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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洛时倾为防止蓝天泽乱跑,给他打了好几次镇定剂,导致他每次清醒没多久,就又陷入了混沌。
不知是第几次睁开眼后,窗外斜阳渐落,霞光透过薄纱似的窗帘撒到他雪白的被褥上,总算是拉回了他一点理智。
身侧空荡荡的,洛时倾已经不在了。
蓝天泽望着窗外的白鸽出神的时候,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忽然被推开。瓦诗纳德·唐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一身帝王常服,金发依旧一丝不苟,但那双碧绿的眼眸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未散的余怒。
他挥手屏退左右,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蓝天泽,语气听不出喜怒:“醒了,感觉如何?”
蓝天泽试图撑起身,却被体内一阵虚弱的晕眩击倒。瓦诗纳德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微微发颤的手臂,眉头拧紧,最终还是俯身,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
“解释,”帝王吐出一个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朕需要一个解释,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该死的悍达星,还差点把命丢在那里!”
蓝天泽垂下眼睫。
擅自脱离软禁,还潜入研究院,无论哪一条都足够军部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必须要去。”
“必须?”瓦诗纳德几乎是气笑了,他猛地逼近一步,碧绿的眼眸里翻涌着愤怒的火焰,“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横行无忌的蓝上将?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多少人等着抓你的把柄!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你知道这几天议会那帮老东西是怎么指着鼻子骂朕的吗?!骂朕纵容你,骂朕包庇你!他们恨不得立刻把你扔进军事法庭!”
蓝天泽其实早已预想到自己这回会惹火皇帝,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他沉默片刻,再抬眼时,雾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近乎脆弱的坦诚:
“陛下……我梦到父亲了。”
瓦诗纳德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站在一片废墟里,背后是燃烧的星舰……就像当年那样。”蓝天泽的声音很轻,“我离真相很近,陛下,近得能闻到血腥味。悍达星底下藏着的,绝不只是个基地那么简单。”
他看着帝王那双深邃的绿眸,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恳求:“陛下,告诉我,星际和平者联盟……还有德拉科·奥古斯都,他们到底……”
“朕知道,”瓦诗纳德神色打杂地打断了他,“旧政府一派不服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洛时倾把奥古斯都的事情告诉朕了,但现在没有实际性的证据,暂时也不好对他们发难。朕会让人去查,后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又要把我排除在外了。蓝天泽在心里冷笑。
瓦诗纳德抬手按了按眉心,流露出罕见的疲惫:“你偷偷去悍达星的事,朕替你压下了,之后你就老老实实休养吧,”
“陛下,”蓝天泽眸中平静无波,“不必为难,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处置个屁!”瓦诗纳德难得爆了粗口,他烦躁地踱步,他们现在要的不是处置你,是要把第七舰队连根拔起!‘新希望’的案子刚现转机,这群鬣狗就闻着味扑上来——”他突然噤声,死死盯着蓝天泽苍白的面容,“你给朕好生养着,外面的事......”
殿外骤然响起的喧哗打断未尽之言。内侍官仓皇入内:“监察院首席携诸位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
瓦诗纳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他看了蓝天泽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冷哼:“来得可真快。”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帝王的威仪,大步向外走去。
蓝天泽靠在床头,听着殿外隐约传来的争吵声,缓缓闭上了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三日后,一份措辞精妙的报道,配合着被精心引导的舆论,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整个网络。报道中没有疾言厉色的控诉,反而字字泣血地追述第七舰队昔日功绩:“……乌拉诺斯平叛、尼普顿星系剿匪……蓝上将纵有千般错处,可又岂忍明珠蒙尘?”
报道巧妙地勾起民众对“帝国尖刀”过去功绩的记忆,舆论巧妙地被煽动起来,渐渐转向了“戴罪立功”的声浪,将蓝天泽架在了名为“期望”的火焰上。
瓦诗纳德在朝会上与议员们激烈争吵,甚至砸了御案上的水晶镇纸,也未能扭转局面。
君臣再次不欢而散。
这天傍晚,蓝天泽趁着白昼宫侍者交班的空挡,一把拔了身上杂七杂八的管子,偷偷溜进了皇帝的书房。
刚一进门,什么话也没说,他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书房里沉水香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一丝未散的硝烟味——是白日里御前会议上激烈争执留下的无形残骸。瓦诗纳德正背对着门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愠怒。
身后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他猛地转身。
只见蓝天泽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金曜石地面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上不见半点血色,唯有那双雾蓝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一看那副模样就是背着人偷偷跑出来的。
“你这是做什么?”瓦诗纳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皱着眉开口,“起来说话。”
蓝天泽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声音像是从齿缝挤出来的:“陛下……让我去吧。
“我胸无大志,可我不愿一辈子活在迷雾中。”他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只要这次让我去了悍达星,我就能把洛时倾想查的事、把她身上所有的谜团,弄个水落石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深埋心底最大的悖逆与私心,“我喜欢洛时倾,我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想和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洛时倾?”瓦诗纳德重复着这个名字,眸光瞬间沉了下去,“你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么?她的身上的谜团,你看清了几分?”
