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兰舟

　　这几日晏楼的生活骤然就如回到了从前。

　　每日都在这屋里晨醒夜眠，身边只有听岚一人。这重复了十多年的声息，让她一度几乎忘了那个好似遥不可及的身影。她与景忬的住处所离也不过百米，虽然同在王府，却一次也没有遇见过。

　　晏楼的内心抓耳挠腮，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有她自己深知魂不守舍的滋味。

　　这天儿慢慢热了起来，天亮的时辰也比往日早了些。这阳光很是刺眼，晏楼不情不愿地醒来，眼皮沉重仅仅是撇开几度，意识还在混沌中散落一地。模糊的视线中身前床沿冰凉，听岚好似并不在。

　　以往这个时辰她都会在自己身旁候着，直到她醒来。今日许是时辰还早，听岚在外头没有进来。晏楼揉了下眼睛随口呵欠，站起身唤道：“听岚，听岚。”

　　同她所想一般，话音刚落房门便应声推开了，那身影一步步走来，由远及近。

　　晏楼以为是听岚进来了，便也没有多想。只是背过身懒懒地伸了个腰，随即便抬平了双臂，示意来人伺候她穿衣。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听岚对此也早已熟悉。晏楼半眯着眼，一副慵懒之态，任由那人从架上取下襕袍。那衣料上的锦丝同木架摩擦的细微声响一遍遍清晰入耳，晏楼这会儿才开始隐约觉得今日的听岚倒是奇怪得很，不仅一句寻常问安的话也没有，她几日前就要求听岚晨起时告诉她景忬每日的消息，今儿直到现在也没个影。

　　只是这会儿她还没从睡意中脱身，脑子尚且有些不清醒，一时倒也顾不上那些细枝末节。

　　过了片刻身后的人还是没说，她没忍住迷迷糊糊嘀咕道：“她怎么样了。”

　　那人正将外袍披到她肩头，指尖不经意地触过她的肌肤，却突然停顿滞留在她的颈边。那轻颤的触感虽然不明显却很是柔和，瞬间拨动了晏楼的心弦，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中悄然升腾。

　　晏楼的呼吸也跟着心跳紧张起来，随即睁开了眼睛，她想求证自己的预感，却并没有立刻转过身去。她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丝毫未动还维持着方才的姿态。那侧摆的布料很是柔韧，顺着她的身形一展而下。身后人的姿势就好似抱着她，右衽覆过领尖，那双宛若新雪的手挽过她的腰间，系上玉带的最后一颗。

　　那秋水十指的触碰，每一下都带着熟悉的冲击，却又掺杂着陌生的谨慎妥帖。

　　多日未见，晏楼没有选择说破。她此刻心乱如麻，早已找不见的思绪百折千回，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陌路而过，恍然间急急寻去却又散落成一地虚白。

　　她就这样直直地站着，她不知道此刻该想什么，也不知道此刻该等待着什么。

　　景忬虽然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神色。但这人身躯触动的微妙，已是尽数落入了景忬眼中。她原以为晏楼知道是自己后，可能就会立刻转过身来，也许是诧异，也许是欣喜，也许只是直直地正视自己。没想到最后只是毫无所动，她的内心原也希望二人相处的氛围就是这般至近至远，亲密的疏离。

　　但她清楚这不是晏楼本来的样子，这丝反常倒让景忬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她此时也开始困于晏楼的变化，只是那人什么也没说，她更是无从谈起。

　　这屋里安静得恍惚间甚至可以听见二人几不可闻的心跳声。直到衣妆束毕，景忬的手渐渐离开晏楼身侧。

　　她的确没有问是谁，眼神先于身子侧过来，带着一丝奇怪的克制：“对不起。你的手，好些了吗？怎么也不多歇几日。”

　　二人隔得这样近，景忬难得没有逃避，只是稍有垂下眼，没有迎接晏楼可能投来的目光，声音虽然平静却不似往日般疏远，仿佛那日的一切伤害，都与晏楼无关：“手已经好了，劳烦殿下挂念。”

　　她与晏楼既没有相对，也沉默无言。

　　谁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沉寂半晌晏楼才又开了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是带有莫名的迟疑，以致于每一个字都如同在反复咀嚼：

　　“阿娘要我过几日同太子一块儿去朗薄东巡，你…”

　　不知为何，最后那个字她咬得很长，长到多了些许刻意。许是故意想抛出什么，晏楼看似平常的目光此刻却死死地锁在景忬的脸上，试图想从她那张一向澄静如镜的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可想陪我一同去吗？”

　　虽然她二人各有心思，但其实她并不在乎她是谁，她只在乎的是她想要什么，她要怎么做才能如她的意。

　　这句话看似是在征求景忬的意见，实则不如说是一次晏楼精心设计的试探。在这之前，晏楼在心里预设了无数种可能，只是现实所告诉她的每一种答案都让她的心像是被人拉扯坠入了冰窟，寒意从骨子里浸渗出来。

　　可脆弱的希望又使她隐隐期待着，最后的通牒未下，她的所想不过是肮脏与猜忌，算不得真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