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分班
第二十六章:分班
期末考试的余威还没完全散去,六月的最后一周,一中高二年级的分班名单像一道惊雷,炸翻了整个年级。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有人欢呼,有人哀嚎,有人抱着朋友哭成一团。
温州年挤在最前面,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那张巨大的白纸。手指顺着“理科一班”的名单往下滑——
陆川深。意料之中。
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滑过十几个名字,终于停在一个熟悉的位置:
温州年。
“我靠!”他忍不住喊出声,“我也在一班?!”
旁边传来顾西辞的哀嚎:“完了完了!我在三班!年哥!咱们要分开了!”
温州年还没来得及回应顾西辞,视线已经下意识地往旁边扫。他想找那个名字,在“文科班”的区域——
没有。
再仔细看一遍。还是没有。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又看向理科一班。从头到尾,仔仔细细。
只有他一个。
“看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州年猛地转身,陆川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手里拿着瓶矿泉水,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看天气预报。
“你……”温州年张了张嘴,“你没在文科班?”
“我为什么要去文科班?”陆川深反问。
“你不是历史政治都考得特别好吗?上次月考历史你还……”
“我理科总分更高。”陆川深打断他,“而且文科要背的东西太多,浪费时间。”
“那你……”
“怎么?”陆川深挑眉,“我不能选理科?”
“不是……”温州年脑子有点乱,“那……那我也在理科一班?”
“不然呢?”陆川深喝了口水,“你物理化学是差,但数学和生物勉强能看。总成绩够上一班的线了。”
“够线了?”温州年眨眨眼,“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陆川深语气平淡,“你每次算总分都只算主科,忘了理科班看的是六门总分。”
温州年愣住。他确实每次都只算语数外。
“所以……”他迟疑着,“我们还在一个班?”
“嗯。”
“还是同班同学?”
“不然呢?”
“那……座位……”
“按身高排。”陆川深说,“你比我矮三厘米,应该还在我后面或者旁边。”
温州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以为要分开了——至少,陆川深这么适合文科的人,肯定会去文科班。他甚至已经脑补了没有陆川深在旁边念叨的日子。
现在突然告诉他,一切照旧?
“傻了?”陆川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温州年拍开他的手:“你才傻了!我就是……就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意外你居然没去祸害文科班。”
陆川深看他一眼:“祸害你一个就够了。”
“你——”
“年哥!陆大神!”顾西辞挤过来,哭丧着脸,“我真在三班!以后不能抄你作业了!”
“谁让你平时不学习。”温州年毫不留情。
“我也学了啊!就是学不进去……”
“借口。”
三个人正说着,许诺和周祁也挤了过来。许诺手里拿着分班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在二班。”她说,“跟你们都不在一起。”
周祁推了推眼镜:“我也在一班。”
“真的?”温州年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好什么好。”许诺白他一眼,“以后我想抄作业都得跨班了。”
“自己写。”陆川深言简意赅。
“说得轻松……”许诺嘀咕。
分班的结果很快传遍了年级。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严思远宣布了分班后的安排——明天开始,按新班级上课。
“今天放学后,大家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严老师站在讲台上,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新班级的座位明天早自习前安排。记住,高二了,都收收心。”
教室里一片收拾书本的声音。温州年看着自己桌肚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突然有点感慨。
一年了。
他和陆川深在这个教室里坐了一年。吵过架,斗过嘴,抄过作业,也一起熬过无数个晚自习。
现在要换教室了。
“发什么呆?”陆川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还是那个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黑色双肩包。
“没。”温州年回过神,开始胡乱把东西往书包里塞,“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嗯。”
“你说新教室会是什么样的?”
“教室都长得一样。”
“那不一样。”温州年反驳,“窗户大小不一样,黑板新旧不一样,连讲台的高度都不一样。”
陆川深看他一眼:“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那是。”温州年得意,“我这叫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
“美?”
“对啊,你不觉得每个教室都有自己的气质吗?比如咱们这个教室,窗户朝南,下午阳光特别好。冬天的时候,坐在靠窗的位置晒太阳,特别舒服……”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陆川深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半晌,温州年叹了口气:“其实……还挺舍不得的。”
“舍不得什么?”
“这个教室啊。”温州年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棵梧桐树,我都看了一年了。春天发芽,夏天茂盛,秋天落叶,冬天秃着。还有这个讲台,右下角缺了一小块,是我上次搬桌子不小心撞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还有这个座位。”
陆川深收拾书包的手停了停。
“虽然你老嫌我吵,嫌我邋遢,嫌我作业写得烂。”温州年继续说,“但我已经习惯坐你旁边了。习惯你一转头就能看到你,习惯你不会的题就问,习惯你……”
他没说完。
习惯你所有的好和不好。
习惯有你在身边。
陆川深沉默了很久。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几个还在慢吞吞收拾东西的。
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新教室也有窗户。”陆川深忽然说。
“啊?”
