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棠

作者:君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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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破


      黑压压的天重又降下雪来,瀌瀌飘了满城。
      眼瞧着年关将近,谢琤忙得分身乏术,除却堆积案头的陈旧卷宗,宫内宫外大大小小诸多事宜皆需他过目把关,因而总是陪萧姝批罢奏折,便匆忙奔往下处,自然也无暇谈风月、赴巫山。
      萧姝乐得清闲,面色也好上许多,却因着前些日子白澍随口提起岭南冬季湿冷而常常出神,本该抛却脑后的事儿时不时撩过心尖,如此欲盖弥彰,倒叫他午膳时跌碎了瓷匙,引得满殿宫女慌忙下跪。
      萧姝无甚胃口,索性搁了玉箸,令宫人撤去满桌碗碟。
      午后白澍如期而至,死水一样的蓬莱宫因此活络,散落庭中各自忙碌的宫娥手脚亦轻快不少。
      不同往常,今日的话题是萧姝开的头:“白太医说岭南湿冷……”
      白澍目露讶异,继而弯眉扬唇,他见识颇广,又能说会道,嗓音温和,讲话也不紧不慢,滔滔不绝的江到了唇边,便成了稠密春雨,淅淅飒飒地浇落耳畔,一切都恰到好处,叫人生不出半点厌烦。
      不知不觉已到尾声,萧姝胸中郁气也随他话音而去,待罗袜仔细套上按得发热的双脚,才悠悠缩足上榻。
      白澍收掇起药箱便要起身,片刻又弯眼望去:“陛下……天寒,多添衣呀。”
      祝瑛因事缠身,送他出蓬莱宫的便成了绿绮。
      “……白太医与陛下的关系,真好啊。”她怀抱纸伞,幽幽出声,“瞧这些宫人,午时还缩头缩脑的,这会子倒是轻松了。”
      白澍迟钝地轻啊一声,脚下也顺势微顿,他徐徐偏眸,奇道:“你我骨肉凡胎,陛下亦不是妖魔鬼魅,谈何惧怕?为人臣子的,愈是怕,才愈是容易掉脑袋呢。”
      绿绮似是被他逗笑,抬袖掩了唇:“白太医所言极是……这天黑沉沉的,恐要下雪,这伞你拿着罢。”说着,便将揣在怀里的伞递出。
      “叫姑姑费心了。”白澍接过纸伞转身欲迈出门去,却忽地回头,“对了,还得劳姑姑替臣给陛下送去一盅热汤……就在侧殿暖阁中煨着,现在起锅时辰正好。”
      绿绮依言循至暖阁,炉上果真炖着一小盅汤水,锅里一只巴掌大的鹌鹑,辅以两三味温补药材,她以银针验过毒,旋即利落地拿湿布裹了端往正殿。
      萧姝拾瓷匙翻搅起汤底剁得均匀适口的鹌鹑肉,忽又忆起白澍临行前突兀一言,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地冻天寒,多添衣,需饱食。
      想来应是祝瑛说漏了嘴,才引来白澍如此举动,说来也怪,他竟不觉得冒犯。
      接连几日下来,萧姝已然适应白澍指下力道,只是每每按上足心、足跟二穴,总觉鼠蹊酥麻异常,然而还未等他尝出其中滋味,那缕似有似无的劲儿便又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叫他软了骨头的舒畅爽利。
      他从中得了趣,脑袋也因此混沌,便这般倚着坐榻,赤足任白澍揉按,纵是隐隐觉痛,也只是微微蜷起足趾,又被他竹节似的匀长五指点点捋平。
      薿薿本卧于熏笼旁烤火,却忽然从地上蹿起,蓬松狐毛根根炸开,随即焦躁不安地嘤嘤出声,而后猛地窜进榻底。
      步声乘风雪渐近,那抹自烟雨中烧出的青便这般曳出重重屏风。
      谢琤猝然驻足,形状温和的凤眸倏尔凌厉,唇角亦抿得平直,他冷眼望着榻上榻下那一君一臣,甫一低眉,目光便钩子似的挂往萧姝隐约浮红的赤裸双足。
      萧姝猝不及防与他对上眼,怔忡间两膝忽颤,耳背也骤然发起烫,旋即慌忙自白澍掌中抽足,却不知此番行径落入他人眼里便成了欲盖弥彰。
      他虽与谢琤坦诚相见数次,但脚到底是私密之处,更何况此间还夹了个白澍,这样的见面着实叫人难堪。
      思及此处,萧姝不由得略略生怨。
      白澍觉出几分不对味,回眸正望见半现屏障侧的谢琤,顺势与之见礼。
      谢琤只瞥他一眼,便又凝于萧姝面上,佩戴扳指的手款款扶上云母屏风,皮笑肉不笑:“陛下,监军回京述职求见。”
      萧姝闻言怨怼顿消,微阖的眸也倏然泛起薄光:“极好,现在便去。”说着便要赤足下地来。
      “陛下,寒从足起,还是先穿上罗袜罢。”白澍直腰去拾榻沿雪袜。
      谢琤微一眯眼,大步往里迈去,先手捉起一只袜:“还是臣来吧。”继而大方俯身,以膝托起萧姝的足,仔细替他穿好鞋袜。
      白澍向来识趣,索性起身退至一侧:“既然陛下还有要事在身,臣便先行告退……”
      话音未毕,便见萧姝双膝骤颤,竟是踏了个踉跄,他心口一跳匆忙上前搀扶。
      却被谢琤猝尔迈来的一步挡了个正着,上臂亦被他钢筋铁骨似的肩头撞开,抬眉便瞧见一双明显目露不善的狭长凤眼,利剑似的直刺面中。
      白澍眦尾一跳,兀自拾阶而下:“谢大人身手敏捷。”
      末了又偏头瞧向被他稳稳搀扶在旁的萧姝,温和笑道:“臣改日再来。”言罢行礼,随后退身殿外。
      萧姝被谢琤握着上臂,索性倚往他身侧暂作喘息,待到双足重新落回实处,才缓缓屈膝迈步,却被他拗在原处。萧姝诧异扬眸,便望见谢琤绷直领外经络分明的颈,他心觉怪异,却辨不出其中微末之处,只徐徐蹙眉:“谢琤。”
      谢琤闻声回神,领他行往紫宸殿,半路无言,唯有踩雪吱呀。
      “谢琤。”萧姝忽而出声。
      谢琤循声垂眸,恰望进他黟黑的眼,有雪光映入眸底,漾起点点明亮细鳞:“岭南如何?”
      他喉间一哽,启齿吐字:“大理退兵,一切都好。”
      萧姝又问:“京中下雪了,那边如何?”
      “那边无雪,现下也该冷了。”谢琤思忖片刻,续声道,“西南林密草深,较之西北富庶太多,陛下不必忧心。”
      萧姝轻声应过,复又开口:“对了。”
      这回谢琤并未如愿看见他的眼,只听见他轻若鸿羽的平缓嗓音:“擅自入殿到底于理不合……若有下次,还是先等宫人传唤过再进来罢。”
      纵然深知萧姝于此向来迟钝,谢琤却依然按捺不住胸中邪火。
      他眼睑微跳,五指也徐徐收紧,极力压制的口角轻扬作勾,滚至唇畔的字如覆雪霜,竟是怒极反笑:“……陛下所言极是,臣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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