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修正系统

　　三个月后。
　　因为种种原因，小孩就这样暂时住在了卢铁生的隔壁。
　　祁柒：我可是这座山的主人，只要你老实待在这里，那些追兵就不会发现你的存在。如果你还想跑……哼哼，我就会让他们来把你抓走！
　　小孩半信半疑地被威胁住了。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信祁柒说的鬼话——这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多半是谎言，完全不值得信任——若是真要任由他被追兵抓走，当初为何又帮他掩护？
　　这个男人死也不肯承认他是为了救下自己，偏要扯什么山主之类的借口。
　　小孩，或者说狄源，经过三个月的观察，已经确定祁柒不是妖灵，但也绝非他口中的普通山民。
　　男人没有正经营生，一日三餐都带着他去隔壁木匠家里蹭饭，顺便帮着做做家务、照看孩子。嘴上说着要养他，实际上当天就忘记他还要吃饭。晚上狄源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差点以为这是祁柒用来折磨他的意志的手段。
　　日子一长，他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是真的会忘记人活着还需要吃饭喝水这件事。
　　不过，男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带着他去镇上买了点米面放在家里，让他借用隔壁木匠的厨房自己做饭吃——是的，男人自己搭建的牛棚只能算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狄源真心认为，是隔壁的木匠一家把这个男人纵容成了一个废物，因为他看到男人每次都会把赚来的钱上交大部分给木匠或是他的媳妇。
　　男人不擅长打理钱财，放在手中只会大手大脚全部花掉，因此“好心”的邻居提出建议，让他把钱交给自己，一应生活所需都由自己提供。这个懒惰又粗心的男人一定会同意，甚至还会觉得麻烦对方而主动承担部分家务。
　　某日，祁柒拎着一串铜钱回来时，就被一只小豆丁拦住。
　　狄源伸出一只手：“喂，以后我帮你看管，想要买什么找我就行，这样比放在隔壁要方便吧？”
　　祁柒：“……小子，想要零花钱就直说。”
　　狄源气鼓鼓地走了。
　　祁柒不明所以，把这件事跟卢铁生说了以后，木匠立刻笑了出来。
　　“他是在担心你呢。”常年与人打交道、善察人心的卢铁生一眼看出狄源的心思，他非但不觉得冒犯，反而为好友感到欢喜。
　　不过，他不确定好友是否会因此而责备小孩，卢铁生决定暂时不点明实情，而是直接告诉祁柒狄源生气的原因。
　　果然，祁柒听后一脸欣慰，那模样就和妻子说他家大兰第一次用小胖手抓起甜糕说“爹爹，吃”的时候，自己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惹他生气了，那小子今天一整天都没理我，这可怎么办？”祁柒向养娃经验丰富的好友请教。
　　不忍见到好友像只失落耷耳的大狗，卢铁生提议道：“不如给他带点小礼物，或者陪他做他喜欢的事？”
　　他家的孩子只要一块饴糖就能哄好，如果哄不好，那就附加一个爹爹的抱抱！
　　祁柒若有所思。
　　当晚，狄源发现两人的被褥被拼接在了一起，已经侧躺在上面的祁柒掀开另一半被子，拍了拍身前的位置，“夜深了，快来休息吧。”
　　狄源抽抽嘴角：“你又在犯什么病？”
　　祁柒毫不在意小孩的冷言冷语，他只要一想起卢铁生说的“他在担心你”，心里就暖洋洋的，脸上根本控制不住笑意。
　　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
　　话虽如此，狄源晚上也不能不睡觉。他只是无视了祁柒，把自己的被褥往旁边挪了挪，被子蒙过头背过身去。
　　祁柒：QwQ
　　狄源闭上眼没多久，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温热的触感覆在后背，狄源猛然惊醒，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拥住，手脚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身上。
　　狄源：“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臭老头！”
　　祁柒吸吸鼻子：“我不臭，也不老。反倒是你，小小的，香香软软的，很好抱。”
　　他像是找到了心仪抱枕的大猫，恨不得抱着人原地打滚，心满意足地把头埋在小孩细软的发丝里。
