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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破晓
周五清晨六点,林墨被手机震动惊醒。
是街道小刘发来的信息,时间显示凌晨五点四十七分:“林主任,紧急情况!政策研究室赵科长他们调研行程提前了,今天上午就去幸福家园!带队的就是赵小曼副科长,街道领导要求社区全力配合。我们怎么办?”
林墨瞬间清醒,坐起身。窗帘缝隙透进微光,卧室里还是一片昏暗。周致远在身旁熟睡,呼吸均匀。
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冰凉。今天上午——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一天。而且直接去幸福家园,不是泛泛的街道调研。
这意味着什么?赵小曼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巧合?
林墨轻轻下床,走到客厅,拨通小刘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背景音嘈杂,能听见打印机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林主任……”小刘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厕所跟您打,外面全是人。街道办全员提前到岗,准备接待委里调研组。老陈让我赶紧联系您,问周六的活动要不要……暂缓?”
“暂缓?”林墨下意识重复。
“是啊,调研组今天来,肯定要看那块空地。万一他们觉得不妥,或者提出什么意见,咱们周六再大张旗鼓铺木屑,不就撞枪口上了吗?”小刘说得又快又急,“老陈说,稳妥起见,最好等调研组走了,看看风向再说。”
林墨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亮的天色。晨雾笼罩着楼群,城市还在沉睡。
“他们几点到社区?”她问。
“通知是九点半到街道办,听汇报,然后十点半左右去幸福家园实地看。”小刘说,“老陈让我全程跟着,做好记录。”
九点半到街道,十点半到社区。现在是六点十分。
林墨的大脑飞速运转。赵小曼提前一天调研,直奔幸福家园——这绝对不是巧合。她一定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周六的计划。可能是张弛那边走漏了风声,可能是街道有人多嘴,也可能是……综合一处内部有人递了话。
无论哪种,她现在面临一个选择:按原计划周六行动,冒着被调研组“撞见”后续动作的风险;或者暂缓,等调研组离开,看看他们的态度。
但如果暂缓,那些居民怎么办?李锐联系好的木屑今天就要去拉,赵先生买好的防尘网已经放在车库里,那几个答应来帮忙的家长都调整了周末安排。更重要的是——孩子们在期待。
“林主任?”小刘在电话那头催促。
林墨深吸一口气:“刘干事,谢谢你通知我。这样,你先正常配合调研,该汇报什么就汇报什么。关于周六的活动……”
她停顿了三秒,做了决定:“我们调整一下内容。不铺木屑了,改成‘社区环境微观察志愿活动’——就是组织居民在小区里转转,发现一些可以立即改善的小问题,能现场解决的就现场解决。”
“啊?这……”小刘显然没听懂。
“比如,楼道照明坏了,记下来反馈给物业;公共区域有碎玻璃,捡起来;绿化带里有垃圾,清理一下。”林墨解释得很具体,“都是小事,不涉及空地改造,不涉及资金,纯粹志愿服务。这样既体现了居民参与,又不会触动敏感点。”
小刘恍然大悟:“我懂了!就是做点‘不痛不痒’但又能看见效果的事!”
“对。”林墨说,“你可以在调研组面前提一句,说居民自发组织志愿活动,体现社区凝聚力。这是正面案例。”
“好主意!”小刘声音振奋了些,“那周六还九点吗?”
“九点。但内容调整。我马上在群里通知大家。”
挂断电话,林墨靠在窗边,感到心跳得厉害。这个临时调整是冒险——改变计划可能让居民困惑甚至失望。但也是必要的避险——在调研组眼皮底下搞“空地改造”,太容易被定性为“擅自行动”。
她打开“幸福家园空地探讨”微信群。才六点十五分,群里已经有人说话了。
李锐:“各位,木材厂那边确认了,今天下午可以去拉木屑。咱们明天九点集合,先清理剩余杂草,然后铺防尘网,下午铺木屑。工具我都准备好了。”
赵先生:“防尘网在我车里,三百平方,够用。我还买了加固钉,防止被风吹跑。”
张女士:“我老公明天也来,他说可以开他的皮卡帮忙运木屑。”
看着这些充满期待的消息,林墨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她该怎么告诉大家,计划变了?
