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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面壁
在冬季到来之前,庄怀宁所在的部门,要做一期南国祠堂专题。主编大人安排了三个小队前往岭南几个小城深入探访。
庄怀宁和乔黎一起被派到了潮州。
潮州是个文化环境和庄怀宁从小生活的中部城市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皮肤黝黑的,然而眼神晶亮,一看就是精明且勤俭的人。在乡村,到处都有祠堂。安静而质朴,香火似乎几百几千年未曾断过。祠堂前面通常是晒谷场,与散在各个角落的鱼塘以及村庄前面的万顷农田一起构成典型的生活场景,朴实、敦厚、安详、和谐。
这一次走访,庄怀宁拍了很多照片并写了配图文字,而乔黎则画了一些有趣的简笔画,反映岭南生活的方方面面。
两个人本就关系要好,出门在外,没有一点不适应。
“怎么没见叶总打电话来?”在借住的民宅,两人在屋门口喝茶看星星。乔黎突然问道。
“又没有什么事,打什么电话啊?”
“我们家那位每天早晚固定一通,远离家门,互相慰问不是很必要地事情么?我看我们都过来一个星期了,你都没怎么跟叶总通话过。这样怎么行呢?你放得下心么?”
“他比我会生活多了,我干嘛没事找事?”庄怀宁喝着茶,并不认为他们这样有什么不正常。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分开了就打电话那不是叶嘉兴会做的事情。
乔黎很是为之痛惜,“感情不是放在那里就能培养出来的,需要多多沟通,多动动脑子。你老是这样顺其自然怎么行呢?现在,打个电话去问问,看他在做什么。”
“别闹了。”没事打电话,让她说什么?
“快打,现在就打。这么久没见,你不想他么?”乔黎抢过她放在石桌边的电话直接替她拨了号。
庄怀宁无奈只得接了过来。
电话一直响到提示“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你看,我就说了,打什么嘛,打了还不是没人接。”庄怀宁耸耸肩,收了电话。
“你不会好奇吗?这个时候他会是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像你想他一样想你?还是出去鬼混了?”
“我做不来那样的管家婆。何况,即使没离开的时候还不是我们自己各做各事,你这跟写小说似的,有那么强的控制欲的话,多累啊。”
她从来没将自己放入他的未来妻子这样的角色里。
过多的关注,对于他以及她对他们关系的定位来说,并不适合。
天长地久的打算不适合所有在一起的男女。
“因为喜欢对方,所以无时无刻不想着,想要腻在一起,不能陪在一起的话,就会互相想念,这样才是恋人吧。”
“恋爱的形态应该也是因人而异吧。”她跟乔黎说与叶嘉兴的事的时候,自然没说自己跟叶嘉兴之间并不是普通的恋爱关系。
他们这样很难以恋爱来称呼。
恋爱的话,会有那种无时无刻都要相守的意愿吧。她却不怎么喜欢在他身边,他也从没表现出对她的思念。除了在床上,他从没对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甚至还瞒着她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
应该不是在恋爱吧?
庄怀宁叹气,抬头看漫天繁星。这样的天空,好像还是幼时在乡村的外婆家过暑假的时候才看到过。都多少年了?
天幕这样美妙,人心何时可如此灿烂的同时又安宁?
半夜,不知几点,庄怀宁被铃声给吵醒。
抓来电话看,是叶嘉兴打来的,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半过了。
庄怀宁迷迷糊糊的按下接听键:“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么?”
“我回来,看到你打来的未接电话,以为你有什么事情呢?”那边的叶嘉兴好像也不怎么清醒。
怕吵醒乔黎,庄怀宁起身去院子里接。“我没有事,就随便打了个电话,你又这么晚才回来?又喝酒了。”
“你很少这样唠叨的。”
“我也不想啊,反正唠叨也没有用。我又管不了你。你夜夜笙箫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你这丫头,跟我说话越来越随便了。天高皇帝远是吧?小心回来受罚。”叶嘉兴竟笑了起来。
“我哪里随便了?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庄怀宁一听就知道这人又是七分醉了。
“我说有就有。”他蛮横不讲理。
庄怀宁气结:“你再这样,我不跟你讲了,好心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不要我操这个心更好。我不知在外面逛得多开心,这里山清水秀,抬头就是漫天繁星,空气清新得不得了。你就玩你的去吧。”
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呢。
那边又是一阵低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应该羡慕才对。”
“是,庄小姐,我羡慕你羡慕得要命。”笑声却是更厉害了。“那你好好玩,玩多久都没关系。”
“会,当然会了,要是早早回去,坏了叶先生什么好事就尴尬了。”她也毫不示弱。“你放心,我一定玩够本再回去。”
结果,这个够本花去了接近三个星期的时间。
“庄怀宁,你绣花也绣出来了,这什么时候,就知道游山玩水!杂志社请你来旅游的么?一点纪律观念都没有!你以为你上头有人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么?真是不可理喻!”
