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贺时与先前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许长龄来问她，问她万象美术馆的事，问她，为什么你要帮我？她就说，回报许长龄帮她联系汪俊。

　　可现在，贺时与觉得犹豫。

　　她坐在偏厅的沙发上静静地思考着许长龄的话，也不察觉外间的工人招呼，“韦小姐回来啦！”

　　韦宁曼声应着走进偏厅，瞄了眼沉思发呆的贺时与，“又想Yeelen呢……！”

　　灯光下，韦宁曲线玲珑的身体在藕色亮片纱线小礼服的包裹下活色生香。

　　贺时与回过神，笑道：“怎么样？派对开心吗？”

　　“就那样，认识了他的两个同行、市监那边反垄断的老邹和发改委的谢处，还有他赫顿的几个校友……”韦宁把丝绒手挽包向沙发上一丢，歪身倒在贺时与身旁，懒懒道。

　　“哦？看样子我以后得靠韦大律师罩我了。”贺时与笑说。

　　韦宁并没立即跟贺时与客气，若有所思沉吟道：“我得去一趟京城。”

　　“这两天？和谁？不会又是盛元亨吧？快开学了，你不跟我一起出发？海关和民航局那边我都给你报备完了，你不去得提前改名单。”

　　“是的！”韦宁这会儿做了决定，看上去很兴奋，“我尽量赶回来，你等我消息！”

　　见贺时与面色微霁，想到她曾提醒自己和盛元亨保持距离，而自己不仅不听劝还反其道行之，韦宁就有些心虚，“放心啦……我会洁身自好的！我想去中京那边的衡石瞧瞧有什么机会，他师父在那。”

　　“一路顺风。”贺时与淡淡地说。

　　韦宁架起胳膊，用力箍了一箍贺时与的脖子，“好了——打起精神！我的事说完了，说你——你到底怎么想，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眼看就开学了！”

　　原本是想把这事永镇在心底，所以往日韦宁一再询问贺时与都不肯说，今晚却守不住了，被韦宁稍加盘问，就开了口，“你说——如果我们……你看好吗？”

　　贺时与此刻很是消沉，也许是因为宁宵的“预言”让她有了信心以至于生出了希望？觉得自己是否把两人的前途想得过于悲观？她想要的或许不是答案，是鼓励。

　　韦宁却不假思索，“不看好。”

　　贺时与受到打击，正无言以对，韦宁道：“我相信每个人信誓旦旦说爱的那一刻都是真的！只是人的一生，不止有那一刻，岁月漫长，这里面变量太多了，人心、世事……种种种种，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改变你的坚持。普通人尚且不敢说，何况你和许长龄呢……诱惑、考验，不要太多。”

　　“那你还鼓励我……那什么她……？”贺时与颔首沉着脸。

　　“我的立场从来一如既往贯彻始终，那就是不内耗！”韦宁举起手，一面卸着耳环一面道，“没在一起时，我提醒过你不要开始，影响你是知道的。你既然选择承担后果，开始了，就不要诸多顾虑，得到了满足了再说！你现在这个阶段，也就是陆烨那个直男一时没反应过来，实际上是人也得罪了，喜欢的人也没捞到！图什么呢？！”

　　她把卸下来的耳环掂量金银似的托在掌心，“你说你为她着想，你问她了吗，是她想要的吗？你要说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为什么任由她一直干扰你的进度呢？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感情也包含在这里面，我还是相信那句话，得到了就不想了。”

　　韦宁说完话，便丢下贺时与去浴室洗澡。

　　泡在浴缸中，韦宁思前想后，这一趟去中京，想来少不了借许家和陆家帮自己撑门面，那么就不能放任许长龄和贺时与继续这么下去，反正陆烨现在还蒙在鼓里，现在正是用的时候。

　　打定主意，韦宁便拾起手机给许长龄发信息：“你俩的事我本来不想参与的，当初我问她，她说宁愿得罪陆烨也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又说觉得你是需要被认真对待，不忍伤害的女孩子，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每天一个人坐在外面喝酒发呆，也不爱笑了。”

　　……

　　除了跟何美琪交代宁宵这段时间不必打卡，贺时与还安排了司机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次日商场一开门，贺时与就进店选了一条和宁宵破损的那条款式相仿的女裤，宁宵很瘦，她目测这个码数合适。

　　出了店子便往电梯间去，行至半路，余光里闪过一样东西，贺时与停步转过头，店内的货架上挂着一盒玩具，一只古怪的长臂猩猩——用来出气的那种。

　　自从韦宁来京办事，特意带着盛元亨同陆烨与许长龄吃过饭后，许长龄就开始着手准备回瑞肯的行李。

　　吃完饭那天晚上，韦宁趁机跟她聊了贺时与，韦宁口中的贺时与令许长龄觉得，只要她主动发出信号，贺时与就会被鼓励。

　　晚上，许长龄就把航班截图发给了贺时与。

　　等了几分钟，手机震动，许长龄一把抓起手机——

　　是陆烨发信息邀她下周日和韦宁一起乘专机回瑞肯。

　　许长龄不觉叹气，无精打采地敲出一行字，“谢谢，机票已经定了这周日。”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落地瑞肯，许长龄等了将近一周，贺时与都没有回信。

