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绳

作者:陈阳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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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病来得悄无声息。

      起初只是食欲不振。阿柳端来的冰镇绿豆汤、酸梅羹、荷叶粥,他往往只动两三勺便搁下,说“天热,没胃口”。

      沈栖鹤察觉有异,问过两次,他只说“暑气重。”。.

      立秋前三日,四洲忽然不肯离巢了,它蜷在水榭檐下的阴影里,灰羽蓬松,金瞳半阖,对寒汀的呼唤反应迟钝,喂它鲜肉,它只勉力啄了几口便别开头,喉间发出极轻的、嘶哑的咕噜声。

      寒汀蹲在檐下看了它许久,伸手去探它颈侧的温度。触手滚烫。

      “你也病了。”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梳理它蓬乱的羽毛。鹰隼勉强抬头蹭了蹭他掌心,那动作虚弱得让人心头发紧。

      当夜,他自己便发起了热。

      盛夏夜闷热如蒸笼,他却向阿柳要多一床薄被,她摸他额头,惊叫起来:“好烫!”

      沈栖鹤闻讯赶来时,寒汀已蜷在竹榻上,面色潮红,额发被冷汗浸透,一缕缕贴在苍白的颊边。他闭着眼,呼吸急促,胸口随着喘息剧烈起伏,单薄的月白禅衣已被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得惊人的轮廓。

      沈栖鹤俯身将人扶起,触手肌肤滚烫。

      “冷……”寒汀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齿关轻颤,“好冷……”

      窗外蝉嘶如沸,荷塘蒸腾的暑气透过窗纱渗进来,连空气都黏腻得化不开。沈栖鹤将他拢在怀中,感觉那具身子在灼热与寒颤间剧烈交战,冷汗一层层沁出来,很快浸透了两人的衣衫。

      诊脉的时间格外漫长。花纤眉心越蹙越紧,收回手,面色凝重,“这病……凶险。”

      她起身开方:“先用退高热,再徐徐调理。只是……”她顿了顿,看向沈栖鹤,“他心脉本有旧伤,此番热毒侵扰,恐会勾起宿疾。这三日是最要紧的关口,需有人时刻守在近前,观面色、察呼吸、试体温,稍有异变便要施针用药。”

      “我守着。”沈栖鹤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花纤抬眼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那妾身去煎药。另有一事——”她望向檐下蜷缩的鹰隼,“禽兽与人息息相通,鹰隼病弱,恐会加重他心绪郁结,需一并诊治。”

      “治。”

      一碗药灌下去半个时辰,寒汀浑身烫得像块烧红的炭,却仍不停喊冷,蜷在锦被里瑟瑟发抖。

      沈栖鹤彻夜未眠。

      他坐在榻边,每隔一刻钟便以手背试他额温,再用浸了温水的软巾替他擦拭颈侧,掌心,动作极轻,怕惊扰了病人。换了一盆又一盆水,清水很快变成微烫。

      到后半夜,他开始说胡话。断断续续的,不成句子。有时是“百福……别走……”,有时是“赵卿安……城墙……”,有时只是反复呢喃一个“冷”字,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有次他忽然睁开眼,眸子空茫茫的,没有焦距,直直望着帐顶,轻声说:“四洲呢?”

      沈栖鹤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在你旁边,好着了。”

      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侧过头,目光虚虚落在沈栖鹤脸上,看了许久,极轻地笑了笑,那笑容虚弱得像随时会碎掉,莫名让沈栖鹤心头一紧。他握紧那只手,感觉到指尖微弱地回握了一下,很轻。

      “我在这里。”沈栖鹤说,“一直都在。”

      天色将明时,高热终于开始退,他不再喊冷,呼吸渐趋平稳,只是仍昏睡着,眉间笼着一层散不去的倦意。沈栖鹤探他额头,触手仍是温烫,但已不似昨夜那种骇人的灼热。

      他稍稍松了口气,起身想去换盆水,衣袖却被轻轻扯住。

      低头,是寒汀无意识攥住了他的袖角。那人仍闭着眼,唇瓣微动,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别走……”

      沈栖鹤怔了怔,重新坐回去,将被攥住的衣袖轻轻抽回,转而握住了那只手。掌心相贴,他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细微的颤抖,像受惊的蝶。

      “不走。”他低声重复。

      晨光透过窗纱,将室内染成柔和的青灰色。檐下传来鹰隼虚弱的鸣叫,一声,又一声。沈栖鹤朝外望了一眼——花纤正小心翼翼给鹰喂药,那鹰虽病着,金瞳始终望向水榭内。

      尚且如此。

      他收回目光,看向榻上昏睡的人。

      寒汀侧躺着,长发散在枕上,衬得脸越发苍白瘦削。高热退去后,那种常年萦绕的、冰封般的清冷气质又回来了,只是此刻多了几分病中的脆弱,像一尊有了裂痕的玉像,美得惊心,也脆得惊心。

      沈栖鹤伸出手,指尖悬在他颊边,顿了许久,最终只是极轻地拂开一缕黏在额角的湿发。

      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场梦。

      病去如抽丝。

      高热退后,他又低烧了三日。

      每次花纤端来药碗,他总安静接过,垂眸看着碗中浓稠的药汁片刻,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将空碗递回,轻声道谢。那姿态太过从容,从容得让人忘了药有多苦,病有多磨人。

      四洲的病倒是好得快些。第三日便能勉强站立,第五日已能扑腾翅膀飞到窗台上,只是精神仍萎靡,多数时候蜷在榻边,金瞳半阖,陪主人一起静养。

      第七日,低烧终于退了。

      那日晨起,他难得有了些胃口,喝了小半碗莲子粥。午后靠在榻上看书,阳光透过竹帘洒在他身上,将月白衣袍照得几乎透明。他看得专注,偶尔抬手翻页,衣袖滑落,露出清瘦的手腕,腕骨嶙峋,皮肤白得能看见底下淡青的血管。

      沈栖鹤在对面处理楼务,偶尔抬眸看他一眼。见他久坐不动,便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寒汀接过,指尖相触时,他顿了顿,忽然说:“这些日,辛苦楼主了。”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清晰。

      沈栖鹤垂眸看他:“不必。”

      “不是客套。”沈寒汀握紧杯壁,指节微微泛白,“我知道……但我……。”

      “你好好的就行。”

      沈栖鹤静了一瞬,伸手探他额头,动作自然,掌心贴着他微凉的皮肤,停留片刻,确认温度正常,才收回手。

      “我什么都不需要,”他坐回原位,重新执起笔,话说得平淡,甚至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可……

      他低头喝了口水,温水滑过喉咙,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他忍不住轻咳两声,再抬头时,唇角弯起,“好。”

      窗外,盛夏将尽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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