庄怀宁的直接领导——华编辑,对在南岭多呆了三天的庄怀宁破口大骂。
庄怀宁知道自己撞在枪口上了。
她明明有请过假,工作也没有一点耽搁,但华大妈估计是更年期来了,脾气一阵好一阵坏的。这次,没走运,碰到她特别烦躁的时候。
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办法,本身就是自己跟叶嘉兴堵着一口气才误了公事,庄怀宁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态度。上班一年多了,她似乎依旧是那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没有一点事业上的企图心。甚至于,这份工作都不是自己努力获得的。叶嘉兴看上去对她关心不多,但是总体上什么事都帮她安排着。
原来,她早已经深深依赖着他。
可笑的是,她还一直以为,就算自己和他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她始终还是独立自主的,她的灵魂依然是洁白无尘的。然而这个时候,回头看自己现在的生活,若抛开他的给予,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这发现,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情绪低潮之中。
她出差回来的前一天,叶嘉兴随朋友去了澳门。等他回来,冬天已经很深了。
他们竟然一下子快两个月没见面。
一般三两天会打个电话,不怎么定时,有时候也会隔一个来星期。反正联系稀稀落落的,彼此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相对的时候就没什么可说的,在电话里情况也没好多少。多半时候是他笑话她,因此,接电话的时候,她总有些不乐意。
不知怎么搞的,庄怀宁把手给冻了,左手除拇指和食指以外的手指全成了胡萝卜。太阳一出来,奇痒无比。庄怀安给她买来据说效果很好的冻疮膏,抹上去清凉清凉的,可以稍微止痒,但红肿硬是不消。
在人多的地方,庄怀宁都不好意思把手拿出来。
二十多年以来,她从没觉得哪个冬天这样难熬,似乎承受力都变得脆弱了。
所以,当叶嘉兴回来时,刚进门准备换鞋,本偎在沙发里看电视的人忽然朝他奔过来,死死抱着他的腰身,竟然就这样痛哭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想我想成这样?”叶嘉兴由诧异到调侃,把她抱起来一起坐到沙发上。
她何曾在他面前这样脆弱过?
这个女孩子,不是很贴心,习惯隐藏情绪,年纪轻轻却爱胡思乱想。
这些年来,在自己的羽翼下,她过得并不安心。他清楚,她始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属于正常接受的范围。他不屑于解释,只要人在身边,这样相处,也没什么要紧。
她不说话,就是止不住眼泪。
以前这么久没见是常有的事,庄怀宁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已经没出息了,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可装的呢?
可是,想是这样想,等平静下来,见叶嘉兴一脸好笑,她刚刚萌芽的勇气又退了回去。
“你回来怎么没事先打个电话?”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意外的惊喜?”他反问。
她从他腿上跳起来,脸色通红,“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已经吃过了。”叶嘉兴拉住她逃离的身子,将头埋进她的颈项,故意用缠绵至极的语调道:“承认想我就那么难么?”
这人怎么这么讨人厌?庄怀宁羞怯地往他怀里钻,无言以对。什么都让他说去吧。
有软玉在怀,叶嘉兴自然不会放过,把她的脸拉出来,笑道:“庄二小姐,为了报答你的相思之情,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
叶嘉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自己打开,看喜不喜欢。”
叶嘉兴买东西比较随性,他们也从没特意过过什么节日。她的生日是大年初二,从来都是在家里过的。情人节她倒是收到过花,大捧玫瑰,还有烛光晚餐,奢华礼物,但也不过是一种应景。
庄怀宁好奇地打开,不由愣住。
“喜不喜欢,我觉得应该会适合你。”
“不会适合我。”她撇撇嘴,满脸的失望。
“怎么会?你试一试,肯定好看的。相信我的眼光。”
“很高兴你送礼物给我。可是,看到礼物我很难过。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居然不知道我没打耳洞。”庄怀宁不看他的脸色,从他身上起来。“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泡个澡比较舒服。”
小时候,姐姐打耳洞的时候,她其实也动过心。可那个春天,她刚好耳朵冻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依旧没有消融。
后来,也有很多机会,可是想着一枪打过去,即便是一瞬间的疼,也足够惊心。
早知道会有现在这样的场面,当初能忍一时之痛,此刻也不会如此尴尬。
可是,哪有什么早知道。
刚刚还温馨的气氛刹那消失无踪。
有些问题,不是不梳理,它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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