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扰攘议今非
“你还有什么证据,不妨一块说出来!”玄凌不耐烦道。
管氏道:“棠梨宫的婢女霏雯因亲耳闻莞妃娘娘和槿汐主仆说话,而日夜担惊受怕,于是某夜前去臣妾的宫里,向臣妾告发。”
于是霏雯又被招进景春殿来,和许多宫女一样,霏雯一身浅蓝宫服,面上有浅浅妆容,头上簪一朵粉色宫花,干净得体。仔细看,有三分秀丽。她口齿很是清晰,向众人陈述了几件事——
第一件,自甄嬛回宫,温实初不曾踏入棠梨宫半步。某次在路上相遇,温实初如避瘟疫一般,连礼也忘了行,便匆匆的跑了。试问两个人心里没鬼,又怎么会这样呢?
第二件事,甄嬛头产的前两天,曾摸着肚子叮嘱槿汐——就在这两日了,必要时做些手段。霏雯听到诧异的很,当时是八个月,怎么会说就在这两日了呢?当时以为听岔了,可没想到过了两日,果然甄嬛生下了孩子,之所以‘早产’,是因为夜猫冲撞。只听这样说,可究竟谁也没见着猫。
第三件事,却与私情无关。甄嬛与徐燕宜产后,皇后娘娘分别派内务府的人向两宫送了裁作婴儿衣服的布料,材质花样都是一样的。云说都是皇子,不分先后尊卑,一视同仁。到棠梨宫时,甄嬛挑选了一番,又不要了,告诉内务府次日给贞贵嫔送去。内务府说贞贵嫔已经有了。甄嬛说所以才叫你次日送去,免得皇后以为本宫不敬。次日,甄嬛带着宫女去空翠宫看望贞贵嫔,内务府的果然也听话,果然将布料送至了空翠宫。甄嬛又替徐燕宜挑选,不想上面布料上面有了污痕。说有点像天花的痘痕,应当请太医来给看看。于是请去了卫临。可巧温实初才去寿康宫为太后诊过脉,太后随口嘱他去空翠宫瞧瞧,也赶上了那档子事。卫太医说那是天花痘水的痕迹,温太医说不是。两个人还为此争执了起来。
皇后道:“霏雯,这件事宫里都传开了,无人不知。后来不了了之,你说这件事做什么呢?”
霏雯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仅此一事,奴婢觉得莞妃娘娘可怕,奴婢不敢再伺候娘娘了,不得已才找了祺嫔娘娘,只为能够调出棠梨宫,去别的宫里做事。”
“她如何可怕呢?”皇后道。
“奴婢也觉得那不是天花,试问天花的痘水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呢?奴婢小时候长在民间,知道天花是传染的病。如果不是疫病流行时期,上哪去找天花的痘水?奴婢猜想,莞妃娘娘如此做,只怕是为了陷害皇后娘娘,二来也拉个帮手。如今莞妃娘娘还没有协理六宫的大权,便可以仗着宠爱,随便指使内务府。若是来日有了大权,该当如何呢?奴婢情愿离这样的人远一些。”
霏雯说罢,便规矩的垂首跪着。甄嬛的眼睛像刀一样逡巡着她。“霏雯,本宫没料到你还有这份心胸。”
“娘娘此言差矣,这跟心胸有什么关系呢?奴婢只想远离是非罢了。”霏雯冷冷道。
“呵,”甄嬛一转念,忽而笑道:“霏雯,你既然敢告发本宫,想来以后是不会回棠梨宫的了。那么今日的差,是你在棠梨宫的最后一日差,你做的也格外认真罢?”
霏雯不解,咬着嘴唇思量半晌,试探着问道:“娘娘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甄嬛闲闲抚一抚腕上鲜红的鸡血镯,笑道:“本宫临出门时,门口檀木桌上的琉璃花尊,你可擦拭干净了?”
霏雯越发一头雾水,惴惴想了片刻,道:“不知娘娘为何有此一问,与此案有什么干系。娘娘一定要问,奴婢也不能不答。娘娘在妃位,奴婢成群,殿里有专门的人轮值打扫。今日不是奴婢的值,娘娘想知道,大可去问当值的人,如果奴婢没记错的话,应是榴莲姐姐。”
榴莲愣愣道:“的确是奴婢的值,只是奴婢记得案上没什么花尊啊。”
甄嬛和槿汐都瞥了她一眼,表情废然,不再说话。我心中犹存着疑,皇后已然笑了出来——“莞妃啊,你实在没必要多费这个心思。即便今日是霏雯的轮值,你捏着霏雯一招之错,跟十皇子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啊?”
众人这都明白过来,原来方才甄嬛下套给霏雯,偏霏雯谨慎,不肯上套。又仔细看向霏雯,心想亦不知她为揭发甄嬛,作了多少日准备,难为她费了心了。
祺嫔冷笑道:“贱人死到临头,何必枉费心机?”
槿汐护主,出口道:“小主何必口口伤人,事情黑白曲直还没分明呢!”
祺嫔指着她骂道:“贱人的婢子,你是第一个为虎作伥的奴才!当着佛祖的面□□庵堂,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崔槿汐张口结舌道:“小主这样说,也不怕天打雷劈。”
——是啊,也究竟不知是谁不怕天打雷劈。我心中暗自讥讽。
“皇上!”祺嫔道,“将崔槿汐和榴莲两个婢子拖到慎刑司严刑拷打,不信她们不招!”
