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

　　（D5：距新闻发布会还有2日）

　　周一清晨，晨雾如纱幔般笼罩着金石镇。

　　沈乔尔匆匆返回公寓，任由热水洗去彻夜的疲惫。他迅速换上一身黑色休闲装，又挑拣出一套适合丹尼的运动服。

　　侦探社内，只有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嘶嘶声。丹尼蜷缩在地板的睡袋里，胸膛随着鼾声微微起伏。

　　沈乔尔反锁上门，目光落在那个熟睡的身影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小镇，丹尼似乎没有任何亲人朋友。这个整天赖在侦探社的年轻人，把这里当成了避风港。那副玩世不恭、甚至有些欠揍的痞笑背后，藏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孤独与坚韧。

　　他蹲下身，伸手推了推丹尼结实的肩膀：“镇警署还给你发薪水吗？你不上班，我可要开门营业了。”

　　丹尼猛地睁开眼，深色瞳孔里瞬间闪过一丝警觉。那抹警觉很快被睡意朦胧取代，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几点了……”抓过手机瞥见时间后，他像被电击般弹坐起来——

　　“七点？！沈乔尔，你怎么不早点踹我起来？！”

　　“你三十了，不是三岁。”沈乔尔将叠得整齐的衣物扔在他身上，转身去倒咖啡，“你的班博恩已经辞了。针对凯文的内务调查，上午启动。”

　　丹尼揉着僵硬的脖颈套上卫衣，动作一顿，眉头皱起：“等等……凯文夫人举报他‘滥用武力’，内务部那帮人一旦介入，肯定会冻结他的指挥权。诺维能让他带队去W-3-15？怕不是直接让他滚蛋吧？”

　　沈乔尔将咖啡递给他，黑眸中闪过一丝锐色：

　　“调查的意义，不在阻止，在于强制推进。”

　　丹尼眼神逐渐清明。他盘膝坐在睡袋上，飞快推演：“……我懂了！这招真损，但也真高。有了内务部盯着，这行动就成了必须执行的‘自证清白’流程。诺维想撤都撤不了，否则就是做贼心虚。这是阳谋啊。”

　　“没错。”沈乔尔点点头，啜了一口咖啡，“合法公务，没人敢动。”

　　丹尼仰头灌下咖啡，喉结滚动。他放下杯子，眼中全是敬佩：

　　“凯文拿前途铺路，你拿命赌博。老大，跟了你这么些天，我发现你是真狠。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丹尼的目光带着好奇，扫过沈乔尔身后的空气。

　　“对了……那个……艾丽丝。”他首次直视这个问题，语气里带着试探，“博恩老说那是你的幻觉，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真能看见？”

　　沈乔尔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抬手推了推额前碎发。

　　“半年前车祸伤了脑子，之后就出现了‘神经投射’。”沈乔尔语气平淡，像在念一份尸检报告，“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生物雷达。她作为一个‘意识体’能捕捉到我感官之外的信息。战术上，这是极其高效的辅助工具。”

　　“工具？”

　　丹尼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老大，这就没劲了啊。昨晚你给她留饺子的时候，看身边空气时候那眼神……可不像是在看雷达。”

　　沈乔尔拿着咖啡杯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冷意。

　　原本背对着他侧卧在沙发上的艾丝，虽然没动，但此刻她周身原本平和的蓝光突然变得有些紊乱。

　　她听到了。而且她生气了。

　　沈乔尔硬邦邦地转过身，背对着丹尼，也背对着艾丝：“……维护。机器也需要上油。”

　　丹尼厚着脸皮继续追问：“那你之前怎么一直没认出她？这不科学啊。”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大脑启动了防御性遗忘。”沈乔尔垂下眼，不想多谈，“我也是最近才解锁了记忆。接受既定事实，是最高效的选择。”

　　他说完，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

　　艾丝依然背对着他，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周身散发着一种低气压。

　　沈乔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准备干活。”他放下杯子，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得不承认，没了她导航，这个计划我们寸步难行。”

　　*

　　沈乔尔的目光在B3结构图上停留了片刻。

　　他走到墙角的背包旁，将潜水服取出。这时候去水泵站进行演练的风险太高，所有操作必须在侦探社内完成，靠意念和艾丝的描述来修正偏差。

　　沈乔尔开始闭上眼睛，一遍遍模拟四分钟在黑暗中内完成全过程。他演练了近一个小时，直到他的身体因为过度疲劳而猛地摔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丹尼快步上前，一把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歇会儿吧老大！你这哪是演练，你这是在玩命。再练下去你还没出发先废了。”

