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享一个凶手

　　巷口的风突然变得躁起来，卷着垃圾桶里的废纸壳撞在砖墙上，发出“哗啦”一声响，像谁在背后猛地敲了下锣。

　　维恩贴着斑驳的墙根站着，墙皮掉了块角，露出里面灰黑的水泥，硌得后背发紧。

　　头顶的电线在风里晃悠，几根线绞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一只黑猫从垃圾桶后窜出来，绿莹莹的眼睛扫过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转眼就没入对面的矮树丛

　　那树丛密得像片黑森林，把阳光都吞了进去，只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随着风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成一团，活像他此刻乱跳的心。

　　街角的梧桐叶被吹得哗哗响，一片枯叶打着旋儿砸在他鞋面上，又被风卷走，刮过警车消失的方向。

　　空气里飘着对面早餐摊剩下的油味，混着巷子里阴沟泛出的酸馊气，还有他自己身上没散尽的消毒水味

　　他抬手按了按围巾，布料边缘被攥得发皱，蹭着下巴上的胡茬，有点扎人。

　　口袋里的协查通知边角卷得像朵烂花，硬纸壳的棱角硌着掌心，疼得他指尖发麻。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不是刚才那辆，却让他的后颈瞬间绷紧。

　　他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被风扯得忽明忽暗，像个随时会被撕碎的幽灵。

　　巷口的铁皮门被风吹得“哐当”撞了下门框，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口袋里那张纸都在发抖。

　　罗恩坐回警车，指尖在膝盖上快速点动，像是在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汤米刚要发动车子，就被他按住了手背。

　　“查一下计算机系的维恩，或者名字里带‘V’的学生。”

　　罗恩盯着前方的后视镜，镜中还能看到维恩消失的那个巷口

　　“重点看机器人实验室的，尤其是上周三晚上有门禁记录的。”

　　汤米迅速在警务通上记下关键词

　　“队长，您觉得他就是……”

　　“不确定，但他在撒谎。”

　　罗恩打断他，从证物袋里抽出那张帆布包碎片照片，对着光看

　　“说去打球却没带运动装备，说常见这种包却不敢多看照片”

　　“还有那表，技术科说那个‘V’字刻痕里残留着硅脂，只有焊接芯片时才会用到。”

　　“除了机器人社团的，谁会做这些？”

　　他忽然推开车门

　　“你去调监控，我去趟计算机系。”

　　罗恩推开车门，风卷着梧桐叶打在他的警服上，带着点秋日的凉意。

　　他拦住几个从教学楼出来的学生，亮出证件问道

　　“认识计算机系的维恩吗？机器人社团的。”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摇摇头

　　“听过名字，但不熟，不同班。就知道是机器人社团的，平时不怎么打交道。”

　　旁边的女生补充道

　　“好像挺高的，得有一米八几吧？头发颜色挺浅，有点像金色，在人群里还算显眼。”

　　罗恩的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敲。

　　刚才巷口那人的身形，目测正符合这个身高，被风吹起的额发间，确实露出几缕浅金色的发丝。

　　他转身往机器人社团活动室走

　　门口碰到个抱着零件盒的社员，对方看到警徽愣了一下

　　“找谁？”

　　“维恩，他在吗？”罗恩问道。

　　“刚走吧，我从走廊看到他了。”

　　社员挠挠头

　　“我们也就社团活动时见得多，平时不知道他去哪。哦对了，他左眉骨上有个小疤，挺明显的。”

　　罗恩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刚才巷口那人抬手指路时，围巾下滑了一瞬，左眉骨处确实有个浅色印记，和社员描述的位置完全吻合。

　　他掏出手机翻出维恩的学籍照，照片里的男生金发蓬松，身高栏标注185cm，左眉骨的疤痕被刘海盖住，但是不难看出来

　　“他编写的代码里，是不是总爱用‘V’做变量名？”

　　罗恩忽然想起技术科恢复的代码日志，那些隐藏标记全是用“V”开头的。

　　“没错！”

　　社员立刻点头

　　“这是他的习惯，上次比赛写的控制程序里，至少有二十个变量带‘V’，我们还笑他太执着呢。”

　　罗恩刚要翻找仓库钥匙，汤米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里有电子音

　　“队长，东郊荒地的废弃电脑里，恢复出一段隐藏代码，注释全是‘V’，和社团草稿上的格式完全一致！”

　　“就是他！”

　　罗恩猛地转身，警靴在水泥地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教学楼台阶

　　指尖攥紧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时指节泛白

　　“汤米！立刻封锁东边巷口所有出口！包括那个铁皮门和围墙缺口！目标是金发男性，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穿深褐色夹克，刚从我们车边走过的那个！”

　　风声里混着远处的车流声，他跑过公告栏时，铁皮广告牌被风掀起，拍在墙上发出“哐当”巨响，像在为这场追逐敲着鼓点。

　　而此刻的维恩正站在巷口的出租车旁，手刚搭上车门，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不是刚才那辆警车的引擎声，而是更密集、更急促的呼啸，正朝着这个方向聚拢。

