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再救“业”指南

　　一阵狂风从众人头顶席卷而下，阿尔弥赛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受惊地扬起前蹄，发出嘶鸣。

　　他霍然抬头。

　　那头刚刚被他一剑拍进地里的幻想种，不知何时已经从深坑中挣扎了出来。

　　此刻，黑龙庞大的身躯略显歪斜，低低盘旋在骑士小队上空。

　　龙翼扇动带起狂风，吹得骑士们的披风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人从马背上掀飞。那什尔的脑袋低垂着，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阿尔弥赛身上。

　　它就这样盘旋着，既不攻击，也不离开。

　　骑士小队的成员都是百里挑一，心理素质极好，就算有龙在头顶飞舞也能保持镇定，但却无法控制马匹的情绪。

　　战马在幻想种天然的威压和狂风下，变得极度焦躁不安。它们惊恐地打着响鼻，四蹄刨地。有几匹胆小的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任凭主人如何呵斥拉拽都站不起来。
　　队伍瞬间陷入混乱。

　　阿尔弥赛飞快扫视队伍一圈，皱起眉头。他猛地一勒缰绳，强行控制住躁动不安的坐骑，抬头仰望天空中盘旋的庞大黑影。

　　正午的阳光刺眼，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右手则无声无息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身体微微前倾，脊背绷紧。

　　“阁下，”阿尔弥赛的声音穿透了狂风的呼啸，传至黑龙的耳中，“还有何指教？”

　　若这头黑龙当真恼羞成怒，那么他也不介意再让对方体验一次“入土”的感觉。

　　天上的幻想生物似乎被他冰冷的语调刺了一下。漆黑的身躯在空中微微一顿，盘旋的速度慢了下来。

　　它思考片刻，右翼调整了一下角度，遮住了直射向阿尔弥赛眼睛的刺目阳光。
　　阴影投下，笼罩了马背上的年轻骑士。

　　阿尔弥赛眯起的眼睛放松下来，但搭在剑上的手却没有松懈。他仰着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黑龙出了声，它喉咙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咕噜声，龙语复杂的音节在喉咙里滚了滚，又被主人咽了回去。

　　阿尔弥赛的耐心在一点点流逝。他身后的亚索斯也握紧了手里的银白长枪，其他骑士也纷纷严阵以待，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低沉的通用语终于磕磕绊绊地响起来：
　　“你……你这马……”黑龙努力地组织着人类的语言，“……很一般啊。”

　　骑士“咔吧咔吧”松了松指关节。

　　“……哈，自然是不如阁下天赋异禀。”

　　阿尔弥赛的脾气素来称得上温和，但是任由刚刚还口出狂言的手下败将贴脸挑衅，抱歉，他做不到。
　　至少年轻气盛的阿尔弥赛做不到。

　　他腰间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出鞘三分。亚索斯更是脸色铁青，枪尖斜指天空。

　　然而，黑龙似乎对下方升腾起的战意无知无觉。它像是从阿尔弥赛刚刚的嘲讽中得到了鼓舞，它歪歪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速度很快。”龙翼猛地一扇，带起一阵更强的气流，“风暴夜也能来去自如。”
　　“喷火也不成问题，”一缕黑烟从它嘴里喷出，又被它憋了回去，“你知道吗？龙焰对恶灵，对巫妖，都有克制作用。”
　　黑龙的头颅昂起：“我很强，虽然……不如你，但是，比他们加起来都强。”

　　下方，原本剑拔弩张的骑士们面面相觑，手中的武器都不自觉地垂下。
　　紧张的气氛瞬间泄了个干净。脾气不好点的则翻个白眼，嘟嘟囔囔道：“和我们比算什么本事，还不是被队长锤进地里。”

　　但他们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这头眼高于顶的黑龙被打服了，在他们头上憋了半天是在推销自己。

　　阿尔弥赛同样愣住了，搭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出鞘的寒光也滑回了剑鞘内。

　　这头傲慢、强大、别扭的幻想种……是在向他，一个人类骑士自荐吗？

　　幻想种……尤其是龙族，其傲慢与强大早已在无数典籍与传说中记载。它们平等地蔑视除同族外所有的智慧生物，在它们眼里，人类渺小而低等，与地精无异。

　　对方方才的举动，完全颠覆了阿尔弥赛对龙族的认知。
　　但是，阿尔弥赛摩挲着粗糙的缰绳，前线恶魔的嘶吼在耳边隐隐作响。但是他们需要力量，任何强大的助力都弥足珍贵。一头能翱翔风暴、龙焰还能够克制黑暗生物的巨龙……

　　他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郁结的气息，翻身下马。

　　“阁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是希望随我们离开龙谷，随行参与圣战？”