“也有黑板,也有讲台。”陆川深背起书包,“座位……应该也差不多。”
温州年愣愣地看着他。
“走了。”陆川深转身往教室外走,“再不走锁门了。”
“哦……”温州年赶紧抓起书包跟上去。
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个班级之间的搬迁让整个楼层都乱糟糟的,地上散落着废纸和不要的练习册。
“陆川深。”温州年走在后面,忽然开口。
“嗯?”
“你说……高二会很难吗?”
“会。”
“比高一还难?”
“嗯。”
“那……”温州年迟疑了一下,“我要是跟不上怎么办?”
陆川深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不是还有我吗?”
温州年怔住。
夕阳的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陆川深站在光里,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但他的话,清清楚楚。
你不是还有我吗。
六个字。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
却像一颗定心丸。
“也是。”温州年笑了,“我还有你这个免费家教。”
“不免费。”陆川深转身继续走,“要收费的。”
“收什么费?”
“关东煮。一次一碗。”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记性好。”
两人吵吵闹闹地下了楼。校园里,梧桐树的叶子在夏日的晚风中沙沙作响。
明天,就是新的开始了。
但有些东西,好像永远不会变。
---
第二天一早,温州年难得起了个大早。他特意绕路去买了两个糯米鸡——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陆川深。
到新教室的时候,还不到七点。教室里只来了零星几个人,正在好奇地打量新环境。
理科一班的教室在三楼,窗户朝东。早上的阳光正好照进来,把整个教室映得亮堂堂的。
温州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倒数第三排,视野不错,还能看到楼下的篮球场。
他刚把糯米鸡拿出来,教室门口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陆川深背着那个万年不变的黑书包,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一丝不苟。他扫了一眼教室,目光很快锁定温州年,径直走了过来。
“早。”他在温州年旁边的位置坐下。
“早。”温州年把糯米鸡推过去一个,“给你的。”
陆川深看了一眼:“你妈做的?”
“不然呢?我还能自己做?”
陆川深没说话,接过糯米鸡,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新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陆续到来,找座位,互相打招呼。
“听说咱们班这次是重点班。”前排一个男生转过头来搭话,“压力好大。”
温州年抬头,是个不认识的男生,戴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斯文。
“重点班?”他问。
“对啊。”男生推了推眼镜,“年级前五十基本都在咱们班。竞争肯定特别激烈。”
温州年心里“咯噔”一下。年级前五十?他上次期末考勉强挤进前一百,还是超常发挥。
这压力……确实大。
“怕了?”陆川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谁怕了!”温州年嘴硬,“我就是……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惊讶我居然能进重点班。”温州年实话实说,“我感觉我像混进来的。”
“你是混进来的。”陆川深毫不留情。
“喂!”
“但既然混进来了,”陆川深咬了口糯米鸡,语气平淡,“就别想混出去。”
温州年一愣。
“重点班有重点班的好处。”陆川深继续说,“老师讲得更深,进度更快,资源也更多。你跟得上,就能进步;跟不上……”
他顿了顿,看向温州年:“就会被甩开。”
温州年咽了咽口水:“那……那我跟得上吗?”
“看你自己。”陆川深说,“想跟就能跟。”
“你会帮我吗?”
“你说呢?”
温州年笑了。他知道答案。
肯定会。
永远都会。
早自习铃响,班主任走了进来——还是严思远。学校让他继续带理科一班,看来是对他寄予厚望。
“安静。”严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高二的学生了。高二是关键的一年,承上启下。学得好,高三轻松;学不好,高三遭罪。”
教室里鸦雀无声。
“咱们班是理科重点班。”严老师继续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都是年级的佼佼者。但也意味着,竞争会更激烈,压力会更大。”
他顿了顿:“我不要求你们每个人都考第一,但我要求你们每个人都尽力。高二的课程难度会上一个台阶,尤其是物理和数学。跟不上很正常,但跟不上还不问,那就是态度问题。”
“座位我简单排一下。”严老师拿起名单,“按身高和上学期期末成绩综合排。叫到名字的,坐到相应的位置。”
他开始念名字。一个个同学站起来,找到自己的座位。
温州年紧张地听着。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温州年,第四组第五排。”
他站起来,走到第四组第五排——靠窗,位置不错。
然后他听到:“陆川深,第四组第六排。”
第六排?在他后面?
温州年转头,果然看见陆川深走过来,在他正后面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在我后面?”他小声问。
“身高。”陆川深言简意赅。
“可你以前都坐我旁边……”
“现在坐后面。”陆川深把书包放好,“有意见?”
“没……”温州年转回头,心里却有点莫名的失落。
习惯了旁边有人,突然变成后面有人……感觉怪怪的。
一上午的课下来,温州年终于明白什么叫“重点班”。
数学老师讲课的速度比高一快了一倍,物理老师上来就讲竞赛题,化学课的实验要求严得令人发指。
他听得晕头转向,笔记记得手忙脚乱。好几次想问陆川深,可一转头,发现对方不在旁边了。
下课铃响,温州年瘫在椅子上,感觉脑子快炸了。
“怎么样?”陆川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怎么样。”温州年有气无力,“太快了,我跟不上。”
“哪科跟不上?”