　　沈乔尔喘着粗气，黑眸中闪过一丝挫败。

　　四分钟，他依然无法稳定地完成所有操作。

　　「……急什么。」

　　艾丝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却不见身影。冷冷的，还在生气，但更多的是理智的提醒。

　　「……心率太快，手会抖。你需要的是冷静，不是拼命。」

　　沈乔尔靠着墙壁坐下。他知道她是对的。

　　丹尼递给他一杯水，语气难得严肃起来：“老大，这几天看你这样，我总觉得你在赎罪。赎回你的过去。而凯文，他在赎回他的女儿。”

　　沈乔尔没有否认，只是紧紧闭上眼睛。

　　*

　　屋内光线渐暗。

　　沈乔尔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转头看向左侧。

　　艾丝正坐在书架顶端，撅着嘴摆弄着金色发梢——这是她以前生闷气时的习惯动作。

　　“还生气呢？”沈乔尔仰起头看到她倒立的脸，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你也知道丹尼那张嘴。刚才那是说给他听的。”

　　「……哼。」

　　艾丝伸出透明的手指，隔空戳了戳沈乔尔的鼻尖。

　　「……那你以后不许再叫我‘机器’了……难听死了。还要上油……」

　　“好。”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

　　“没有哪个机器，值得我把命都押上去。”

　　艾丝倒挂的身影微微一僵。她看着那个眼睫下布满青黑阴影的男人，眼底的委屈瞬间化作了心疼。

　　她慢慢飘落下来，像一片轻盈的蓝色羽毛，在空中翻转了一圈，最后轻轻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股熟悉的、带着微弱电流的凉意，贴上了沈乔尔的左肩。

　　「……算了，原谅你了。」她的声音变得软糯，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沈乔尔，借你的肩膀靠一会儿……我想那个‘家’了。」

　　沈乔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取过薄毯盖在身上。

　　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仅关乎正义，更关乎他们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执念与救赎。

　　……

　　沈乔尔沉沉睡去，近三个小时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凉意始终贴在他的左侧。

　　当沈乔尔睁开眼时，艾丝已经飘回书架顶端，身影虽然依旧虚幻，但周身的蓝光稳定了下来。

　　门锁传来转动的声响。博恩回来了。

　　“乔尔。”博恩疲惫地将一个公文包重重放在桌上，随后抽出厚厚一摞文件递过来：“最终法律文件。警厅内务部调查也已经正式启动。”

　　“凯文今天能调动警力吗？”沈乔尔问，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

　　“还不能。”博恩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投诉刚递上去，他这会儿正被扣在警厅接受问询。但这也给了我们绝佳掩护。诺维的‘蝎子’肯定以为凯文被困在警局，动弹不得。”

　　沈乔尔起身走向白板，用马克笔修正了时间线：【凯文武力调动时间：D7 09:00 - 09:30】。

　　这时，罗曼推着一辆装载着检测设备的推车进入。老花镜片上沾着油渍，但他难掩兴奋的神色。

　　“乔尔，物资在路上，明天一大早会到。”罗曼压低声音，“薇娜的团队带来了可以背在身后的低温循环系统，还有根据鸵鸟抗体研发的应急解毒剂。”

　　他举起一个银色防毒面具：“诺维在B3的空气里一定做了手脚，乔尔，你必须戴这个。”

　　丹尼此刻也结束了金融战的部署，从电脑前起身。

　　“老大，外部接应没有问题。”丹尼的声音带着一种警察的专业，“我调整了奥森博士团队的行车路线，完美避开了所有监控。明天博恩会以物资协调员身份去接应点做最后交接。”

　　“好。”沈乔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最终的决绝，“博恩，你现在去休息，准备明早的交接。丹尼，你跟我来，我们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和潜入路线确认。”

　　罗曼却在这时，将手中的推车向前推了一步，沉重地截住了沈乔尔的去路。

　　他凝重地看着沈乔尔，语气严肃：“乔尔，我得把这些检测设备带到奥森团队那里。低温循环系统、应急解毒剂配方、凝胶……每个参数我都要亲手过一遍。今天我就去博恩那里住一晚，明早和他一同去交接。”

　　他上前一步，将手放在沈乔尔的肩膀上：“孩子，这次行动量力而为……如果感觉情况有变，记住，保住自己是最重要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