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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座
学校银杏小路上,恍惚眨眼,满视线皆是暖黄,连空气中的灰尘都闪着金光。路两边依稀铺着几片落叶,斑驳的树影淡淡地洒在脚尖。
操场上万籁俱寂,校门口几个学生满面通红,争先恐后地往教学楼跑。
高二一班教室里开着灯,窗帘牢牢拉着。几个女生聚做一团聊着一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话题。
“高三有个男的中午和校长坐在一起吃饭,当着校长的面放了个屁…我听说是故意的,因为校长上星期揪了他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知道吗,学长家昨天被树叶埋了,学长昨晚上被三班一个女生带回宿舍了,正给它洗澡呢,宿管突然来查寝…”
“唔啊,周三就要月考了,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月学了什么…”
“我的妈呀,你们是没看见,那张小脸白花花的,老帅了,我差点就流口水了…”
“咱们凑近悄悄说,你们知道齐医生和宛医生是一对吗…”
“宛医生其实是隔壁二班宛晨的哥哥呢,有一天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回家…”
“啊?真的假的?”
“真的!那天我看到学长身后跟着只小狸花,眼睛又大又圆,肯定是它女朋友…说不定是公猫呢…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了…”
…………
她们聊着笑着,看见秦删和柴邵作伴走进来,散开给他们让道,又合拢呱呱开始讲。
柴邵从背后听到一句:“帅是帅,但要对比的话,睡神更带劲。”
睡神不就是秦删吗?
柴邵心里不屑地切了一声。
宛晨脚上打了石膏,被乃酪扶走了,姚君子只好自己回教室。
柴邵见姚君子满面愁容,居然还不忘双手插兜装酷,从教室门口飘进来,对一堆女生吹口哨,被女生大骂:“油腻死了!”
他居然很满意似的,不要脸地笑了笑。
一回到座位,脸就垮了。
柴邵道:“谁欠你钱了。”
姚君子歪在座位上,托腮转着笔,“没有啊。”
“太有了,你自己照照镜子吧。”柴邵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块镜子碎片,好像是他前桌女同学的,反手举在姚君子面前。
姚君子移动眼球看着眼前的自己,第一反应就是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眼皮耷拉着没有一点儿精神,嘴角向下,印堂发黑。
“唉,”他终于说出原因:“乃酪和宛晨太熟了,熟到和对方的亲人都能自然相处,我感觉自己没戏了。”
柴邵拍拍他的肩:“悲观。”
“兄弟你不懂。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姚君子捏紧笔尖,任由它陷进肉里,直到吃痛。
“哦……”
姚君子蓦地爬起来,欲哭无泪,“我放弃了。”
柴邵鄙夷地摇摇头,嗤道:“放弃吧,放弃好。我预感你得不到人家女孩的芳心。”
“你还补刀?!”姚君子抬手勒住他的脖子,柴邵也不生气,甚至还十分确认地嗯了一声。
“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受不了,将来有更多情敌,你是不是要直接抑郁?”
姚君子就着柴邵的肩膀把下巴搭上去,突然笑出声:“你这就误会我了,我说的放弃,是放弃跟宛晨比较,也不会像之前的想法一样大胆地追,只要她开心,当个边角料又怎样?”
“嗯,”柴邵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往姚君子脸上弹了一下:“爸爸同意你。但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你最该想的。”
姚君子被弹得鼓起个红印子,站在椅子上往他肩膀上揍下一拳,笑着趴在了桌上,顺走了柴邵桌面的镜子碎片。
他翻看着,那镜子的背面是粉色的保护壳,也碎了,和镜子松松垮垮地贴在一起:
“你在垃圾桶翻来的镜子吗,这么凄惨。”
柴邵回手夺过来,在手中把玩,大拇指歪向前桌,“劳委镜子碎掉了,丢的时候被我截胡了。”
“喔,还有吗,给我也那一块呗。”姚君子嘻嘻地笑。
“还有啊。”
姚君子把手伸过去。柴邵默默把那只爪子推到墙角的方向:“问垃圾桶要去。”
“滚!”姚君子气坏了,反手打了下柴邵的手背,不死心地探着脑袋噗呲噗呲地叫。
江晴雨奇怪地回头看,姚君子忙笑道:“劳委,我也想要镜子。”
江晴雨有些疑惑,沉下眼皮想了想,转身在桌肚挑了个巴掌大小的圆镜子,还带翻盖的,隔着柴邵抛了过去。
柴邵眼睛都直了,目送那镜子落入洋洋得意的姚君子手里,立刻也伸出手:“我也要那种,这个和你换。”
他手里那片碎镜子在教室的白炽灯下反着光。
江晴雨低着头,轻轻抿嘴,拈着两个指头小心地避开触碰,把碎片塞进了自己的桌肚,又从里面挑出了自己平时最喜欢的镜子,双手捧着看。
那也是个圆镜子,照脸的效果比其他镜子显白。后背的保护壳通体是白色的,露出两个兔耳朵,左边竖着,右边弯着,没有持柄。
江晴雨最喜欢这个。
她看了看,心一狠,转身按在柴邵手掌。柴邵往回拉,江晴雨忍着哭紧紧拉着。柴邵再往回拉,江晴雨就要哭出来了。
柴邵见状一松手,江晴雨便没了拉扯咚地靠回桌沿。
“你拒绝我吧,我可以不要的,但你哭了,我就闯祸了。”柴邵笑着,又问她撞没撞痛。
江晴雨摇摇头,还是递了出去:“你不是和我交换了吗,我…不是爱反悔的人。”
柴邵只好收了揣在兜里。
一抬头,发现秦删和一个男生说着话,刚说完,那个男生就跑回来收拾东西。
男生的座位在江晴雨面前,离柴邵不远,于是他抻着腰问:“兄台,你要去哪?”
