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黄泉

　　往生司衙门外，楚昭看着眼前朱门碧瓦的威严官寺，心中不免有些踟蹰。等观察了一番进出往来的阴鬼幽魂后，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找了家客栈，花了几个黄泉通宝，开了间中等房。
　　从个人空间取出食水填报肚子后，楚昭呼唤出空间光屏，在商城刷新了好几拨，想要找到些跟阴曹鬼律相关的内容，可惜的是到了最后也只搜到一卷叙述道教法仪的经书。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思，楚昭拿出当年高考的钻研尽头来，边看经书，边做笔记。如此，时光匆匆，两天时间疏忽而过。
　　另一边，崔真看着面前应召而来的几名鬼女，白着脸瑟缩在一旁，叹了口气。“我就不该抱这么大的希望，不过还有一名鬼女未至，许是怯场不敢来了吧。”他烦躁地将手中的卷宗摔在案上，引得那几个女鬼又是一阵哆嗦。
　　正欲让手下将这些鬼女安排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楚昭身着明制汉服，提着裙摆跟着一名黄脸鬼吏走入。
　　“崔主事，柳三郎推荐的鬼女楚昭前来应试了。”鬼吏快步上前，小声通禀道。崔真点了点头，示意楚昭上前。
　　楚昭神色平静地行了一礼：“小女子楚昭，前来应考。”崔真抬眼打量她，见这女鬼虽面容青涩，却无半分畏缩之态，眼神清亮，举止有度，倒比先前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强上许多，心中的烦闷稍减，指了指案前的纸笔：“既来了，便先试试这誊抄的功夫吧。”说罢，从堆积的卷宗里抽出一份颇为潦草的阳间焚物清单，“一炷香内，将此单誊清，不得有误。”楚昭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字迹歪扭，多处涂抹，甚至还有几处墨团根本看不清字迹，她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取过崔真案头的狼毫笔，蘸了蘸砚台中的阴墨，手腕悬起，开始一笔一划地誊写。
　　她先仔细辨认清单上的文字，遇到模糊之处便根据上下文推断，遇到错漏之处则暗自记下，待誊写正文时，下了心思将字迹写得工整娟秀，行距疏密有致。崔真站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笔尖，见她下笔沉稳，毫无滞涩，写出的小楷方正有力，竟是比司中许多老吏还要工整几分，眼中渐渐露出惊讶之色。
　　一炷香很未过半，楚昭放下笔，将誊抄好的清单双手奉上：“崔主事，小女子抄好了。”崔真接过清单，与原件一一比对，发现不仅字迹清晰，连原件上的几处明显错漏也被她以小字旁注的形式标出，条理分明，一目了然。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少女，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这字，写得不错。那几处旁注，是你自己添的？”楚昭点头：“回主事，原件字迹潦草，恐有歧义，故小女子斗胆加注，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崔主事责罚。”崔真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责罚倒不必。你这般细心，正是我录功曹所缺之人。若只让你誊抄卷宗倒是大材小用了，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录功曹主殿当值，做些文书记录传达的事物吧，月俸三枚黄泉通宝，另有阴食鬼宅安排。”
　　楚昭心中一喜，连忙行礼：“谢主事恩典，小女子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崔真嗯了一声，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摞卷宗：“这些都是积压的陈年旧案，你先拿去整理、熟悉，张岩，你带下她，安排了食宿，明日卯时来此报到，不得迟到。”说罢，便低头继续处理公务，不再多言。
　　楚昭抱着卷宗，跟着黄脸鬼吏，恭敬地退了出去。在名为张岩的鬼吏带领下，一群鬼女熟悉了衙门后，各自安排了宿舍。楚昭与同寝的鬼女，唤做白三娘的少妇打了招呼后，独自出了司衙。
　　总算在这幽都城有了个正经差事，虽然只是个抄书的小吏，但至少暂时安稳下来，也能借此机会接触到录功曹乃至往生司的核心信息，为后续的探索打下基础。她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快步朝着客栈走去。她要退了房，再在城内采购一些特色物资。