上午八点,林墨在办公室电脑前,再次点开微信群。
她删掉了之前打好的长段解释,重新打字:
“各位邻居,有个临时情况需要跟大家沟通。街道通知,今天上午有上级调研组来社区调研。考虑到这个情况,我们明天的活动内容做一点调整——主要进行‘社区环境微观察’,发现并解决一些立即可改善的小问题。空地清理和木屑铺设,我们延后一周,等调研结束后再推进。这样更稳妥,请大家理解。”
发送前,她又加了一句:“但活动照常九点开始,欢迎大家来,我们一起把小区看得更仔细些。”
点击发送。
几秒钟后,群里弹出了第一个回复。
李锐:“理解。那就先做点别的。正好我发现小区有几处路灯坏了,晚上黑乎乎的,可以记下来反映给物业。”
赵先生:“也好。我车库门口那个坑洼,每次开车都颠,可以先用碎石填一填。”
张女士:“那我和几个妈妈带孩子在小区里捡垃圾吧,就当环保教育。”
林墨看着这些回复,眼眶有些发热。没有抱怨,没有质疑,大家自然地接受了调整,还主动提出了新想法。
这就是居民自组织的力量——灵活,务实,有韧性。
九点半,林墨在办公室坐立不安。
她知道,此刻在清河街道的会议室里,赵小曼正听取汇报。老陈会怎么介绍幸福家园?小刘会不会提到居民活动?赵小曼会问什么问题?
手机一直安静。没有小刘的消息,也没有秦处长的通知。
这种等待比直接的冲突更煎熬。
十点,内线电话响了。是秦处长。
“林墨,来一下。”
林墨快步走到处长办公室。秦处长正在接电话,示意她先坐。
“……好的,王主任,我明白。我们会注意的。嗯,谢谢提醒。”
挂断电话,秦处长看向林墨,表情很平静,但林墨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刚才是委办公室王副主任。”秦处长说,“政策研究室徐主任——赵小曼的直接领导——今天上午也去清河街道了,说是‘顺便看看’。”
林墨心里一沉。政策研究室的一把手亲自去,这规格就完全不同了。
“徐主任……对基层治理很关心?”她试探着问。
“徐主任年底到龄,想最后出点成绩。”秦处长说得直接,“赵小曼这个课题,是他亲自点的将。如果做得好,是他离任前的亮点。”
这意味着,赵小曼的课题不仅是她个人的工作,还承载了领导的政绩期待。这种情况下,任何可能“干扰”或“竞争”这个课题的行为,都会变得敏感。
“那我们……”林墨话没说完。
“你调整周六活动的决定是对的。”秦处长肯定道,“在不明朗的情况下,先做无争议的小事,积累口碑,观察风向。这是明智的选择。”
她顿了顿:“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赵小曼的课题组看中幸福家园,要作为案例点,你之前的探索可能会被吸收、整合,甚至……覆盖。”
“覆盖?”
“对。”秦处长目光锐利,“正式课题有资源、有授权、有领导支持。如果他们要推进幸福家园的改造,你的那些居民自发行动,很可能会被纳入课题框架,变成‘在课题组指导下开展的居民参与’。而你……”
她没说完,但林墨听懂了。而她,可能连署名的资格都没有。
“我明白了。”林墨的声音有些干涩。
“但这不是坏事。”秦处长话锋一转,“如果你的实践能被纳入正式课题,反而有了‘名分’,可以更安全地推进。关键是要争取主动权——不是被动地被吸收,而是主动地提供价值,让自己成为课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话点醒了林墨。是啊,如果无法避免被“正规军”覆盖,那就想办法成为“正规军”里有价值的部分。
“我该怎么做?”她问。
秦处长想了想:“等今天调研结束,看看赵小曼什么反应。如果她主动联系你,或者通过街道传话,你要做好准备。展示你的价值——数据、居民组织经验、风险预判能力。让她觉得,有你参与,课题能做得更好。”
中午十二点,小刘终于发来消息。
“林主任,调研结束了!赵科长他们看了空地,听了社区汇报,还随机访谈了几个居民。老陈按您说的,重点介绍了居民自发清理的事,赵科长很感兴趣,问了很多细节。徐主任没怎么说话,但全程认真听。”
“赵科长什么态度?”林墨问。
“态度挺好的,一直说‘居民热情值得鼓励’‘基层创新有活力’。她还问,居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老陈就说了明天要搞环境微观察志愿活动的事,赵科长说这个形式好,小切口,易操作。”
林墨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赵小曼没有否定。
“不过……”小刘又发来,“赵科长临走前说,他们课题组可能会把幸福家园作为重点观察点,后续会有更深入的调研。她还特意要了社区过去三年的工作档案,说要带回去研究。”
重点观察点。更深入的调研。
这意味着,赵小曼确实看中了幸福家园。而“要档案”这个动作,说明她要系统性地介入,不是走马观花。
林墨回复:“知道了。谢谢你。明天活动照常,你方便的话也来一下吧。”
“好的!我一定到!”