　　他皱起眉，下意识往巷口深处退了半步。

　　警笛声怎么会突然往这儿来？

　　刚才那个警察明明已经开车往学校去了。

　　阳光斜斜地照进巷口，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见几个穿警服的人影出现在巷口另一头，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张望。

　　不对劲。

　　维恩的喉结滚了滚，迅速扯了扯夹克下摆，把围巾往下拽了拽，遮住半张脸。

　　他瞥见不远处有几个学生正结伴往巷口外走，立刻低下头，混进人群里，脚步放得刻意散漫，像只是路过的普通学生。

　　右手悄悄摸进口袋，指尖按住那张协查通知的褶皱边缘，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警笛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对讲机里传来的指令声。

　　维恩跟着人群往巷口外侧挪，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穿警服的身影正逆着人流冲过来，金发在阳光下晃了晃

　　是刚才那个问路的警察！

　　对方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人群，显然已经锁定了目标。

　　维恩猛地加快脚步，借着一个转身的动作，拐进了人群侧面的窄胡同

　　后背紧紧贴着潮湿的墙根，屏住了呼吸。

　　窄胡同里弥漫着馊水味，维恩刚往里冲了两步，脚下就踢到个空酒瓶

　　“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

　　他头皮一麻，听见身后传来罗恩的吼声

　　“维恩！站住！”

　　胡同尽头是道锈死的铁门，铁条间的缝隙只够塞进一只手。

　　维恩急得额角冒汗，忽然看见右侧墙上有个半开的气窗，框子被蛀空的木板卡着，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他踩着堆烂纸箱往上爬，夹克被钉子勾住，硬生生撕下块布角，露出的胳膊被墙面的碎玻璃划出血道。

　　气窗的铁栏杆锈得厉害，他用尽全力掰出条缝，刚把上半身探出去，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巷口。

　　罗恩的手电光扫过来，照在他露在外面的金发上

　　“抓住他！”

　　维恩猛地一缩肩

　　肋骨撞在栏杆上疼得眼前发黑，却顾不上哼声，连滚带爬翻进对面的居民楼。

　　楼道里堆着杂物，他踉跄着往下冲，三楼的老太太探出头骂了句“疯跑什么”

　　他一把推开虚掩的安全门，滚进了后巷的垃圾堆。

　　警笛声从三个方向涌来，他抹了把脸上的灰，抓起块烂布盖住金发，混进收废品的三轮车队里。

　　罗恩的吼声就在隔壁巷子响

　　“封锁所有出口！他跑不远！”

　　三轮车刚拐过街角，维恩就跳下车，钻进菜市场的人群。

　　卖鱼的案板溅了他一身腥水

　　身后传来警犬的吠声，他猛地钻进冷库旁的卸货通道

　　冰冷的风灌进伤口，疼得他牙齿打颤，却不敢停下半步。

　　等他从市场另一头的通风口爬出来时，警笛声已经远了。

　　他瘫在墙根大口喘气，看着掌磨出的血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罗恩的对讲机声，断断续续的

　　“……东郊找到新证物……可能抓错了……”

　　维恩的心脏猛地一跳，刚要起身

　　却看见街角的警车旁，罗恩正盯着地上那块被撕下的夹克布角，目光像淬了冰。

　　他赶紧缩回头，贴着墙根往阴影里挪，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声上。

　　维恩贴着墙根往阴影里挪，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街角格外刺耳。

　　他瞥见巷口停着辆正在装货的面包车，司机正弯腰往车里搬纸箱，后车门敞着，露出里面堆满的泡沫板。

　　警犬的吠声突然近了，他心一横，矮身钻进面包车底。

　　轮胎碾过地面的震动传来，他看见罗恩的皮鞋从车旁走过

　　“搜仔细点，他肯定还在这附近。”

　　罗恩的声音就在车外

　　“注意金发男性，手臂可能有伤。”

　　维恩死死咬住嘴唇，屏住呼吸。

　　车底的机油滴在他手背上，混着伤口的血黏成一片

　　痒得他指尖发颤

　　直到警笛声往另一个方向远去，他才敢从车底爬出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面包车司机刚锁好车门，维恩突然冲过去，用没受伤的手按住对方的肩膀

　　“借件衣服，加钱。”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钞票，指尖的血蹭在钱上

　　“还有帽子。”

　　司机愣了愣，从副驾座扔给他件灰色工装和鸭舌帽。

　　维恩套上衣服时，伤口被布料摩擦得钻心疼，却迅速拉低帽檐盖住金发，跟着司机混出了警戒线

　　刚拐过堆放杂物的拐角，就看见两个警员正守在出口，手里的手电光扫来扫去。

　　“送货的？”

　　警员拦住他们，目光在维恩身上顿了顿。

　　司机递过送货单

　　“是啊，老主顾催得急。”

