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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
姜清栀将挂在上面的那张红色字条拈在手上,再次依着灯光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不会错的,那是他的字。
她默念着上面写的愿望,闭上眼,将字条一把扯下,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她从来都不需要这种东西,也不想要这种不切实际的祝愿实现。
光线再度射入瞳孔时,她的眼前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那张字条也从未存在过,亲手摧灭这一切的人笑着,甚至有些狰狞。
但这一切都只在这世界上存在短短的一瞬。她毫不犹豫攀上粗壮的树枝,以极强的臂力托举起整个身体,再沿着树枝伸展的方向一步步挪动,很快,她便抵达围墙。
许故何正在下面焦急地观望着,一见她的身影,先是吓了一大跳——毕竟一身黑又悄无声息地闯入视野,即使做了心理准备也不一定还能镇定自若。
他像是很命苦地说:“我真是后悔帮你进去了,问又不应的……”
姜清栀压根没管他那么多,直接插话:“让一下,谢谢。”
许故何觉得她可能是想从上面直接跳下来,于是便一面腾位置给她,一面小声嘱咐:“哎,你可得小心点啊……”
话音还未落地,姜清栀便一个转身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她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尘土,若无其事地说:“走吧,回去。”
许故何觉得这一路上她简直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工具,于是便提高声调质问道:“哎,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姜清栀站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哦?哪些方面我不尊重你了?”
许故何掰着指头给她一一数出来:“首先,你假装受伤骗我……”
许故何的目光定在姜清栀方才说受伤了的那根手指上,俨然是希望得到一个有说服性的回答的样子。
姜清栀在这一点上确实理亏,于是退了一步,“不好意思,这件事我确实骗了你。”
她觉得一个道歉足矣解决这个并不严重的问题,而对于许故何而言,确实是这样,因此他又说出了第二点:“其次,我帮了你,但是你却不跟我共享信息,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姜清栀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这件事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所以我有权利不跟你说,至于你的帮忙,我也只能给出‘谢谢’二字,更何况刚刚我也已经说过了。”
许故何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也不是个非得从鸡蛋里挑出一根骨头的人来,对于她的这番说辞,他确实也能接受,便也没有再追根究底了。
不过,他还看到了一件事,便正好在回去的路上问了一嘴。
“那你捡到的那块玉佩是他的?”许故何隐约感觉周身气场有些不对,便赶紧补了一嘴,“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有意观察你啊,无意间看到了而已——而且如果是捡到了别人的东西,都是要上交的。”
当时的许故何正站在姜清栀身旁,所以她的一举一动也很容易被他察觉。他看见了姜清栀在寺庙门口外侧的一个角落里捡到了一个东西,出于好奇,他又多瞟了几眼,好像是一枚玉佩。不过他也着实佩服姜清栀的好眼力,大晚上的还能发现这么小的一个东西。
姜清栀倒是平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与平时并无两样,仿佛刚刚许故何的感觉都是错觉。
“是他的,所以我才捡起来的。”
——
祁深一行人先于姜清栀他们回来。原来吴垣去玩寺庙之后又想去勿忘湖散散心,但是中途手机摔了一次,他以为没什么大事的,没想到手机却彻底罢工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及时回来,他则解释说自己以为姜清栀了解他这个习惯——一上头就会流连忘返。
姜清栀在一旁则满脸不屑,毫不留情地拆台:“是吗?那你真有点高看自己了。”
一旁的围观群众都摸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他们关系好吧,可又这样当场让对方下不来台;说他们关系不好吧,可又一起来旅游了。难道是刀子嘴豆腐心?
一旁的老人倒是帮忙解了围:“清栀啊,你不是说要帮我看看这顶帽子的吗?来吧,我把它拿下来了。”
两人一齐去了客厅,吴垣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苏南落端给他一杯饮品,他接过并道谢,默默走出屋外,坐在院子里观赏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而姜清栀也留心捕捉着客厅之外的一切声响,比如开开关关的门,她知道,他出去了。
这样也好,对他们都好。
姜清栀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帮老人改好了帽子。老人像个孩子似的端详着帽子,欣喜又有些犹豫。姜清栀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的,拿出一面镜子对着她,调整好角度,“照照看吧。”
老人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戴在头上,左右调整着,关注着镜中自己的每个瞬间,由衷赞叹道:“手艺真好啊!”