下午,林墨提前下班去了幸福家园。
她想在明天活动前,自己先走一遍小区,看看有哪些“立即可改善的小痛点”。
初秋的阳光很好,小区里很安静。上班的还没回来,上学的还在学校,只有几个老人在楼下晒太阳。
林墨从东门进去,沿着主干道慢慢走。她带了笔记本和手机,边走边记:
3号楼单元门口照明灯罩破损,露出电线(安全隐患)。
5号楼旁绿化带被踩出一条“捷径”,黄土裸露(可铺设石板)。
中心花园的铸铁长椅掉漆严重,锈迹斑斑(可简单打磨补漆)。
垃圾分类点标识模糊,经常有人投错(可重新张贴标识)。
公共晾晒区的铁丝松动下垂,晾衣时常滑落(可重新拉紧固定)。
小区入口减速带磨损严重,几乎失效(可提醒物业更换)。
都是些小问题,每一个的解决成本都不高,但积累起来,就是居民每天要面对的不便。
走到那块空地时,林墨停下脚步。经过上周的清理,三分之一的地面已经裸露出来,土色深褐。剩下的杂草在秋风中轻轻摇晃。旁边那排垃圾桶依然散发着异味——这是她清单上的第七个问题:垃圾站位置欠佳,距离居民楼太近,夏日异味扰民。但这个问题太大,涉及重新规划,不是“微改善”能解决的。
她想起档案里那张手绘设计图,想起“给孩子们的礼物”。
也许暂时不能铺木屑,不能建设施。但至少,明天可以让大家一起,把小区其他地方变好一点点。
晚上七点,林墨在家整理明天的活动方案。
周致远接乐乐回来了。孩子一进门就兴奋地说:“妈妈,爸爸带我去买了新的彩色粉笔!明天我们可以在地上画画!”
林墨一愣,看向周致远。
周致远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说明天搞社区活动吗?我想着,如果孩子们参与,画点画可能更有趣。就买了些粉笔,可以在水泥地上画,水一冲就掉,不破坏环境。”
这个提议让林墨眼睛一亮。对啊,儿童参与!让孩子们用粉笔在清理出来的那片空地上画画——既然暂时不能改造,就先让它成为孩子们的画布。既安全,又有创意,还能体现“儿童友好”的理念。而且——这完全无争议,纯公益,还能让调研组看到“居民创意”。
“太好了!”林墨难得地露出笑容,“这个主意真好。”
周致远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去放书包:“就……随便想的。”
乐乐扑到林墨腿边:“妈妈,我可以画小花吗?”
“可以啊,想画什么都可以。”林墨摸摸孩子的头。
这一刻,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不是来自事业的突破,不是来自外界的认可,就是来自家里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她。
周六上午九点,幸福家园小区东门。
林墨到的时候,已经来了十几个人。除了微信群里那几个熟面孔,还多了些新面孔——有牵着孩子的年轻父母,有拎着工具袋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个头发花白的阿姨。
李锐正在分发工具:垃圾夹、手套、记录本。赵先生在摆弄一架新买的运动相机:“今天咱们全程记录,做个短视频,留个纪念。”
小刘也来了,穿着社区工作服,手里拿着登记表:“林主任,我今天就是普通志愿者,跟大家一起干活。”
林墨心里一暖,点点头。她站到人群前,声音不大但清晰:
“各位邻居,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社区环境微观察’活动。我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用我们的眼睛,发现小区里那些可以立即改善的小问题;用我们的双手,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拿出昨晚整理的清单:“我昨天走了一圈,发现了几个点,供大家参考。但最重要的是,大家自己去发现,去记录。我们分三组:一组检查公共设施,一组清理环境卫生,一组带孩子们进行‘童画家园’活动。”
“童画家园?”有人问。
林墨拿出周致远买的彩色粉笔:“孩子们可以用粉笔在空地上画画,把他们对小区的想象画出来。这是临时活动,不永久,但能让孩子们参与进来。”
“这个好!”张女士第一个赞成,“我女儿最爱画画了!”
