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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女孩
阿宁的话没有说完,“轰”的一声巨响,一个惊雷在我们身边炸开了。
惨白的光线从窗外打进来,亮得刺眼。无数的阴影交错游移,瞬间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我们站在房间正中,就像一群被网困住的昆虫。
云彩全身被裹在黑暗里,只有瘆人的笑脸挂在网的尽头,映着惨白的光线,影影绰绰,如同一只单独被吊着的头颅。
它在看我们徒劳的挣扎,享受着我们的惊恐和痛苦,耐心的等着我们最后的死亡。
那张笑脸是喜悦的,餍足的。
邪恶,彻骨的邪恶。
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强烈的恶意,甚至连想都无法想象。这根本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类能产生的感情!
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悸。被那个惨白的头颅盯着,恐惧几乎要让人窒息。
我以为这已经是最可怕的事情了,然而没有想到,跟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相比,现在见到的,只是一个序曲。
眨眼间,闪电迅速的暗了下去,一切又阴沉下来。那抹微笑也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再看云彩,依旧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昏迷着蜷曲在地板上,半张脸全是血,可怜的要命。
我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她还是那样软在地上,动也不动,一点也不像醒来过的样子。
我心里猛地升起了一股不吉利的预感。如果她没有醒过,那么,刚刚看到的那张脸是什么?
难道,是别人的?
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
让人心悸的是,即使只是一瞬,我也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可是,这个疗养院里,除了云彩和阿宁,根本没有别的女人了。
现在那张脸已经隐在了黑暗之中,只有云彩躺在那里,昏迷不醒。我越想越觉得后怕,连忙四处环顾,企图看看别人的反应。
除了胖子扭着阿宁的胳膊,背对云彩以外,其他人的目光都在云彩身上。
而令人发毛的是,他们的表情平静得惊人,看不出一丝恐惧。没有人提,没有人在意,好像谁也没有看到那个微笑。
是我眼花,产生幻觉了吗?
可是那股恶意是那么清晰,不仅仅是对我,还是对所有人,所有还活着的人。哪怕闭上眼睛,那张惨白的脸都牢牢的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窥探着,等待着我们的死亡。让人浑身发毛。
不可能看错的。
这一定有什么问题。不是我的,就是大家的。
胖子看我脸色不好,狐疑的扭头看了云彩一眼,又回头看我,问:“天真,你怎么在打摆子?不会真信了那套鬼话吧?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是什么狗屁实验结果?”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胖子见我这幅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那肯定是骗人的!要是疯子是实验体,胖爷的蛋就能获诺贝尔奖了!”
我知道胖子当时背对着云彩,等他回头的时候,那张脸已经消失了。他要是看见才见鬼了。可是现在也解释不清楚,我喉咙发颤,勉强说道:“没什么,我眼花了。”
胖子摸不着头脑,问:“你到底看见什么?难道那疯子跳起来冲你抛媚眼了?”
我不说话了。
胖子看不见是情理之中,可是其他人呢?
他们都面对着云彩,我看见的,他们不可能看不见。为什么他们都这么镇定?
一股无比的心慌摄住了我。那种离群之兽的感觉又来了。他们越镇定,我就越是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危险就蛰伏在暗处,而我一无所知。
这种孤单感非常可怕,简直叫人发疯。
我抬头看向闷油瓶。
他微微皱眉,警惕的盯着前方,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整个人的姿势都变了,锋利得好像看一眼都会被割伤。
我暗自吸了口气,没错!他一定也看到了!
所有人中,只有他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他的目光里全是煞气,冷得叫人害怕。但是看着他,我的心竟然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
他没有隐瞒,也不会骗我。
明知道在这么具有攻击性的时候,离得远远的才是明智之举,我还是微微向他那里靠了靠。哪怕被他踹到墙上去或者暴打一顿也没有关系。人人各怀鬼胎,他和胖子是为数不多的正常人,我必须信任他。
闷油瓶并没有因为我的靠近而做出攻击的举动,相反,他甚至向我这里迈了一小步,像前几次一样,把我半挡在了后面。
“操!”耳边胖子突然大声骂了一句,打断了短暂的沉默。
原来趁着胖子晃神,阿宁反手一推,捏住了他的手腕。胖子吃痛,松了一下,她的整个身体立刻如泥鳅,从他的钳制下溜了出去!
