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棠》

作者:月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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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宴前絮语漫宫墙



      棠安宫的晨露还凝在窗棂上时,沈灼棠已被檐下的动静闹醒。不是鹦鹉的聒噪,是晚棠正踮着脚够廊下的海棠枝——新抽的绿芽裹着嫩黄,被她小心翼翼掐了两枝,用青瓷瓶养在妆台上。

      “小姐你看,比昨日又冒了个新芽。”晚棠献宝似的捧过来,鬓边还沾着片碎叶。沈灼棠刚支起身,疏桐已端来温水,铜盆里飘着两瓣白梅,是昨儿太后宫里送来的,说是“晨起净面,添点福气”。

      “陛下昨儿说,赏花宴要请镇国公府的老太太来。”清禾一边替她解发辫,一边絮叨,“老太太最疼王爷,听说您小时候总偷她的蜜饯吃,到时候可得好好请安。”沈灼棠对着铜镜笑,指尖划过镜沿的缠枝纹——那是萧景曜登基后,特意让人给她换的新镜,说是“衬得姑娘家的眉眼更亮”。

      正梳着发,鹦鹉忽然扑腾着撞向鸟笼,尖声喊:“糖!糖!”沈灼棠才想起,昨日萧景曜留了半包松子糖在妆匣里,原是让她配茶吃的。她捻了颗剥开,蜜香刚漫开,就见小太监捧着食盒进来,说是御膳房的早膳——一碗燕窝粥,碟子里摆着四样点心,全是她偏爱的甜口,连芝麻酥的褶子里都嵌着细碎的糖霜。

      “陛下卯时就去了御书房,临走前盯着小厨房热了三遍粥。”小太监躬身回话时,眼角的笑藏不住,“还说,让贵妃慢些吃,他批完这叠奏折就过来。”沈灼棠舀粥的手顿了顿,粥面晃出她微红的脸,忽然想起前日他靠在榻上看她绣帕子,指尖无意识地跟着针脚动,末了低声说“等忙完这阵,带你去京郊的海棠林”,那时窗外的风正卷着雪沫子,他的声音却暖得像春阳。

      廊下传来疏桐的轻咳,是苏清沅宫里的书桐来了。食盒打开时,一股冷香漫出来——是两碟冰镇的杏仁酪,上面撒着碾碎的玫瑰花瓣。“皇后娘娘说,昨儿见您吃枣泥糕时蹙眉,许是嫌腻了,这个清口。”书桐说话时,目光落在妆台的海棠枝上,“我们宫里的绿萼梅也冒新芽了,娘娘让问,要不要折两枝来配您这海棠?”

      “替我谢皇后。”沈灼棠让晚棠取了支刚绣好的络子回礼,是用银线缠了绿丝绒的,“这是学着编的,给娘娘系在梅枝上,倒像挂了串星星。”书桐刚走,鹦鹉又喊起来,这次却换了新词:“王爷!王爷!”

      萧珩果然踏进门来,玄色朝服还带着朝露的寒气,手里却提着个红漆食盒。“刚从户部过来,见街口的糖画摊出摊了。”他打开盒子,里面卧着只糖捏的海棠花,晶莹剔透,“老太太说你小时候总缠着她买,特意让人照着样子做的。”

      沈灼棠捏起糖花,指尖被黏得发粘,甜意却顺着指尖往心里钻。“王爷也取笑我。”她嘟囔着,却见萧珩从袖中摸出张纸条,上面是他惯常刚劲的字迹:“右相嫡子苏明哲会赴宴,此人善钻营,你席间多留意。”

      “他要做什么?”沈灼棠的指尖凉了些。萧珩替她把糖花放进碟子里,声音压得低:“前几日他托人在江南采办了批药材,账目上有些含糊,许是想借宴会上的机会找陛下进言。”话未落,就见萧景曜掀帘进来,身上的龙涎香混着墨味,把满室的甜香都压下去几分。

      “在说什么悄悄话?”他伸手把沈灼棠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的后颈,“手怎么这么凉?”说着便解下自己的墨玉暖带,绕在她腕上——那暖带是他登基时,萧珩亲手为他雕的,玉扣上刻着个极小的“景”字。

      “在说苏明哲呢。”沈灼棠把玩着玉扣,忽然抬头,“陛下要不要尝尝这糖花?王爷特意带来的。”萧景曜刚要张口,却被她指尖抹了点糖霜在鼻尖,惹得鹦鹉又喊:“羞!羞!”