“更何况,”他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讥诮与愤怒,“你名义上叫了她十几年的姐姐!天理伦常、皇室颜面,你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说罢,他猛地转过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冷风,留给蓝天泽一个充斥着怒火与失望的背影。
“蓝天泽,”皇帝的声音里透着痛心疾首,“你这个样子,真是令朕失望透顶!”
书房内死寂一片,沉水香的灰烬仿佛都凝固在空中。金曜石地面传来的寒意,顺着膝盖一点点侵蚀而上,与胸腔里那片被话语刺穿的冰凉里应外合。
“陛下,可我本就是您的刀,我不想帝国未来再有这样不明不白的牺牲。”片刻后,蓝天泽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闪躲,直直地望向皇帝的背影,“‘新希望’的仇、悍达星的辱,我要一笔一笔,亲自讨回来。”
瓦诗纳德霍然转身,紧紧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中有几分真心,几分是冲动之下的孤注一掷。
“陛下,还有件事我必须要知道,”迎着帝王审视的目光,蓝天泽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令人如鲠在喉的问题:
“关于我父母的事,关于洛时倾……您到底知道多少?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告诉我?”
最后几个字,他问得极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瓦诗纳德心上。
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瓦诗纳德脸上的怒容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心痛,有挣扎,有回忆带来的沉重,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感。
他缓缓走到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方代替了被砸碎水晶镇纸的金属笔架,目光投向窗外逐日星虚假的永恒之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战火初熄、挚友新丧的年代。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
“朕哪是不愿呢?朕是不敢。”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蓝天泽,那双总是威严冰冷的祖母绿眼眸里,此刻翻涌着蓝天泽从未见过的痛苦。
“当年蓝绍突然出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朕怀疑过很多人……联邦余孽、贵族残党、军部的异己者……朕几乎把当时所有可能的人都筛了一遍。”
“但朕越是深入,越是发现,所有蛛丝马迹都似有若无地指向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方向。”
他顿了顿,艰难开口:
“……指向了你的母亲,洛珍妮。”
蓝天泽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朕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洛珍妮是帝国上下近百年来最出色的科研天才,她的才华毋庸置疑。”瓦诗纳德闭了闭眼,语气沉重而缓慢:“可她的身份背景成谜,由她经手的许多研究项目……甚至也涉足了一些危险的领域。比如‘上帝之眼’,朕曾见过它的初步构想。”
“上帝之眼?”蓝天泽一愣。
瓦诗纳德点点头:“是的,国内只有少数人知道。当年朕发觉洛珍妮恐怕是个危险人物,也曾多次劝蓝绍与她保持距离,可……”
“他太爱她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爱到……即使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也选择了沉默。爱到……他的死,或许真的与洛珍妮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漩涡脱不了干系。”
瓦诗纳德绕过书案,一步步走到蓝天泽面前,帝王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跪着的年轻人完全笼罩。他俯视着他,那双总是睥睨天下的眼眸里,此刻竟清晰地泛着一层压抑的水光:
“可是小泽,你那时还那么小……刚失去父亲,朕怎么敢……怎么忍心为了一个或许更加残酷的‘真相’,让你再失去母亲?所以朕停下了。”
“蓝绍死后,洛珍妮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朕派了人跟着她,最后传回的消息,是她在赛特星系的陨石带遭遇了‘意外’。”他闭了闭眼,“但当时局势微妙,加利文院长担心有心之人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所以后来朕下令清理了一切关于她的公开信息,将所有的疑点与她本人一同埋葬。”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蓝天泽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至于洛时倾,她本身就是一团迷雾,这也是当年朕执意要将你带离她身边的原因。她如今执着于调查你母亲的‘意外’,究竟是为了完成洛珍妮未竟的遗志,还是另有所图……朕,无法断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压在蓝天泽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瓦诗纳德抛出的信息过于惊悚庞杂,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蓝天泽僵在原地,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过往的认知被轻易击碎,又被这些残酷的线索强行拼凑成一个模糊却狰狞的轮廓。他忽然想起德拉科与神秘人的对话,一个荒谬却又顺理成章的联想浮上心头,声音干涩地试探:
“她们……难道与‘星际和平者联盟’有关系?”
瓦诗纳德摇摇头,坦白道:“朕不清楚,事实上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能建立这种联系。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吐露了那个可能关联着一切源头的名字,“但蓝绍曾告诉过朕,洛珍妮在更早以前叫做——珍妮·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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