　　周天跟韦宁在软件上聊天，才恍然得知，陆烨和韦宁是乘贺家的飞机回瑞肯！同行除了他俩跟贺时与，还有磐石会的汪俊，窦歌，溥修平等一批人。

　　许长龄气得一天没吃饭，贺时与不仅不理她！甚至连通知都没通知她！

　　因为恼恨贺时与，一并也迁怒于韦宁，众人落地后，韦宁发的信息许长龄都不回。

　　作为局外人，韦宁倒是理解贺时与的近乡情更怯，自从回了瑞肯，轻易连门都不出。

　　为了挽回许长龄，韦宁打算组织一场聚会把这两个冤家聚在一起。反正距离开课还有几天，一群人也渴望开展新学期的社交。考虑到许长龄至少要抽两天时间参与考试和岗前培训，托姚思琳好容易打听到她空闲的时间，又暗示她贺时与也去才终于把时间定了下来。

　　派对就定在西滨信诺公园码头的中型游艇上。

　　邀请的人数不多，算上姚思琳总共十人。

　　托了姚思琳，不请她实在也说不过去。况且是许长龄的朋友——旧年因为许长龄夜晚回家遭遇打劫，见义勇为帮过她一次。许长龄记她的好，从此大小场合常常带在身边。这姑娘慢慢地见了些人与事，性子也逐渐地变了。为此许长龄常常懊悔自己不该把她带进不属于她的阶层。

　　知道姚思琳的加入，必然会影响到派对的整体水准，只请了几个和陆烨等人相熟的好朋友，算是私密派对。

　　平日的活动，贺时与往往都是最后到，这次为了不引人注意，开场不多时就到了。

　　姚思琳和许长龄是最早到的，然后是陆烨和他两个朋友。众人聊了一会儿近期的新闻上瑞肯的富豪绑架案，又说起哪个港口更适合度假放松，姚思琳端着鸡尾酒凑在人群中正兴奋地发表着自己对其他码头感受，许长龄则戴着耳机静静坐在一边透过舷窗看外面。

　　过道人影一闪，早在外边等候的韦宁道：“咦，Shero今天好早——”两人进了船舱，韦宁笑着介绍道：“Daniel，Larry上次慈善派对你也见过的……”

　　知道贺时与进来了，许长龄也不看她，像没注意到似的打开平板装模作样看起书来——

　　看了一会儿，见她好像没看见自己似的在人群中侃天，起身往她身旁的吧台拾起一杯柠檬水，抿了一口也不向人群中的贺时与看，“扣子扣错了！”

　　贺时与心头一阵摇晃，嘴上没停，只余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更正着。

　　众人就贺家在行业政策变动下的应对之策真真假假地问了一通，见贺时与的对答滴水不漏，转而缠着韦宁聊起她实习律所大客户的八卦。都是些骇人听闻的血腥传言，贺时与不搭话，许长龄听得直皱眉头，姚思琳在一旁瞪大眼睛问，真的吗真的吗，幸亏聊不多时，宾客也陆续到齐了。

　　五男五女，女孩子一多，关注点就转移到韦宁男友的身上，纷纷笑着调侃韦宁男友光给船加装不知道陪女朋友。

　　许长龄素来怀疑这群人是秃鹫投的胎，闻到一点气味远兜远转地就来了，干脆插嘴问韦宁飞机驾照考得怎样了，好多人说气象学难考。

　　贺时与原本想开口帮韦宁解围，被许长龄抢了先就只有默默地抿酒吃水果。

　　一旁的姚思琳插不进话，笑着跟贺时与搭话，问她是什么星座，什么人格。末了又不懂硬聊地和她探讨，贺时与听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只好一样一样地跟她耐心梳理。姚思琳见她温和好说话，笑着夸她懂得多。

　　贺时与都说是胡诌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姚思琳被她的这个比喻逗笑了，又乘胜追击地问她，韦宁刚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贺时与耐心解释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姚思琳不懂，越扯越多越不懂，笑道：“我们玩扑克吧？”

　　这提议正对了姚思琳的胃口，只见她双目放光熟稔取出了扑克，哗哗地洗了牌，“玩什么，吹牛、斗地主、德州还是五张抽牌？”

　　贺时与收起惊诧的表情，迟疑了一迟疑，道：“hold'em吧！”

　　“好！输了罚一杯！”

　　姚思琳的牌玩得很好，开局贺时与就落入下风。然而几杯酒下肚，越打反倒愈发沉着冷静起来，这一冷静，手风跟着脑子渐渐都上来了。

　　姚思琳则刚相反，赢了就忘形，乍输就急，越输越慌，越慌越大意，每况愈下。她酒品又一般，不一会儿便有些佻达的态度，输了就嘻嘻哈哈往贺时与肩上一伏，撒娇让她让。

　　一群人渐渐都被吸引了，围在后面看热闹。

　　只有许长龄青着一张脸在后面一杯连着一杯灌酒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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