      三人正笑闹着,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来了,手里捧着件绯红的宫装,金线绣的海棠花在晨光里闪:“老太太说,这是她年轻时的衣裳改的,料子软和,配贵妃的肤色正好。”沈灼棠接过衣裳,指尖触到衣襟内侧的小字,是用银线绣的“景和”,想来是太后当年的闺名。

      “替我谢太后。”她眼眶有点热,忽然想起幼时在相府,祖母也总把旧衣裳改了给她穿,针脚里藏着的全是疼惜。萧景曜替她抚平衣上的褶皱,声音柔得像风:“穿这个去赴宴,保管压过所有女眷。”

      坤宁宫的窗下,苏清沅正对着账册出神。案上摆着沈灼棠送的络子,青禾说“贵妃特意挑了最软的线”,她指尖绕着那络子,忽然想起前日去给太后请安,撞见萧景曜正蹲在廊下,替沈灼棠捡掉在地上的珠钗,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却遮不住嘴角的笑。

      “娘娘,镇国公府送了帖子来,说老太太想午后过来坐坐。”书桐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她对着络子笑,也跟着放柔了声音,“要不要备些碧螺春?老太太爱喝这个。”苏清沅点头,目光落在窗外——御花园的桃花开了零星几朵,粉白的瓣子被风一吹,竟飘到了棠安宫的方向。

      御书房里,萧景曜正对着赏花宴的名单出神。萧珩站在一旁研墨,见他在“苏明哲”的名字上圈了圈,低声道:“臣已让人查过,他采办的药材里,有几味是北疆军中药方的主药,数目却对不上军库的单子。”萧景曜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团:“他想借宴会递话,无非是想让朕给他的药材行开个先例,免去过路税。”

      “要不要臣先压下来?”萧珩问。萧景曜却摇头,指尖敲了敲桌面:“让他说。正好借宴会看看,谁跟他走得近。”他抬头望向窗外,棠安宫的方向飘起炊烟,混着海棠香,像极了他幼时在相府蹭饭时闻到的味道——那时沈灼棠总把她碗里的蜜饯偷偷埋进他的饭里,甜得他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

      近午的阳光斜斜切过宫墙,把各宫的影子拉得老长。棠安宫里,沈灼棠正试着绯红宫装,晚棠在她身后系腰带,忽然“呀”了一声:“小姐你看,后腰这里绣了只小鹦鹉!”沈灼棠回头,果然见只金线鹦鹉藏在海棠花丛里,正歪着头啄一颗松子,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定是太后宫里的绣娘听了鹦鹉的事。”清禾笑着打趣,疏桐已把那支赤金海棠簪递过来,簪头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晃,映得她耳垂都红了。檐下的鹦鹉忽然唱起不成调的曲子,是前几日晚棠教的《春日谣》,跑调跑到天边,却把满院的海棠芽都逗得颤巍巍的。

      萧景曜踏进门时,正撞见她转身的瞬间——绯红裙角扫过地面,像落了片晚霞,鬓边的海棠簪晃着光,比御花园所有的花加起来都亮。他忽然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轻得怕惊了人:“灼棠,等宴结束了,朕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就像你小时候在相府后园那样。”

      沈灼棠的鼻尖蹭着他衣襟上的龙纹,忽然想起那年春天,她的风筝挂在海棠树上,是他爬上去摘的,下来时裤脚沾着泥,却把风筝递得高高的,说“你看,比云彩还高”。

      廊下的风卷着新抽的柳条晃,远处传来御膳房的吆喝声,是在备午膳了。鹦鹉还在唱那跑调的歌谣,把“春日宴”唱成了“糖日宴”,惹得路过的小太监都笑。沈灼棠望着萧景曜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宫墙里的日子,原是裹着蜜的——像那糖花,像那燕窝粥,像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漫开来,甜得让人想把时光都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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