耳朵躲到久辰身后,这一串炸完了之后,久辰走到另一边去点另一串。久微看着红光点点跳跃,不由一晃神,脱口而出:“要是二姐也在就好了。”
久辰看见她嘴动,但周围声音太吵,便走过去大声道:“你说什么?”
久微道:“我说,要是二姐也在就好啦。”
一瞬间,久微疑心自己看花了眼------久辰眼睛里的光芒迅速褪去,像是有人把生气从他身上抽走了,脸上虽然还是在笑,但那个笑就像个纸人的表情一般,是麻木的。
“哥,你怎么了?”久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久辰猛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出过饭后,兄妹俩陪着父母打了四圈牌,久微回房休息时,已经将近半夜了。
路过久茹房间时,她看见门缝下漏出了一线细细的灯光。心里一动,她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久辰站在书桌边,拿着一个相框怔怔出神。
“哥?”久微轻轻叫了一声。
久辰回过头,久微似乎看见他眼角有一抹晶莹飞快闪过。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久辰放下相框道。
“我……突然想过来看看。”
久辰叹了口气:“早些休息吧。”说完便出去了。
久微走到他刚才所站的地方,那个相框被他面朝下盖在桌面上。久微拿起一看,那大概是在英国拍的,背景是一片湖,湖面波光粼粼,远处露出几个塔尖,久茹挽着一个女孩子,冲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女孩与久茹有五、六分相像,但二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久茹活泼灵动,那女孩则贞静娴雅,连笑容都浅淡如山谷幽兰一般。这大概就是久茹以前写信时常常提起的好友白盈了。
久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下一时怅然。
回到房间,换衣服时,她无意间瞥见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那是楚卓铭前几日送来的礼物。
轻轻打开盒盖,那枚玫瑰胸针静静躺在白丝绒底子上,蓝光莹然。
她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憋闷,起身走到小露台上。冬夜的空气清冷,她不由打了个寒噤,但没有进门,仿佛这样能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方,手心攥紧那枚胸针,被硌得发疼也浑然不觉。
此时的北平。
楚卓铭独自坐在卧室里,没有开灯。
他刚从大总统府上回来,她走了将近半个月,他一直没回来过。包括她走的那天,他也只是守在火车站外,没有见她一面。他怕,怕见到她之后从她口中听到不想听的话,怕再被她认作别人,怕自己一旦见到她或者与她有关的东西,就会去找她,像当初说的那样把她留在身边,不顾一切。
今夜大总统执意送他回来,说是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他也不好推辞。在楼下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上了楼。不想一进门便看见这盆白梅。问过下人才知道是她买的。
陈翌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夜色中,那白梅花瓣如玉雕的一般晶莹剔透,几片开残了的花瓣落在盆里,让人心里无端生出一股哀凉。
陈翌守在门外,许笠匆匆从楼下上来,陈翌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许笠了然,用唇形问道:“那位走了快半个月了吧?”
陈翌点头。许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门开了,楚卓铭站在门口:“什么事?”
许笠面色一肃:“刚收到香港那边雅芝小姐的消息,何家大少爷已经启程来大陆了,估计六天后到北平。”
楚卓铭眉一皱:“让雅芝想办法拖住他,目前大总统病势未愈,和谈一点进展也没有,绝对不能再横生枝节。”
王雅芝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何信当真没有来北平,而是一到广州就带着她立即返航了。但 北平的局势并不见得轻松了多少。大总统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还仍然勉力支撑着和北洋政府交涉,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三月中旬。
自从去年十二月以来,她再没得到过任何关于楚卓铭的消息,报纸上一如既往的全篇是太平景象。宁父又以时局不稳为由,严禁她离开苏州城。
虽然已经到了三月中旬,天气渐渐回暖,但毕竟刚入春,天气变化多端。刚出了几天的太阳,紧接着便是一个星期的倒春寒。
这天下午,久微正在久茹的卧室里打扫卫生,帮久茹整理着书架。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喊叫,一个脚步声咚咚地泡上了楼。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她好奇地探出身子,叫住一个往楼下去的女佣道:“出什么事了?”
那女佣一脸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只听门房把报纸送进来,说什么‘大总统死了’。”
久微手里的抹布直直掉在地上,脑中仿佛惊雷滚过,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一把推开那女佣,往楼下父亲的书房奔去。
推开书房门,只见父亲坐在桌后,一脸严肃,周围站了几个重要绸缎庄的管事和账房。
宁父见她进来,道:“你来了,正好我们在商量搬迁的事,你听听,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久微一呆:“搬迁?”
宁父道:“是,现下广州政府的大总统一死,和谈自然没得说,只怕过不久这仗还是要打起来。我想把几个小店卖了,把主要的绸缎庄搬到西南去,规模缩小一些经营。”
久微脑子一片空白,抬脚就往外走,满心都是楚卓铭的安危。
“你去哪儿?”宁父在她身后沉声道。
久微慢慢转过身,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房间内。
“这段时间不太平,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我看着你,哪儿也不许去。”宁父从未对女儿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
久微眼眶渐渐红了,宁父却不再理会她,而是问起了几个管事绸缎庄的情况。眼见父亲这次是来真的,她只得上楼回房。
接着几天,久微都是最早起床的一个,起来了就坐在客厅里等报纸。无奈报纸也没有遂她的愿,报的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有半点那个人的消息。
如此过了五天,久微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宁父看在眼里,可还是不许她出门。
第六天一早,她照例早早下楼,刚坐下,一个佣人就进来:“小姐,楚少爷有事找您。”
久微一愣:“哪个楚少爷?”
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楚卓铭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是我。”
久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诸多情绪齐齐涌上,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只觉悬了数日的心终于落下地,声音都微微发着颤:“你怎么来了?”
楚卓铭眼底有淡淡的血丝,面色焦急:“卓萱有没有来过这里?”
久微一怔:“卓萱?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
楚卓铭眼里一黯,扶着沙发缓缓坐下,声音里满是疲惫:“卓萱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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