胖子一见她要跑了,大骂一声,追扑上去,小山样的身躯压顶直下。
不得不承认,阿宁的身手真是灵活!腰柔软的像蛇,扭了一下,竟然躲开了胖子的攻击。
胖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抓不成,立刻改攻下盘,直接一记扫腿。阿宁到底是女人,力气没有胖子大,这一下躲避不及,被绊倒在地上。
胖子喘了一口气,嘿嘿笑道:“想和你胖爷耍阴谋诡计,还嫩了点。”
我刚跟着舒了口气,忽然余光里瞥见阿宁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就着跌倒的趋势,向落在地的手枪伸了过去!
她摔倒是算计好的!
我来不及阻止,只好冲胖子大喊:“不对!当心她拿枪!”
胖子估计一时也懵了,想也没想,条件反射的直接坐了上去。只听见阿宁一声惨叫,被胖子压了个结结实实,再也动弹不得了。
她的手和那支枪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场面顿时又僵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几秒又有那么多变数,胖子冷汗直冒,把枪捡起来装进口袋,大骂道:“靠!这个女人太狡猾了!”
阿宁被胖子压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冷笑。
“他娘的我就说你胡说八道,扯什么狗屁实验体,胖爷我早就知道你是在骗人!”
阿宁挣了一下,终于能说话了。她吐出一口气,冷笑道:“没错,就是骗你们的。”
胖子大怒,却又不能对她动粗,只好骂个不停。
一片嘈杂声中,我浑身发冷。不对。她不是骗人。因为在她的话音落了之后,云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确笑了。
那个笑容无疑是在告诉我们,阿宁说的没错。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要改口?
我按下不安,尽量让自己从容不迫,问道:“到底你是不是在骗人?”
阿宁笑起来,尽管嘴唇发白,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妖娆美艳,令人吃惊:“是不是在骗人呢?吴邪,这个还是得你自己看了。”她偏了偏头,别有所指的说:“我现在落在你们手里,你要不要试试逼供?这一点,你那位朋友很擅长哦。”
不用看就知道她指的是闷油瓶。我莫名的恼怒起来,闷油瓶虽然下手狠了一点,但并不是无原则的。和她这种心狠手辣,动不动就对无辜群众下重手的人根本不一样!我打断了她:“我们不会这么对你的。”
胖子直冲我使眼色,想让我搬闷油瓶出来震慑他们,可是我实在不想这么说。好像看到他被误解,我自己比他都着急。
胖子见我实在孺子不可教,抢着说:“吴邪那是开玩笑。逼供不逼供,那可不一定!你要是不说,我们小哥的指头绝对能让你升天!”
阿宁只是微笑,并不回答。刚刚她眼里的恐惧已经完全消失了,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想通了什么,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又回来了。
他娘的,难道是云彩那一记瘆人的笑,反而把这些人吓得置死地而后生了?
还是——她有了什么新的阴谋?
正想着,那个一直瘫软在地,神经兮兮的老谢,忽然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地上一跃而起!
我还没来记得诧异,眼前黑影一晃,闷油瓶也动了。
就见老谢一扫病态,两眼精光四射,直向胖子冲来。胖子为了制住阿宁,行动不便,只能一手扣住阿宁双腕,一手举起护住要害。
然而还没等老谢靠近,闷油瓶已经迎了上去,亮光一闪,长刀出鞘。
我们都惊呼一声。闷油瓶的身手人尽皆知,两人对峙,胜负根本没有什么悬念,更不用说闷油瓶手里还有刀。眼看着老谢袭击胖子不成,自己反而要被制住了,却见闷油瓶连停都没有停,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没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老谢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
他们算好了的!
——闷油瓶的目标根本不是老谢!
我心里直骂娘,狗日的,他这个时候奔出去干什么?给我和胖子买棺材吗?