男生眯着眼,揉揉眼睛,好像看不清楚柴邵的脸,提起书包道:“我要搬去第一排了,近视太严重,看不清黑板的字。”
柴邵又问,“和谁换?”
男生道:“和秦删。”
“哦,很好,很好。”柴邵挠挠眉毛,装作不在意,又道:“早点配个眼镜,别伤了眼睛。”
男生感激地笑笑,抬着桌子板凳走了。
柴邵看见秦删也背起了书包,在搬板凳和桌子,他又想起秦删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腰,噔噔噔地跑过去帮他把桌子搬了起来。
秦删还没反应归来,只发觉手臂一松,转眼就看到柴邵兴奋的后脑勺。
他把桌脚对齐砖线,拉开椅子拍了拍,看着秦删。
秦删淡然走过去。
柴邵倒退着坐回座位,直到秦删归座,他才莫名其妙地转头道:“你应该留下尝尝绿豆汤。”
姚君子挠着脸颊的红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什么绿豆汤。”
“自个儿后悔去吧。”柴邵歪嘴笑,转回身去,嘀咕道:“后悔去吧。”
“什么鬼,后悔什么屁?”姚君子按下镜子,有些气急败坏地摇他的肩膀。
柴邵没理他,只是歪着半边身体看着离自己很近的那个背影,心里道:“我是第一个看见的吧。”
他本觉得秦删搬到这里来是件好事,毕竟他好像真的有点把秦删当成朋友了。
可是接下来的晚自习他就发现了问题,秦删直起背来完全挡住了身后的人。虽然说对柴邵自己影响不大,但是江晴雨总是看不到黑板,一直斜着背脊,抬着下巴,整节课下来直捶腰。
就真特么奇了,秦删之前不是一直都睡觉的吗,怎么这会子倒听起课来了?
他顾及江晴雨,几次想让秦删搬走算了,又猛然想起来周一那天的值日。
劳委好像是对瞪眼学霸有点喜欢吧?
那自己算不算间接棒打鸳鸯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呸,扯哪去了?
柴邵想了想,决定睡个小觉,装作没看到。
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柴邵并没有真的睡着,眼睛半阖着,困倦地观看班里男生的追逐游戏。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聊天声越来越大,就好像在他面前一样。他摸着后脑勺换了一边睡,终于意识到江晴雨在和秦删说话。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江晴雨偶尔捂着嘴笑两声,秦删半侧身,偶尔嗯一下。
嘁,小小年纪,不学习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柴邵无意识地抓着笔在稿纸上画圈圈,余光好奇地留意他们,耳朵也竖起来。
“你真厉害,难道就没有被数学折磨过吗。”
“有。”
“比如什么时候呢,我想象不到。”
秦删道:“解题步骤多,会很麻烦。”
柴邵冷笑一声,搞得两人侧目看他。他闭着眼,假装睡着。
江晴雨盯着柴邵的发顶和鼻尖,翘起了嘴角,脸颊渐渐蔓延血色,像喝醉了酒。
秦删皱了皱眉。
之后江晴雨再说什么话题,他便说得很敷衍。
下一节课,秦删依然听,但还是没有趴下去。江晴雨脖子累得很难受,却不好意思说什么。
但是好消息马上来了,下课后,秦删竟然主动要求和江晴雨换座位,她的眼睛亮起了星光,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身体刚站了起来,马上要动作时,下一秒却僵在了原地。
这样不是离柴邵更远了吗!她心如死灰地想。
可是站都站起来了,自己也答应了秦删,现在反悔…她很难为情。
江晴雨最后哭着笑地和秦删换了座位,然后笑着哭地和新前桌打招呼。
她简直后悔透了……
柴邵看着秦删的背影再次冷笑,心说:“这就开始不允许别的男生和江晴雨离得近了?矫不矫情。”
秦删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柴邵,果然那人正看着自己。柴邵冷哼,把眼睛也埋进臂弯。
换了座位后,姚君子变成了下一个受害者。本来他就因为老妈的变态从而每次看到秦删都很心虚,现在秦删又坐到他不远处,还比他高,头发总是挡住下半边黑板。
于是他就悄悄和柴邵说,柴邵笑他没出息,冷冰冰和秦删说了几句话。
秦删不想再动,起身靠在墙上,曲着一条腿,恹恹地抱着手臂。
柴邵打算把姚君子和秦删的座位交换,他之前坐过最后排,最烈的太阳,最冷的秋风,最臭的垃圾桶,统统都体验过了,再也不要第二次。
将要搬时,心里一紧,突然心软了。还是自己回最后一排吧。
他往好的地方想,觉得也不错,有秦删在前面挡着,老师脖子再长也看不到他睡觉。
秦删一直注意着柴邵,看出他的心思后,过去自己把位置换到了最后一排。柴邵气也不对,不气也不对,呆呆地看着。
……
柴邵被姚君子和秦删夹在了中间,不由得担心起以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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