分组很快完成。李锐带公共设施组,赵先生带环境卫生组,林墨和张女士带儿童活动组。小刘负责全程拍照记录。
活动开始了。
公共设施组效率很高。李锐带着几个人,用自带的工具把松动下垂的晾衣铁丝重新拉紧固定;一位退休的老电工检查了破损的灯罩,记录下型号准备向物业反映;还有人用砂纸打磨了生锈的长椅,虽然不能彻底翻新,但至少摸上去不会沾一手锈迹。
环境卫生组更实在。赵先生带着几个人,用从工地捡来的碎石填平了车库门口的坑洼;两位阿姨用扫帚清扫了落叶堆积的角落;几个年轻人把乱停的共享单车挪到指定区域,并用粉笔在地上划出临时停车线。
儿童活动组最热闹。七八个孩子蹲在清理出来的那片空地上,用彩色粉笔认真作画。乐乐画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太阳花”;一个五岁男孩画了恐龙和火箭;两个小女孩合作画了一座有滑梯和秋千的“梦想乐园”——正是那块空地在她们想象中的样子。
大人们站在旁边看,不时指点、鼓励。阳光洒在孩子们身上,洒在那些稚嫩的画作上,整个空地突然有了生机。
林墨用手机拍下这些画面。她想起秦处长说的“展示价值”——这些真实的、生动的场景,不就是最好的价值证明吗?
上午十点半,一个意外访客来了。
老陈骑着他的旧自行车,停在空地边上。他没穿工作服,就是普通的夹克衫,看起来像路过。
林墨走过去:“陈主任,您怎么来了?”
“周末没事,来看看。”老陈的目光扫过现场,在那片画满儿童画的空地上停留了很久,“挺热闹啊。”
“都是居民自发组织的。”林墨说。
“嗯。”老陈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昨天赵科长调研时,问了你们上次清理的事。我说是居民自己搞的,社区就是提供点支持。她问得很细,谁发起的,怎么组织的,居民反应如何。”
林墨心里一紧:“您怎么回答的?”
“照实说。”老陈点了支烟,“我说最开始是居民自己在群里商量,后来有个省里的志愿者帮忙协调了下。我没提你的单位和名字,就说‘志愿者’。”
这个说法很聪明,既说明了事实,又保护了林墨。
“谢谢陈主任。”林墨由衷地说。
老陈吐了口烟:“谢什么,我说的也是事实。不过小林,有句话我得提醒你——赵科长他们课题组,看样子是真要盯幸福家园了。她昨天临走前私下跟我说,想在下周开个居民座谈会,深入了解需求。还问社区能不能推荐几个‘热心居民代表’。”
居民座谈会。热心居民代表。
这意味着,赵小曼要系统性地介入社区事务了。她要建立自己的居民联系渠道,要掌握话语权。
“您推荐了谁?”林墨问。
“我说得先征求居民意见。”老陈说,“但我觉得,李锐、老赵他们,大概率会被邀请。他们都是小区里的活跃分子,说话也有分量。”
林墨明白了。赵小曼在“收编”居民骨干。这是课题组的常规操作——找到关键人,建立关系,通过他们开展工作。
如果李锐、赵先生他们被纳入课题组,那她这三个月建立的居民联系网络,就可能被“接管”。
“我知道了。”林墨说,“谢谢您提醒。”
老陈掐灭烟头:“你也别太担心。居民心里有杆秤,谁真干事,谁走过场,他们清楚。你这些实实在在的小事,比什么座谈会都管用。”
说完,他骑上车走了。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老陈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那片欢声笑语的空地。
是啊,实实在在的小事。今天填平了一个坑洼,拉紧了晾衣绳,记录了几个坏掉的路灯,清理了几处垃圾,让孩子们画了几幅画。这些事小得微不足道,但它们真实地改变了这个小区一点点。
而这一点点改变,被居民看在眼里。
这才是她真正的根基。
活动持续到中午十二点。
结束时,大家聚在一起看成果。记录本上写了十五条待改进问题,其中六条已经现场解决。垃圾清理了三大袋。孩子们画的作品铺满了半个空地,五彩斑斓。
李锐提议:“咱们拍张合照吧?纪念一下。”
大家自然围拢。孩子们蹲在前面,大人们站在后面。小刘架起相机,设置定时。
“一、二、三——”
咔嚓。
照片定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那种做了一件小确幸之事的满足笑容。
活动结束后,林墨在小区里又走了一圈。她看见那个被填平的坑洼前,有居民特意绕过来看,点点头;看见重新拉紧的晾衣绳上,已经有人晒出了被褥;看见孩子们画的画,有路过的人停下脚步,笑着拍照。