姜清栀像是接受惯了这样的夸奖,便露出她以前接受夸赞时的标准微笑。
一旁的苏南落看到此情此景,也发自内心地赞美着:“很不错,像是要赴约呢!”
老人的动作不经意地顿了一瞬,但也只是那一秒。
因为,她确有一场约要赴。
那一场迟到了十几年的约会。
——
祁深在二楼拐角的阳台上找到了秦白:“事情怎么样了?”
秦白摇了摇头,顺手拿过祁深手里的鸡尾酒,动作流利地开瓶。
祁深也开了另一瓶酒,但是没打算现在喝,他们两人就这么倚靠在栏杆上。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秦白长舒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只有在处理有关他的事情时才会出现。
“那明天我也去看看吧,”祁深主动提出要加进这件事里,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能再拒绝了。”
秦白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祁深握着酒瓶的手微微往一旁侧过去,玻璃瓶相撞的清脆声响宛如一首悠长的乐歌,流淌在银河之中,时光见证隽永。
——
老人回到房间之后,将那对着窗放下的椅子移了移,面向着自己。
自言自语般说着:“这样子会好看吗……我记得当初你说你喜欢这顶帽子的,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带……”
“明天就好了,明天就有机会了……”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的姜清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用打火机点燃,火光灼烧她的双眼,她迟迟不肯松开拈在手中的一角,直至疼痛从指尖蔓延,她才下意识松手。
火焰毫不留情地侵蚀了最后一点,化为灰烬,摇摇而坠。
留姜清栀一人空空望着。
她算着日子,应该快到了吧。
她仍旧后悔,后悔自己当初随口的一句承诺,也后悔自己也是个一诺千金的性子。
最后,她像是虚脱一般平躺在床上。这几日她都睡不好,这里的环境固然好,但是烦心事能压倒好的一切。
最后,她又披起一件外套,坐在窗前。
黑暗笼罩的一切她都看不清楚,但曙光降临的时候,总有能看清的那一日。
而隔壁的房间里,吴垣睁着双眼,凝视着天花板。
桌上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瓶子,有酒瓶,也有各种各样的饮料瓶。他想用各种东西来麻痹自己,但是归根究底,心里最恳切的声音却不是这样说的。
每每到最后一步,他就又放弃了。
清醒地沉沦着,便是他了。
今天他去了一趟寺庙,将那张以前就写好了的纸条挂在那棵据说许愿很灵验的古树上,任凭他同其它愿望共同展翅。
但是,不知在哪里,他的玉佩丢了。
今晚他问过他们,有没有看到过。答案当然是没有,可是从姜清栀一闪而过的神情,以及许故何在她身上逗留的眼神,吴垣便知道了她肯定知情。
在一起八年了,那些细微的动作彼此早已铭刻于心底了。
想来,那玉佩还是姜清栀送给他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好像他们也在慢慢地剥离出去,一刀一刀地割舍,吴垣早就明白他已经阻止不了了。
他们之间的沟壑已经越来越深,跨不过,填不满,任凭一方如何挣扎也已无济于事。
吴垣又端起那还未喝完的咖啡,狠狠灌了下去。
清醒一日,迷糊一日,恍恍惚惚便到终结的一日。
夏槐回忆着今日的种种,她还是在纠结着那个问题,好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没跨越过那道鸿沟。
有人说她当初是对的,可有人又说她是错的。
她知道站在正义和公平的角度上来说她没有错,可是……当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时,那一份罪恶感又慢慢攀上心头,连她自己都改变了想法。
那现在呢,夏槐已经弄不明白了。
站在每人的角度,都会有他们自己的道理。
可究竟是谁对谁错呢?目前很难区分。
夏槐想起了姜清栀和吴垣,他们之间究竟应该帮谁?可谁也不了解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不能谈及“帮”这个字眼了。
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中立而处之。
夏槐心底的声音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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