　　嗯，是晒过太阳的、暖洋洋的味道。
　　狄源恼羞成怒，一脚又一脚狠狠踹着身后的男人，“有病！快放开我，赶紧睡觉！明天不是还有活要干吗？”
　　他的力气对于祁柒而言不痛不痒，他闭着眼，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就知道阿源是个好孩子。”
　　狄源挣扎的力度骤然消失，整个人僵住不动。
　　“铁生说，拥抱能让你了解我内心的想法。”
　　“从今以后，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会等你长大，等你有足够实力以后，我的一切都会交给你。”
　　“所以不用着急，现在还是好好地依靠我吧。”
　　静谧的空间里，窗外的虫鸣清晰可闻，杂乱纷扰的心却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狄源从来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施展善意。
　　就算现在被男人强行留在身边，总会有厌烦的一日。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
　　他想变得更加有用一点。
　　自己身上有利可图的话，男人就不会像丢弃一枚无用石子般随意抛弃自己了吧？
　　同时，男孩也萌生出隐秘的恶念。
　　男人看上去很好掌控，如果他的邻居可以依靠这种方式得到他的钱财，自己为什么不能用这种方式反过来控制男人呢？
　　况且他有着孩童的外表，身份上天然与男人更为亲近，动机也十分完美。
　　即便男人拒绝，也不会认为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
　　但是，男人先一步对他做出了承诺。
　　这些日子缠绕在男孩身上的不安，紧迫，疏离，被突如其来的直白话语所击碎，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人传递而来的暖意，丝丝缕缕，逐渐入侵到血流中，渗透进每一寸肌肤。
　　凝练的月光如水洒落在相拥的一大一小身上，宁静而美好。少年蓬乱长发下的暗红眼眸缓缓阖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不知不觉与身后青年的频率趋同。
　　“铁生兄啊。”
　　祁柒瘫倒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慵懒。
　　“如果阿蒲不允许你饮酒，你该如何是好？”
　　卢铁生举起酒杯的手一顿，随即无所谓地笑道：“那一定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让阿蒲不得不禁酒。她也是为了我好嘛，只能忍两天喽。”
　　“不过嘛，有时候也是因为我惹阿蒲生气了。”卢铁生脸上挂着一点羞涩，又有点开心。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反而被秀了一脸，祁柒小声嘟囔：“你倒是看得开。”
　　“怎么，小狄不让你喝酒了吗？你又不需要喝酒，确实应该少喝点。”卢铁生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原因。
　　祁柒一听就长叹一口气：“倒也不是，他只是跟我说，今日听闻镇上一户人家，因为吸食烟片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顿觉唏嘘。又问我那烟片为何物，竟能使人上瘾。”
　　卢铁生：“……小小年纪，真是难为他了。”
　　捡来的小孩心思重，两人心知肚明。只要小孩不对他们产生恶意，他们便愿意包容，慢慢引导他转变观念。
　　但对于祁柒而言，烟管就是他的命，他却不能完全解释给狄源。
　　卢铁生拍拍老友的肩膀表示理解。
　　“只要能证明你不会因此而生病，适当做出一些让步，他会理解的。”那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也许不需要祁柒自己说什么，他自己就会知道。
　　狄源当然不是真想禁止祁柒抽烟，他闲得蛋疼吗，随意插手别人的爱好。
　　这不过是他向祁柒展现自我的另一个小手段罢了。
　　况且，祁柒如果真的抽烟成瘾，搞坏了身体还怎么赚钱养家？他可是说好要抚养自己直至成年的。
　　狄源听完祁柒和卢铁生的保证，滴溜溜转着眼珠，别扭地移开视线：“哼，表现得成熟一点，别让我一个小孩总是担心你。”
　　祁柒抱紧狄源猛吸一口气：“嗯！”
　　又被紧紧抱住了。
　　狄源先是瞪大双眼，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小手不由自主地搭在青年的肩膀上，学着享受起突如其来的拥抱。