这些都是无声的认可。
特别是一个细节引起了林墨的注意。
在5号楼一单元门口,她遇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吃力地提着一袋米上楼。林墨上前帮忙,老太太连声道谢。
“阿姨,您住几楼?”林墨问。
“四楼。老了,腿脚不行了。”老太太叹气,“要是电梯能早点装就好了。”
“电梯加装不是已经在征求意见了吗?”林墨记得在街道看到过相关通知。
“是啊,但一楼不同意,说影响采光。”老太太摇头,“我们这些住高层的,只能等着。”
把米送到四楼家门口时,老太太邀请林墨进屋喝口水。很朴素的两居室,收拾得整洁,墙上挂着不少照片。林墨的目光被一张合影吸引——那是老太太和一位穿中山装的老人的合影,背景像是某个机关大院。
“那是我老伴,前年走了。”老太太说,“他以前在省政协工作。”
林墨心里一动。省政协——虽然退下来了,但人脉还在。
“阿姨,您觉得咱们小区最需要改善的是什么?”林墨试探着问。
“最需要?”老太太想了想,“对我们老人来说,当然是电梯。但对年轻人,特别是有孩子的,就是那块空地了。我孙子每次来,都没地方玩,只能在家里看电视。要是能有个儿童乐园就好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听楼下小赵说,你们在弄这个事?不容易啊。三年前就说要建,后来没下文了。你们要是真能做起来,我让我儿子也来帮忙——他在区建设局工作,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但懂政策。”
林墨眼睛亮了。区建设局——这正是社区改造需要打交道的部门之一。
“谢谢阿姨。我们一步步来,先从简单的事做起。”
“就该这样。”老太太点头,“大事做不了,先做小事。小事做好了,大事才有希望。”
这话朴素,但深刻。
下午两点,林墨回到家。
周致远做好了午饭,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乐乐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根粉笔。
“今天顺利吗?”周致远问,递给她一杯水。
“顺利。”林墨接过水,一饮而尽,“比想象中好。居民很支持,孩子们很开心,还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
“那就好。”周致远在她对面坐下,“赵小曼那边……”
“她知道我们在做事,但暂时没干预。”林墨说,“不过她要在下周开居民座谈会,可能会接触我联系的那些居民骨干。”
周致远想了想:“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你的实践被看见了;坏事是,可能被收编。关键看你怎么应对。”
“嗯。”林墨点头。她想起秦处长的话:展示价值,争取主动权。
手机震动,是张弛发来的信息:“林姐,听说今天活动很成功?赵小曼课题组的人刚才在委里餐厅吃饭时,提到了幸福家园的‘居民自发活动’,说是‘值得研究的现象’。徐主任也在场,听了没表态,但点了点头。”
林墨看着这条消息,心里五味杂陈。
被看见了。被讨论了。被作为“现象”研究了。
这是她想要的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想要的是改变那片空地,给孩子们一个安全玩耍的地方。但现在,这件事正在被纳入一个更大的叙事里,变成某个课题的案例,某个领导政绩的注脚。
而她,这个最初的推动者,可能正在失去对这件事的定义权。
窗外阳光正好。乐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喃喃说着梦话:“妈妈……小花画好了……”
林墨走过去,轻轻给孩子盖好毯子。
无论这件事最后变成谁的课题、谁的案例,至少今天,那些孩子画出了他们心中的家园。至少今天,那个坑洼被填平了,晾衣绳拉紧了,老人们晒被子更方便了。
这些微小而真实的变化,谁也夺不走。
这就是她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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