　　盘旋的黑龙身躯一滞，龙翼停止了扇动，等龙身往下坠了才又猛地扑扇翅膀稳住身形。

　　幻想种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为龙族的矜持，巨大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露出在“认真思考”的模样。

　　片刻之后，它刻意放缓声线，带着点矜傲地回应：

　　“我不是要跟着他们。”巨大的龙爪朝着阿尔弥赛的方向虚虚一点，“我是要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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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弥赛在和那什尔大眼瞪小眼。

　　那什尔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龙眼看人低，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一龙尾，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来阿尔弥赛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阿尔弥赛则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凶了，才让那什尔现在噎在原地动也不动。

　　沉默半响，一人一龙都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同时开了口。
　　“要不然你捅我几剑吧！”
　　“抱歉我话说重……等等，你说什么？”

　　阿尔弥赛的道歉卡在半途。

　　那什尔觉得自己想出来的提议非常明智，自己当年出言不逊，虽然代价是被阿尔弥赛痛殴了一顿，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成功伴在他身边多年。

　　而五年前自己怒火中烧，和阿尔弥赛大吵一架，又狠咬了骑士的脖子一口，这明显比第一次的行为严重许多。但是自己皮糙肉厚比较抗揍，阿尔弥赛肯定也舍不得下重手，所以如果几剑就能让人类消气，那还是很划算的。

　　“我不会捅你，”阿尔弥赛的表情一言难尽，“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捅你？你只是挑错了睡觉的地方，还不至于要命吧？”

　　那不行，怎么能不捅呢！

　　那什尔急了，他再次向前半步，急吼吼地说：“你就捅吧，你知道的，几剑根本捅不死我……”

　　黑龙看着阿尔弥赛越发不赞同的表情，心一横，干脆把话敞开了讲：“阿尔弥赛……弥赛亚斯，都这么久了，我真的认错了，我当时不该咬你的，也不该把营地搞的一团糟，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弥赛亚斯？”

　　“你看，我咬了你，按我们龙族的规矩就是要以牙还牙。但你是人类，牙口不行，那就用你们人类的武器，这不是一样的吗？”

　　弥赛亚斯。

　　这是那什尔习惯的叫法，阿尔弥赛的名字发音不太符合龙语的习惯，黑龙叫他叫的频繁，却又次次别扭拗口，阿尔弥赛便干脆让对方直接用龙族的习惯称呼自己。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叫法只有那什尔在用，猛然听见这个称呼，阿尔弥赛也恍惚了一下。

　　但是，“不该咬你”、“把营地搞的一团糟”……这不都是五年起的事情了吗？那什尔不是还在生气吗？怎么还让自己消气上了？

　　阿尔弥赛懵了，那什尔慌了。

　　这几年黑龙在无聊的时候也搜刮了大量讲人类人际关系的书。书里就有说过，人类是一种很别扭的生物，可以理解为不说话就是在生闷气，吵架的时候还爱说反话，口是心非。

　　那不就是现在吗？沉默那就是不开心，不捅那就是想捅！

　　那什尔偷偷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阿尔弥赛真下重手，自己最多能扛住三剑，才能保证不留后遗症继续做他的契约者。

　　三剑……听起来是有点少，但再多的话，恐怕自己就得滚回岩浆池躺上几年半载才能养好了。

　　阿尔弥赛无奈地轻叹一声，后退半步，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抬手揉了揉额角：“那什……阁下，我没有生你的气，从来没有。那场争执只是因为我们的观念不符罢了。”

　　黑龙呆住了，观念不符……这他可没在人类的书里看见过解决方法：“那……那我把我的观念变成和你一样，行不行？这样我们的契约是不是就……”

　　阿尔弥赛失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像以前一样，轻轻戳了戳黑龙心口处那片坚硬的暗红龙鳞。

　　“好啦，现在已经不是“无尽夜”了，还要战契干什么？我没生你的气，现在看来，你似乎也没生我的气了？那就算和好了，行吗？我们还是朋友。”
　　可是我们的契约不是接触，是碎掉了啊。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阿尔弥赛看了看天色。
　　我是想和你重新缔结契约。

　　“之后再来龙谷看你。”

　　“……好。”

　　阿尔弥赛伸出手，上前轻轻抱了抱浑身僵硬的那什尔。随即，骑士的身影便如飞鸟掠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河滩远处。

　　被留在原地的那什尔站了一会儿，之后庞大的龙躯取代了人形，龙翼猛地展开，掀起漫天沙尘，黑龙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什么“再见”什么“之后”，他才不要信人类的鬼话。

　　五年已经够长了，他等够了。

　　他就是缠，也要缠到弥赛亚斯松口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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