“哎哟。这法子亏得小主想的出来,那么小主怎么不去试试呢,若是大刑用尽,小主仍不改口,才能证明莞妃娘娘的确有罪。”这一次开口的竟然是玄凌身边的李长。此间厉害牵扯,他也沉不住气了。
“也难怪祺嫔说话这样难听。”皇后婉声道,“臣妾记得当年胧月早产,身子小小的。如今予澝又是早产,个头却是足壮,比足月的九皇子予沛还壮实些。……”
这话也太击中要害。玄凌在心乱如麻中猛然一震,只侧目问皇后——“皇后有何良策?”
皇后迟疑不已——“这……”
忽然座中一人柔声细气道:“臣妾听闻民间有一法子,滴血验亲。便是取父子之血,滴入同一器皿之中,若相融,便为亲;否则,非亲。”
我闻声一震,抬眼望去,正是一直混迹于众妃嫔之间,默不作声的陵容。看来她亦有铲除甄嬛之心。
皇后婉声道:“此法甚是简单,很快能证明莞妃母子清白,怕只怕伤了龙体。”玄凌思忖了半晌,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偷眼看向甄嬛,只见她脸色雪样苍白,满目蕴泪,跪倒在地:“皇上果真疑心臣妾至此么?臣妾与皇上百转千回,终于回到一起。只道是情缘深重,若早知如此,臣妾宁愿在凌云峰孤苦一生罢了。”言罢,饮泣不止。
玄凌见不得她这般可怜形状,为难道:“嬛嬛,就是验一下而已。”
祺嫔忍的满腔怒笑,发指骂道:“贱人当真无耻!自你入宫到现在,皇上对你百般维护,何尝有半点不信?你还要装出这副委屈的贱态做什么?难道皇上信你,就该置子嗣血统,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甄嬛顾不得还口,只满面洒泪看着玄凌:“皇上要验就是真的疑心臣妾了!那么将来,人们评论予澝,便会说他是皇上滴血验亲过的孩子啊!……”她这般凄苦形容,便是草木之人也觉心动。
皇后蹙蹙眉头,道:“莞妃啊,你何必如此矫情呢。若今日不滴血验亲,流言便不会平定,难道你希望来日人们评论予澝,说他来历不明,血统不清吗?你身为人母,难道不愿意为自己孩儿证明清白?你身为皇上最爱重的妃嫔,难道不该笃定的安慰皇上——真金不怕火炼吗?”
皇后的话很有力度,甄嬛已然哭不出来。
座中一位故人康嫔道:“嫔妾看着莞妃娘娘,是个柔弱善良之人,又在寺庙清修多年,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下流的事来。”
众人都瞥她一眼,心想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皇后摆一摆手,吩咐道——“去准备桌案清水,即刻滴血验亲!”
少顷,桌案备好,一碗透明清水至于案上。
太监江福海手持银针守在桌案前,我亦起身走至桌案前,才要展开襁褓,忽然甄嬛抢步过来,口中呼道:“把孩子交给本宫,本宫要亲自抱着她!”
我不得不向她递过了襁褓,忽听叮的一声,低头一看,是甄嬛的护甲掉在了清水里。没有人在意那枚护甲,甄嬛也轻轻的展开襁褓,将‘予澝’的一只柔嫩小腿伸出来,仿佛无意识的投了我一眼。江福海一手握住了予澝幼小的脚踝,另一只手便要下针。
我突然喝了一声:“且慢!”
甄嬛陡然一惊,目光熊熊的盯着我,江福海也诧异看着我,我轻轻道:“这碗水已然要不得了。”
“何以见得?”玄凌纳闷道。
我平和一笑:“臣妹与莞妃娘娘姐妹多年,于姐姐的手段,多少也有些了解。这碗水,已然为护甲所染,要不得了。”
“哦?”众人皆是惊讶,江福海伸手沾了下水,放到唇边舔了舔,惊骇道:“皇上,娘娘,这水竟然微酸!”
“并不奇怪。”我淡然道:“素来听过一些传闻,滴血验亲,并不十分准确。若水中混入清油,虽是亲生,亦不能相融。若水中混入白矾,虽不是父子,亦能相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水的酸味,来自莞妃娘娘护甲里的白矾。”
“嬛嬛,你竟然在护甲里私藏白矾?”玄凌怪异的盯着甄嬛。
甄嬛慌忙跪倒,急急道:“臣妾并非有意。只是昨日新染的指甲,或许有些残余的白矾。”
“那也太凑巧了吧。”大多数人都表示不屑。
甄嬛泣道:“如此对臣妾有什么好处呢?这滴血验亲,摆明了是要先验温太医,再验皇上。难道臣妾私藏白矾,就是为了陷害自己吗?”
我冷笑了下:“这白矾水证明予澝与温实初有关联之后,你有足够的时间证明这水是假的,然后反咬一口,说皇后故意害你。——这水便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染冬端来的,不是吗?到时候,皇后岂不是百口莫辩?”
甄嬛无语,只是低泣冤枉。皇后看向我的目光和煦了许多——我到底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我不敢迎视她的眼睛。只是躬身道:“请皇兄派人再端一碗水来吧。”
又一碗水摆下,没人敢在其中作什么手脚。甄嬛此刻见了孩子,心里的底气也足壮起来,主动举着‘予澝’的小腿,请江福海下针。江福海也不客气,说声得罪了,一针刺在予澝的腿上,随着哇的一声婴啼,一滴润红的血珠儿坠入水中,温实初亦上前刺了血。两血并不相融,霎时殿内雅雀无声。
甄嬛正襟敛容,拜请玄凌亦赐一滴血,玄凌亦上前刺了血,父子之血,自然相融。至此一刻,‘真相’大白。甄嬛百感交集,嘤嘤而泣:“臣妾此身终于分明了!”
皇后彷如木鸡呆坐,祺嫔亦瘫软在地上。我木然的站着,面容此刻恐怕也如土色苍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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