“都跟不上。”
陆川深沉默了一下:“中午我给你讲讲。”
“真的?”
“嗯。”
午饭时间,两人没去食堂,在教室找了个角落。陆川深拿出上午的笔记,开始给温州年梳理重点。
“数学这里,关键是这个公式的变形……”他讲得很细,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
温州年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讲完数学,陆川深又开始讲物理。温州年本来听得昏昏欲睡,但陆川深讲得太好了——他总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讲清楚最复杂的原理。
“明白了?”陆川深讲完一道题,抬头看他。
“明白了。”温州年点头,“你讲得比老师还好。”
“老师要照顾全班,我只要照顾你一个。”
温州年心里一暖。
“陆川深,”他忽然说,“没你在旁边,挺不习惯的。”
陆川深整理笔记的手顿了顿。
“以前你一转头就能看见我,现在得回头。”温州年继续说,“问问题也不方便,还得转过来……”
“那就转过来。”陆川深说。
“啊?”
“我问你问题,或者你问我问题,”陆川深看着他,“就转过来。”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温州年笑了:“也是。反正你就坐我后面,一转就看见了。”
“嗯。”
“那……”温州年犹豫了一下,“要是我总转过来,会不会吵到你?”
“会。”
“啊?”
“但习惯了。”陆川深合上笔记本,“吵就吵吧。”
温州年愣住了。
习惯了。
又是这三个字。
就像他习惯了有陆川深在身边,陆川深也习惯了他的吵闹。
这种互相习惯,好像比什么都珍贵。
“陆川深,”温州年小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习惯我。”
陆川深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温州年,看了很久。
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用谢。”他说,“你也得习惯我。”
“我早就习惯了。”温州年脱口而出,“从五岁半开始就习惯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五岁半。那个西瓜籽会从鼻孔里长出西瓜藤的夏天。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久到习惯变成了本能,变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是啊。”陆川深先回过神,“很久了。”
久到,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习惯才在乎,还是因为在乎才习惯。
也许,从来就不需要分清楚。
下午的课继续。温州年还是跟不上,但他不再焦虑了。
因为他知道,下课了可以问陆川深。不懂的题,不会的知识点,总有个人会给他讲。
而且,这个人就坐在他后面。
一转头就能看见。
放学的时候,顾西辞在三班门口等他们。一见温州年就扑上来:“年哥!新班级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温州年叹气,“快死了。”
“这么惨?”
“重点班啊大哥,你以为呢?”
“那陆大神呢?”顾西辞看向陆川深,“你应该如鱼得水吧?”
“还好。”陆川深一如既往的简洁。
三人一起往校门口走。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顾西辞忽然说,“下个月有篮球赛,年级对抗,你们班参加吗?”
“篮球赛?”温州年眼睛一亮,“当然参加!”
“我也参加!”顾西辞兴奋,“咱们可以约练习赛!”
“行啊。”温州年转头看陆川深,“你呢?参加吗?”
陆川深看他一眼:“你希望我参加?”
“当然啊!你打球那么厉害,不参加多可惜。”
“那参加。”
“真的?”温州年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你不是嫌打球浪费时间吗?”
“偶尔浪费一下。”陆川深说,“也不是不行。”
顾西辞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陆大神,你对年哥可真是有求必应啊。”
陆川深没接话。温州年却莫名有点脸热。
有求必应吗?
好像……确实是。
从小到大,只要他认真要求的,陆川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
哪怕是那些陆川深自己不喜欢的事。
走到分岔路口,顾西辞往左,他们往右。
“明天见!”顾西辞挥手。
“明天见。”
顾西辞走远了。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川深,”温州年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川深脚步不停:“有吗?”
“有啊。”温州年掰着手指数,“给我讲题,帮我抄作业,提醒我吃饭,现在连打球都陪我……”
他顿了顿:“你对别人可没这么好。”
陆川深沉默了一会儿。
晚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习惯了。”他说。
又是这三个字。
但这次,温州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是敷衍,不是无奈。
是一种……认命般的坦然。
习惯了对你好。
习惯了照顾你。
习惯了有你。
所以,就这样吧。
“那……”温州年小声问,“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陆川深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路灯刚刚亮起,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所有棱角。
“你说呢?”他反问。
温州年笑了。
他知道答案。
肯定会的。
永远都会。
就像他们习惯了彼此一样,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改变。
“走了。”陆川深转身,“再不走你妈该打电话了。”
“哦。”温州年跟上去。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交错,然后融为一体。
就像他们的人生,早已分不开了。
高二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有不安,有挑战,有不习惯。
但也有承诺,有习惯,有那个永远会在身后的人。
这就够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