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珍珠

　　????几日后，胡彪雇了个外村小子，假扮商贩在码头兜售一大批贝壳。那人声称家里突发急事，要尽快套现。戴溪虽然心存疑虑，却想着或许能借机拓展收购渠道，最终还是点头答应，顺道去看看。

　　????第二天黄昏，她告诉阿雅：“很快回来。”便随那人走向盐滩方向。

　　????那时太阳正要沉入海平面，天色尚未全黑。

　　????谁也没料到，那竟是她失踪的开始。

　　????盐仓荒废多年，外墙布满裂痕与旧苔，四周被废石、倒塌的棚架和干盐堆围住，像一口被遗忘在海岸上的巨井，潮湿、沉闷、闭塞。

　　????戴溪推开盐仓的门，门板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她刚一踏进门，背脊就骤然一紧。

　　????空气不对——太静了。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后脑就被重物狠狠砸中。

　　????一阵剧痛炸开，视线瞬间模糊，身体失控跪倒在地，手掌擦过粗糙的盐层，砂砾割破了皮肤。

　　????还没喘过一口气，两道力道从左右抓住她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把她硬拽进仓库深处。

　　????麻绳套住她的手脚，勒得极紧，缠得极狠。盐粒混着碎石卡进指缝与腕骨，刺进去、磨出血，像火灼一样疼。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清醒，哪怕头还在嗡嗡作响。

　　????空气里只有沙土和干盐的苦味，还有一种熟悉得让人恶心的——束缚感。

　　????她醒着，却没有挣扎。

　　????她知道，现在不能浪费任何体力。

　　????黑暗中，一盏油灯被点亮，微弱的火光把阴影拉得长长的。胡彪的脸浮现在灯光后，像一张丑陋的兽脸。

　　????他蹲下身，盯着她的脸，眼睛在灯光里闪着油光。

　　????“妳不是喜欢让人看妳有多能干吗？”

　　????“喜欢号令那群小子啊，排表、分工、做账，还设什么福利。”

　　????“现在看看，谁才是这个村子的老大？”

　　????他提起油灯，缓缓靠近，把火光逼到她脸前。

　　????她的头还在剧烈鸣响，只能模糊地看清胡彪狰狞的轮廓。

　　????“你仗的不过是绳子和棍子。”戴溪盯着他，嗓音沙哑却冷厉，“要是全村人真心服你，你何必亲自动手？”

　　????胡彪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猛地揪起她衣领，怒火喷张，似乎下一瞬就要一掌甩下，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放开她，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行啊，很硬。那就先让妳饿个两天！”

　　????他站起身，扭动手腕，像在克制什么。

　　????“放心，不会弄死妳。”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森冷，“只是想让妳知道，这地方，不是妳说了算。”

　　????临走前，他停在门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如这样，珠贝生意让我接手，你还能捡条命回去。帮我挣钱，怎么样？”

　　????戴溪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没有回应。

　　????胡彪冷哼一声，对两个手下说：“盯紧她！明天把她捆进城，大人想亲自问话。”

　　????门砰地一声关上。两个手下在她不远处坐了下来，看守她。他们害怕老大的淫威，也忌惮“星落之女”的名头——万一这女人真是海神送来的，他们可不想得罪得太厉害，被老天惩罚。

　　????戴溪靠着墙坐着，双手早已被麻绳磨破，腕骨火辣作痛。但她眼神沉静，神智清明。她蜷着身体，指节微微一动，确认那柄藏在小腿内侧的细刃匕首仍安稳地贴着皮肤——那是她在南岸集市铁匠铺买的，两指宽，刃口锋利，专为贴身佩带而制。

　　????她靠着墙，开始深呼吸，想象氧气和力量一点点渗入四肢百骸。身体的疼痛与麻木逐渐退到一旁，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她需要节省体力，也需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这里的村民淳朴胆小，胡彪说到底也算不得多有心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他手里。难道在他背后，还有别人在推？

　　????守在黑暗里，她的思绪忽然回到多年前孤儿院的片段。那儿有个后院，绿色的荒草丛生，夏天时蝉鸣阵阵，蜻蜓低飞，蚂蚱惊起成片，黄色的小野花星星点点，是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

　　????年少的她，觉得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没完没了的夏天。

　　????而现在，那个荒弃的小院，竟突然成了她无比思念的地方。

　　????这里没有成荫的树，也没有生机盎然的绿色——只有盐粒、麻绳，和墙角透出的潮湿霉味。也许再也回不到那熟悉的绿色了，也许再也无法逃脱，也再也听不到克达的童言童语了。

　　????穿越而来，可以算是死而复生了一次，已经多赚了一条命。再糟糕，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又能如何？

　　????她低下头，双腿略微张开，感觉那柄匕首仍牢牢绑在腿内侧皮带下。只要看守的两人稍微放松警惕，她便能缓慢挪动身子，慢慢割开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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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阿雅察觉戴溪还没回家时，天色已暗得发沉，海浪一重高过一重拍上岸，像远处滚来的低吼。风依旧灼热，她却觉得从心底往外冒寒意。

　　????她披着头巾，一户一户去敲门，眼神急切，声音发颤：“你们见过戴溪吗？下午她来过这边没有？”

　　????没人回答。有人低下头，有人转身进屋，还有人干脆装作没听见，好像整个村子忽然都聋了、瞎了。

　　????她越问越慌，脚步也越来越快。直到拐到海边转角处，才看见一个光脚的小男孩，正蹲在墙根玩沙子。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压低声音问：“你下午看到戴溪姨姨了吗？”

　　????小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小心地瞟了瞟四周，这才小声说：“我看见她往盐仓那边走了……后头还跟着两个人，穿得黑黑的，我不认得。”

　　????阿雅心头猛地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她顾不得再追问，拔腿就往东岸跑去。

　　????全村人都知道戴溪失踪了，却没有人开口。

　　????胡彪只字不提，没人敢追问。有的人装作没看见，有的人假意安慰：“大概是她自己出门卖货去了罢。”

　　????阿雅心里明白，如果她不做点什么，戴溪恐怕真的回不来了。她曾悄悄去盐仓探过，胡彪已经布下了几个看守，她还没走近，就被冷冷地拦了回来。

　　????天色微亮，海风里还带着夜里的凉意。

　　????阿雅早早起身，把干饼掰碎，装进克达的小布袋，又塞了几颗椰枣。她一边收拾，一边盯着床上熟睡的孩子。

　　????克达翻了个身，嘴角还挂着笑。

　　????她轻声唤：“克达，醒醒。”

　　????孩子揉揉眼，迷糊地问：“戴溪呢？”

　　????“姨姨去找珍珠了，要几天才回来。”阿雅低声说，轻轻抱住他。

　　????“那你去哪？”

　　????“妈妈要去找她。你在哈比婶婶家乖乖等妈妈，好不好？”

　　????克达点点头，又怯怯地问：“你会回来的，对吗？”

　　????阿雅没答，只是更紧地抱了他一下。

　　????那天清晨，她把孩子托付给邻居，换上丈夫留下的旅衣，牵出家里的骆驼，装好水袋、干粮和银币。

　　????整条村街静得出奇，只有骆驼厚实的蹄掌，在沙地上缓缓踏出一串新鲜的印痕。阿雅紧握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昏暗的天光下，小屋的木窗轻轻一晃，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克达趴在窗台上，揉着惺忪的眼睛，正朝这边张望。

　　????阿雅心头猛地一揪，唇动了动，却终究没喊出声。她只把头巾往下拉了拉，遮住眼角的湿意，低头拉着骆驼，一步一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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