　　维恩低着头，用没受伤的手帮司机拎起个纸箱，指尖的血蹭在纸箱上，晕开个不起眼的红点。

　　警员的手电扫过维恩的胳膊，灰色工装的袖子正好遮住伤口。

　　“走吧。”

　　对方挥挥手时，维恩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

　　刚走出巷子，警笛声突然从身后炸响，罗恩的吼声穿透人群

　　“拦住那个戴鸭舌帽的！”

　　维恩猛地推开纸箱，撞开旁边的水果摊。

　　苹果滚了一地，摊主的骂声和警笛声混在一起，挡住了追来的脚步。

　　他踩着滚落的苹果往前冲，鸭舌帽被风吹掉，金发在阳光下闪了一瞬，又迅速埋进迎面而来的人流。

　　一个骑电动车的小哥被他撞得歪了歪，维恩顺势跳上车后座

　　“送我去前面的天桥，钱加倍！”

　　小哥骂了句“疯子”，却拧动车把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罗恩的身影越来越小，警靴踩在苹果上的闷响渐渐听不见。

　　直到电动车冲上天桥，他才跳下车，混进往来的行人间。

　　天桥下的车流把警笛声隔在对岸，他扶着栏杆往下看，罗恩正站在桥底仰头张望，目光锐利如鹰。

　　维恩迅速转身，顺着楼梯往下跑，钻进地铁站的闸机口，把那道目光彻底甩在了身后。

　　地铁启动时，他靠在车厢壁上喘气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感觉不到疼了。

　　车窗外的光影飞速掠过，像极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最终都被黑暗吞没。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下来。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开，被晚归的车灯碾过，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踩上去时只亮半截，把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埃文掏出钥匙时，指尖碰到了门把上的凉意

　　门没锁。

　　他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里，维恩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边缘，侧脸埋在阴影里

　　手里攥着卷绷带，另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动作有些笨拙地往伤口上缠。

　　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浸得发暗，边角还滴着没擦净的红。

　　“你回来了。”

　　维恩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手里的动作没停，却明显慌了一下，绷带在手腕上绕错了圈。

　　埃文换鞋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那截渗血的胳膊上，眉头猛地蹙起

　　“你受伤了？我帮你。”

　　他走过去，伸手想接过维恩手里的绷带。

　　维恩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往后撤了半步，沙发垫被蹭得发出窸窣声。

　　“小伤。”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语气硬邦邦的

　　“不用麻烦。”

　　“小伤能流这么多血？”

　　埃文没动，视线钉在那片刺目的红上，声音沉了沉

　　“让我看看。”

　　他又往前挪了一步，伸手想去撩开维恩胳膊上的纱布。

　　“我说了不用！”

　　维恩突然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股埃文从未听过的戾气。

　　他猛地抬手推开埃文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埃文没防备，踉跄着往后退，后腰狠狠撞在玄关的矮柜上。

　　“哐当”一声

　　柜上的相框震得歪倒，玻璃面磕在木头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扶着柜子站稳，疼得吸了口冷气，抬头时正对上维恩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灰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陌生的烦躁和…一丝慌乱？

　　维恩攥着绷带的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才那场追逐的余悸还没散去。

　　埃文愣住了，忘了后腰的疼。

　　他认识的维恩永远是散漫的，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哪怕闯了祸也只会挑眉一笑，从没有过这样失控的暴躁。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维恩身上沾染的夜风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客厅里。

　　埃文扶着柜子站直，后腰的钝痛让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你干什么去了？”

　　他盯着维恩，目光像淬了冰

　　“下午离开实验室时你慌成那样”

　　“你到底去了哪里？”

　　维恩的喉结动了动，视线往旁边偏，落在地毯上那块不起眼的污渍上。

　　“出去办点事。”

　　“办事能弄出这样的伤？”

　　埃文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扫过他胳膊上被纱布裹住的地方

　　“那伤口边缘是撕裂的，还有不规则的划痕，根本不是普通磕碰能弄出来的”

　　“怎么弄的？”

　　维恩的手指猛地收紧，绷带在掌心皱成一团。

　　“不小心…被东西划到了。”

　　“不小心？”

　　埃文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寒意，伸手作势要拉他

　　“维恩，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维恩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被逼到墙角的抵触

　　“说了是不小心！”

　　“哪个‘不小心’需要你慌慌张张跑出实验室，需要你带着一身血回来，需要你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埃文步步紧逼

　　“你口袋里揣的什么？刚才攥得那么紧”

　　“是不是和你手上的伤有关？”

　　维恩突然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沙发扶手。

　　他下意识地按住口袋，那里藏着那张警察的协查报告。

　　“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

　　埃文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一起负责的项目被你莫名其妙推掉，现在你一声不吭跑出去，带着一身奇怪的伤回来，现在跟我说不关我的事？”

　　他盯着维恩躲闪的眼神，心里那点不安像藤蔓一样疯长

　　“你在瞒什么？”

　　维恩抿紧嘴唇，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沉默像一堵墙，硬生生挡在两人中间。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空气里，把质问的余音拉得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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