　　淡淡的松木香气，不是呛鼻的烟味，如同置身于茂密的丛林，在山野间肆意奔跑。
　　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卢铁生和阿蒲微笑着，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祁柒也有所改变了呢，
　　稚嫩却早熟的灵魂，与漫长而懵懂的灵魂。
　　两人的相遇，既是命中注定，也是偶然结缘。
　　卢铁生想象不到遥远的未来，他只是抱着媳妇和孩子们，在吵吵闹闹的饭桌上想着。
　　家里要变得更热闹了。
　　……
　　狄源被收养后，先是过了一段谨慎小心的日子，因为不确定祁柒收养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在家里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家务。
　　狄源：……感觉自己被搁置了。
　　狄源逐渐意识到，如果他不主动张口，祁柒很难注意到自己需要什么，或是能做什么。比如外出工作，祁柒从来不会带着狄源，狄源本以为是祁柒不信任自己，慢慢的他发现祁柒是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帮他做些什么。
　　祁柒养孩子的方式就和养一盆花，一只羊没有区别。
　　尤其是得知收养自己之前，家中小羊多利、锦鸡阿大阿二阿三以及野兔甲乙丙丁的来历后。
　　狄源不想和那些动物一样，他想成为祁柒心中更加重要的存在。
　　首先一步就是了解对方。在祁柒出门前，狄源扯住他的衣角，小声提出请求。
　　祁柒先是一愣，随即爽快答应。
　　狄源只知道祁柒会出门干一些零散的活计，有时候能带回来钱币，有时是吃喝用品，都是主家给的酬劳。但狄源从来不知道祁柒具体能做什么。
　　搬运货物？他看上去也不是靠体力吃饭的人。货郎商贩？祁柒连正经的担子都没有。跑腿送信？这倒是有可能，若是讨得主家的欢心，给些用品作打赏也是有的。
　　狄源牵着祁柒的手，一路走着狭窄的山道进入城镇市集，内心生出些许期待。
　　回想起过往，狄源攥住祁柒的手指又不自觉收紧。
　　青山镇……没有留给他太好的回忆。
　　离开山道，眼前豁然开朗。
　　小镇上的人都很热情地跟祁柒打招呼，甚至面对自己也是语气和善，这和他以往的印象截然相反。
　　他们没有冰冷厌恶的目光，没有用棍棒拳脚驱赶自己，更没有动辄尖叫殴打，像对待格格不入的异类那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所有人是那么朴实，平和，与住在山上的木匠一家没什么差别，洋溢着普通人的幸福。
　　狄源忽然觉得有些刺目。
　　“哟，祁老板，今天有什么好生意？也跟我透露点吧，一起赚钱啊。”
　　“小祁，我听了你说的消息，南商果然要买蚕丝，我去年囤了许多，一笔全都走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去醉香楼喝酒！一定赏脸！”
　　“祁先生，俺家的母马昨晚下崽了，到现在还没生出来，可急死我了！您能不能给瞅瞅？”
　　“祁老板买肉吗，外盟牵来的上好土羊，还是从那个黄胡子哪儿进的货，特意给你留了半扇呢。”
　　祁柒一出现在街上，立刻就有两个人争着要把他拉走，狄源一开始还十分警惕，听完他们琐碎的争吵，顿时又觉得自己紧张兮兮的样子真傻。
　　他看着祁柒被人群包围的忙碌身影，漫不经心抽着烟听着旁人的诉求，在茶馆里与人闲聊，似乎被人请去帮忙，又像是小镇上天字一号的大闲人，无所事事的懒汉。
　　然而，莫名其妙的，祁柒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沉甸甸的东西。一袋碎银，一捆棉布，一截羊腿，还有一盒酥房斋的点心让他这个小孩子拿着，在茶馆里就拆开包裹吃了。
　　狄源捧着满手的点心渣，一头雾水。
　　为什么，他只是和人说几句话，就会有这么多人上赶着给他送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工作吗？
　　突然，狄源想起刚见面时，祁柒自称“山主”的话，当时他只觉得是胡言乱语，现在想想，说不定还是真的！
　　小孩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
　　难怪他感觉祁柒不像是妖灵，也不是寻常人类，气息混沌无常，难以分辨。
　　原来是山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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