　　残月如钩，凄冷地悬挂在远方刀山林的尖峰之上，洒下惨淡的清辉。幽都巍峨的城门下，在朦胧的鬼火映照下，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大口。关前青石板路蜿蜒，磷光闪烁，是新死魂魄踏入阴司的必经之路。
　　楚昭踩着露水浸润的石板，跟着张岩来到城门关后。今日，她得跟着对方熟悉城内对接的几个部门，这城门守备便是其中之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怨气与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引导亡魂的引路香。队伍早已排成长龙，影影绰绰，哭声、叹息声、铁链拖曳声混杂一片。
　　“薛老二！快来搭把手！”一声粗犷的吼声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只见一牛头鬼卒，身披重甲，肌肉虬结，正将手中沉重的铁链甩得哗哗作响，链条另一端，缚着一个多手多脚、目光阴毒的鬼魂。那鬼魂脖颈上，挂着条肠子，上面窜着数个正在呼痛的小童头颅。
　　“何事喧哗？”守城鬼将快步上前，自腰间拔出柄八面汉剑来。剑锋之上喷勃而出的洗礼剑气，散发着死亡与恐惧的气息。
　　“这杀才！昨夜在野鬼村流窜时，竟敢用邪法吞了好几个婴魂，练了件半成品的邪器出来，意图不轨！”牛头怒气冲冲，指着那恶鬼骂道。
　　鬼将不语，直指着恶鬼的剑尖泛出幽光，一道细细长长但犀利无比的剑气射出，给削断了这鬼物舞动不休的肢体。这鬼物受此众创，恶性更大，眼中凶光一闪，竟猛地咬破自己的舌根，喷出一口蕴含怨毒的血咒，直射鬼将面门！
　　“大胆！”牛头反应极快，暴喝一声，手中那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已然递出，精准无比地直捅入恶鬼张开的嘴中，将其未尽之咒与惨嚎一同堵了回去。“爷早防着你们这些邪祟有此一招！”牛头瓮声瓮气，棒身符文亮起，将那股血咒之力瞬间震散。恶鬼立马委顿下来，气势不复从前。
　　鬼将见状，冷哼一声，手中汉剑归鞘，自腰间摸出一枚漆黑令牌，朝着恶鬼眉心遥遥一点。那令牌虚点之处，恶鬼身上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急剧收缩，原本狰狞的面容瞬间扭曲成痛苦的模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此獠罪大恶极，吞婴炼器，扰乱幽冥秩序，先押入‘缚魂狱’，待集齐罪证，便打入鬼狱好生炮制！”鬼将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牛头应了声“明白了，老牛我这就给他送过去”，拖拽着瘫软如泥的恶鬼，朝着城内深处走去，铁链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在这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周围排队的新魂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缩着脖子不敢作声，连低低的啜泣都咽了回去。楚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凛然。这幽都城看似有序，实则处处暗藏凶险，一个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她握紧了怀中的卷宗，脚步愈发沉稳。
　　张岩在一旁见怪不怪，低声对楚昭道：“女郎初来乍到，往后见得多了便知。这黄泉路上，最不缺的就是作奸犯科的恶鬼，咱们录功曹虽不管缉拿武事，但常常要在现场帮着他们录入卷宗，行文上报。若卷宗出了差错，牵连到这些凶徒，也是麻烦缠身。”
　　楚昭点头应是，心中对这份差事的敬畏又多了几分。二人在关前与守备的文书交接了这个月的城门记录后，吃了顿鬼将安排的招待鬼食，便告辞离去。穿过城门，沿着幽暗的街道前行。路边偶有提着灯笼的巡夜鬼差走过，灯笼里透出的绿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气中除了怨气，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
　　楚昭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几家挂着“渡魂舟票”、“阴寿测算”的幌子，门口坐着几个面无表情的鬼物，眼神空洞地望着过往魂灵。
　　“前面就是司衙的后巷了，”张岩指着前方一处相对明亮的院落，“以后你从那边进出比较方便，只是阴气重了些，记得将盖了咱们衙门大印的阴籍随身携带，可保魂体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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