少了他,情况一下逆转了。胖子没有办法自如的反抗,想要掏枪,但是刚掏出半个枪柄,就被老谢一脚踢开了。
那把枪打着转飞了出去,掉在三四米远的地方。时间已经来不及掏第二把枪,眼看就要被老谢擒住了,我也顾不得自己身手不好了,一咬牙冲了上去,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了他。
胖子急的大叫:“不对!去拿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乌老四已经扑上去拾起了那把枪,悄无声音的靠了过来。一个冰冷的枪口对上了我的太阳穴,紧接着是“啪”的一声,扳机被扣响了。
这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我甚至连害怕都没有,只感到一阵气流轻轻的撞了一下皮肤,整个头皮都揪起来了。
没有痛苦,也没有失去意识。
我没有死。
胖子一把拉开了我,大喊:“快躲开!”
我当时脑子反而格外的清醒。那不是哑弹就是空弹,无论如何这条命是捡回来了,此时没有时间想更多,要活命只有冷静。
我就着胖子拉我的力气伏了下去,他庞大的身躯是很好的掩护,我反手抽出口袋里钥匙扣上的瑞士军刀,冲着老谢的脚踝扎了过去。
老谢的注意力都在上面,根本没有防备,一下被我刺到,本能的后退了几步。而我趁着这个机会,把刀抵上了阿宁的喉咙。
与此同时,胖子一跃而起,打飞了乌老四手里的枪。
这一切根本只是半分钟不到,但是对我来说,好像漫长的过完了一辈子。真是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转了个圈。
这下情况又逆转了。
我的匕首死死的低着阿宁的脖子,胖子掐着乌老四。
他们两个人都在我们手里,老谢投鼠忌器,只能捂着脚踝的伤口,谨慎的盯着我们。
一静下来,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止不住,因为紧张,甚至割破了阿宁脖子上的一点皮肤。几滴血珠慢慢滚了下来。我没精力去管,全部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现在能活着简直是一个奇迹,刚刚的经历连想都不能想,生怕回忆起来就会手脚发软。
胖子喘着粗气开口了:“老家伙,果然你是装疯!”
老谢不说话,死死的盯着我们。
阿宁忽然笑了,对他说:“没关系,尽管上吧,吴邪不会杀我的。”
我怒道:“怎么不会!你说话小心点!”
阿宁微微的笑着:“那么你试试啊?你连匕首抵着的地方都不对。要是我愿意,现在立刻能跳起来制服你。”
我气得要命,没见过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的人。
阿宁慢悠悠的说:“不信吗?你以为杀人和电视剧里一样,一抹脖子就完了?你的匕首那么小,抵在我的喉咙上,你以为能切断什么?食道吗?还是我的扁桃体?”
她这么一说,我真的发现自己的匕首是顶在她的嗓子眼的,那里非常硬,别说我一刀下去不一定能切开,就算切开,也不见得能弄死她。
阿宁继续笑:“得弄断动脉我才能死的彻底。可是动脉在哪边?左边?还是右边?给你一秒的时间,你能做出决定吗?”
我不能。
不得不说,就算她在我的刀下,此时我依旧觉得,还是自己在被威胁。
胖子在旁边叫:“天真,不要被她骗了!”
阿宁摇了摇头,说:“我不想骗你们。只不过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她慢慢的说:“之前告诉你的都是真的。我来给老板抢实验结果,在出路被封死的那一刻,我承认是被吓到了。谁没有害怕的时候呢?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既然是冒险,就好好的享受吧。”
她的眼睛注视着我:“这个游戏重新开始吧。像你三叔一样,做个最后的得利者,优胜劣汰,多么刺激。你也想玩的,对不对?”
我摇头。
这个狡猾的女人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但是有一点必须承认,她是对的,我不可能杀她,而困住她,就等于表明我也要参与到他们的抢夺中来。
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让她走。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她也笑眯眯的看着我。
终于,我慢慢的松开了匕首,站起身。
阿宁还躺在地上,又看了我一会儿,笑起来:“你果然是个大好人,难怪张起灵也喜欢你。”
我懒得再听她的话,每一句都像毒蛇在嘶鸣,让人不舒服。
胖子见我放开了阿宁,也松开了乌老四。
阿宁看着我,飞了一个吻,说:“再见,吴邪!”一行三人慢慢的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里。
胖子叹了口气,说:“你果然还是太嫩。”
我一下仰躺在床上,说:“我知道,可是就这样吧。等休息够了,就去找出去的路。”
说话间,我们两人同时望了望窗外,暴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乌云没有散去,但是天稍微亮了一点。
胖子也累得瘫在椅子上。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就听见他说:“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屋子里的酱油臭又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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