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宁

　　月色已经深了，许多人家的灯在寂静中悄悄熄灭，融进黑夜里。
　　叶济宁依然呆坐在床上，她早该想到的。
　　她想着刚才林青云离去的背影。
　　她好像很喜欢穿大衣，也对，她的个子高，大衣很衬她。大学时，她就总是穿着一件好看的大衣，明明北城那么冷，但她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似的。
　　她今天罕见的扎起了头发，她平常喜欢披着头发，但今天，她却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发扎起来了，只不过不像小时候那样，把额头梳的□□。
　　等等，扎头发……
　　叶济宁突然想起了什么。
　　大学时林青云曾突然讲过的一件事，她妈妈要她学扎头发，她学不会，她妈妈很生气……
　　然后！林青云说【后来啊，后来我就学会扎头发了，但我妈偶尔还是会帮我。】
　　叶济宁突然就流出一滴泪来。
　　原来林青云早就告诉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没有再见面。
　　答应好的那一杯许佳新调，叶济宁迟迟没有去喝，林青云也没有来问。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叶济宁是不敢和林青云见面，那林青云呢？叶济宁坐在除夕回家的公交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出神。
　　林青云为什么不和她联系呢？
　　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叶济宁干脆放空自己，不再去想。
　　进了家门，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像往常一样瘫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看到叶济宁回来，父亲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什么都没有说。
　　反而是母亲听到了开门声，从厨房探出一个头来。
　　“姐姐回来啦，一会儿叶嘉豪带女朋友回来，你来切点水果。”
　　叶济宁没有多说，只是脱掉外套走进厨房。
　　从冰箱里拿出母亲早就备好的水果切了起来。
　　母亲一边切着手里的空心菜一边和叶济宁说道：
　　“姐姐，叶嘉豪现在还在家具厂做工，他前天说要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就是去年那个。”
　　叶济宁心里有些嘲讽，叶嘉豪说什么做不下去，这根本就是逼她的把戏，她放下话来说没办法，他还不是继续做下去了。
　　从小就是这样，叶嘉豪总是卖惨来博取她的同情以达到从她身上索取的目的。
　　看叶济宁没有作声，母亲一边将切好的空心菜放在一旁，又切起肉来。
　　“你还记得她吗？姐姐？”
　　“记得。”
　　那个女孩子是叶嘉豪的初中同学，叶济宁见过一次，长得黑瘦，但是眼睛挺亮的，看着也挺腼腆的。
　　叶济宁切好橙子，又开始摘起葡萄来。
　　“叶嘉豪的意思是，想要今年结婚。”
　　母亲将肉放进锅里，滋滋的油声随之响了起来。
　　叶济宁这下可是有些惊讶了，南城的彩礼并不少，叶嘉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要说彩礼了。更何况，结了婚之后呢？两个人怎么活？再生一个孩子呢？
　　所以，叶济宁放下手中的葡萄，看着母亲道：
　　“你们打算给他多少？”
　　母亲将切好的空心菜也放入锅中，大把的青菜铺在锅中，油滋声小了下去。
　　“还要两家碰过面之后再谈嘞，说是年后谈。姐姐你也来？”
　　“我去干什么？也不是我结婚，也不用我出钱。”
　　母亲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看向叶济宁，叶济宁很少说这种强硬的话。
　　母亲将火候调小，手中的锅铲不停，用比刚才更缓慢的语气说：
　　“知道了。但是你们姐弟之间，到底还是要互相帮衬的。”
　　随后，母亲拿起盘子，将炒好的菜放入盘中。
　　叶济宁也将水果全部装盘完毕，没有接母亲的话，转身走出了厨房。
　　母亲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拿起菜刀切起即将要炒的菜来。
　　叶济宁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想要自己也拿出一部分积蓄来支持叶嘉豪结婚。
　　这肯定也不是母亲自己的意思，而是父亲和叶嘉豪一起传达给她的。
　　叶济宁沉着脸路过依然瘫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他连抽烟的姿势都没变，也依然没有看一眼叶济宁。
　　叶济宁收回视线，直接回了房间。
　　大约十几分钟，母亲就来敲响了叶济宁的房门。
　　“姐姐，吃饭了，叶嘉豪也回来了。”
　　“知道了。”
　　叶济宁拧着眉心打开门，叶嘉豪果然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姿势和父亲一模一样，还吃着叶济宁刚切的果盘。
　　他的女朋友也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母亲招呼着一家人来餐桌上吃饭，他们家一直都是在下午吃正餐，所以这一顿其实就已经是今年的年夜饭了。
　　叶济宁落座，看母亲转身要去洗刚才做饭的锅和铲子，于是拉了拉母亲的衣角说：
　　“吃饭吧。”
　　母亲听后笑了笑，坐在了叶济宁身旁。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乏味，但好在没有像往常一样充满争吵，饭桌上只有时不时的母亲和叶嘉豪女朋友一问一答的声音。
　　叶济宁实在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有些吃不下去了。
　　叶嘉豪和父亲却吃得来了劲头，两人把上衣脱掉扔在一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大声地说着老生常谈的东西。
　　可能是喝得发狠了，忘情了，叶嘉豪竟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
　　“老爸老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本事，不像姐姐有个好工作，我不孝啊。”
　　父亲好像也被这种情绪感染，拍了拍叶嘉豪的肩膀说：
　　“好儿子，果然是要结婚的人了，长大了，爸爸心里很高兴。”
　　叶济宁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父子情深的画面，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果然——
　　父亲又转向了叶济宁说：
　　“姐姐，你们姐弟两个要互相帮助呀，现在你弟弟要结婚，你这个做姐姐的要拿出样子来。”
　　叶济宁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父亲看到叶济宁这样子却好像被什么戳中了一样，红着脸拍桌子大叫起来：
　　“你这什么意思？你想想，等你嫁人了被婆家欺负了，只有你弟弟能帮你！你现在不帮你弟弟，等以后被婆家打了，看你怎么办！”
　　听了这话，叶济宁心中没有任何感觉，只剩下麻木。这些年，这种话她听了太多太多，碎掉的心早就不会再因此而感到疼痛。
　　“哎呀，过年说这些干什么，小姜你继续吃，姐姐你也继续吃，别管你爸。”
　　母亲赶紧出面打起了圆场。叶济宁抬眼看向叶嘉豪的女朋友，她被男友父亲突然的暴起吓了一跳，但在听了母亲的话后仅仅是冲着母亲一笑，便继续低头吃起菜来。
　　叶济宁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准备好的五百元钱递给叶嘉豪的女朋友，起身说了一句：
　　“这是给你女朋友的见面礼，也是参加你婚礼的礼金，别的我也没能力帮助你，我也不需要你帮助我。”
　　叶嘉豪的女朋友有些迟疑地伸手，叶济宁直接将钱塞到了她的手中。
　　然后就向门外走去。
　　母亲赶忙起身要拉住叶济宁，嘴上还说着：
　　“姐姐，过年你要去哪里，快回来。”
　　父亲却阴沉着脸对母亲说：
　　“别管她！让她走！我没她这个女儿。”
　　此时，叶嘉豪拿过女朋友手里的钱数里数嘀咕道：
　　“就500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叶济宁将身后这些声音统统抛在脑后，她已经没有一点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了。
　　离开这里，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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