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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蔷援手
傍晚的时候姜氏回来,听声音,应该带了客人来。宝儿正端坐在窗前刺绣,沈荣轩长的英挺俊秀,她想绣几干竹子做汗巾的面。绿珠出去一瞧,忙进来回宝儿:“姑娘,三小姐四小姐来了。”宝儿放下绣绷道:“你去请她们来坐坐,若是不来,不要勉强。”发出邀请是她作为怡园主人的礼貌,至于来与否,是她们的自由。
绿珠不多时领着三人进屋,宝儿已等在门口,“难得两位妹妹过来,快请坐吧,姜姐姐,你也请坐。”宝儿虽然打心眼里对姜氏觉得亏欠,可她实在同她亲热不起来。两位小姐点点头,瓜子脸的那位对着宝儿笑笑坐在了她身边。她是二房的庶女沈婉蓉,聪明美丽、举止娴雅,只是说话太直,经常一针见血不给人留余地,在府里并不得人欢心。可宝儿对她却甚有好感,她头次见她便想到冰清玉洁,她喜欢她的清清冷冷,喜欢她的直来直往,她总觉得这样的女子实在应该托生到书宦门第、伴着满室墨香长大,而不是生在商贾之家。另一位是三房的嫡女沈婉芝,圆脸庞大眼睛皮肤白皙。她看看宝儿又看看姜氏,最后坐在了姜氏身侧。
姜氏看着她笑笑,转头对宝儿道:“大太太留几位姑娘吃晚饭,只是时间还早,妾便带她们过来坐坐,奶奶不会不高兴吧?”
宝儿道:“姜姐姐说的什么话,两位妹妹我是请也请不到的,她们肯来,我自然是扫榻相迎。对了,昨天姐姐伤了脚,好些了吗?”
姜氏道:“没什么大碍,睡了一觉,今儿已经好了。听说奶奶让人送了药来,妾这里谢过了。”
宝儿道:“没事就好,不必谢。”
姜氏道:“其实只是小毛病,倒是少爷太紧张了些,害的奶奶也跟着担心,妾罪过了。”
翡翠正好端了新沏好的茶,听了这话,重重将茶盏往她边上小几一放,茶水顿时四溅,姜氏新做的衣裳上也溅了许多。姜氏脸一下黑了,可只一瞬便消失,重新换上自在的面孔,笑盈盈看着翡翠。翡翠瞪了瞪她,才转身退到宝儿身后。
宝儿不赞同的看了眼翡翠,却也没说什么,只继续同两位小姐拉家常。沈家的女儿不学琴棋书画不学诗词歌赋,只学些女红烹饪,宝儿同她们,自然也只谈这些。只是那沈婉蓉生来不是热络的人,那沈婉芝原本就话不多,这会儿又时常转头去看姜氏,所以这闲话家常多数是宝儿在说。可怜宝儿这天也没什么兴致,强打着精神应付了一阵,便有些力不可支。
姜氏一开始并不说话,直到冷场好一会儿才新起了个话头聊起来,婉芝很给面子的配合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无比热闹,婉蓉偶尔答几句话,多数只冷冷看着她和宝儿,有时候她同宝儿视线对上,宝儿便同她笑笑,她却立刻将视线移开。
一会儿丫鬟报说婉蔷来了,宝儿忙起身相迎。婉蔷一身宝蓝色半旧不新的衣裳,手里挽着个花篮,见了宝儿便将手一伸,直将那花篮送到宝儿怀里,道:“你同二哥在花园赏了一下午的花儿,怎么不剪几支回来?”宝儿接过花篮递给绿珠,道:“找个大口的矮瓷瓶插上。”又对婉蔷道:“我吹了会儿风有些不舒服,连花儿都忘记剪了,多谢妹妹送花。”
婉蔷看看姜氏,笑道:“你同二哥只顾谈情说爱,连我这么个大活人都没见到,怎么看得见那些花花草草?”
宝儿想着下午只顾着沈荣轩,确实没看到婉蔷,一时羞涩,不知怎么回她。
却听姜氏道:“轩哥哥下午回来过么?我怎么不知道?”
婉蔷笑笑,道:“二哥哥只顾着陪二嫂呢,哪里顾得上别人?”
姜氏脸变了又变,手中帕子捏的死紧,好半天说不出话。她身边的婉芝看看她又看看婉蔷,急得不知怎么办。却听婉蓉立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二嫂,告辞。”婉芝听了,忙道:“那二嫂,我也走了。”说着拉起姜氏道:“素心姐姐,我们该去大伯母处了。”姜氏一手紧紧捏着帕子,一边对宝儿行了个礼,跟着离去。
婉蔷看看屋外她们的背影,道:“我也走了。”
宝儿拉她衣袖,道:“谢谢你。”
婉蔷看她一眼,道:“我不过拿人的手短,不用谢。”说完便走了。
绿珠端着花瓶回来时房里已经没了客人,她将插好花的花瓶摆在显眼处,道:“那姜姨娘是来示威的?想让姑娘看看她跟小姑处的多好?”翡翠道:“她在这里长大,跟府里的小姐要好有什么稀奇?却是二小姐厉害,她一说话,姜氏便像被打了一巴掌,脸色那个难看啊,哈哈。”绿珠道:“没想到她会帮着姑娘。”翡翠笑笑,道:“冲她今天几句话,那些珠钗也算没白给。姑娘,你说是吧?”
宝儿看着白瓷瓶里盛开的荼蘼花叹口气,“花儿虽然争奇斗艳,却各不相扰,人却只能为着这样那样的利益你争我抢,未出嫁时为争父母宠爱,出嫁以后为争丈夫宠爱,女人难道只能永远依附男人的恩宠?难道就不能自食其力?我真不甘心!”
翡翠听了两眼放光,“姑娘说的太对了,男人能做的,我们女人都能做,可是我们女人做的,男人永远做不到!凭什么不能男人听女人的?都说女人没见识,还不是因为女人被关在这四面墙构筑的小院子每天只能看天看花却看不到朝政看不到时局?我看依姑娘的聪明才智,别说经营布庄,便是入朝为官做宰也不是难事。这世道对女人,真真是不公平。”
绿珠推了她一下,“姑娘不过随口一说,你倒长篇大论了?这些话也是我们能说的?姑娘也是!好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若是让人听见,还不知怎么编排我们呢。明儿陈大姐来,姑娘,还有个蝴蝶香囊未收口,是不是先把这个做好?”
宝儿听了才想起来,“你不说我倒忘记了,快帮我把香囊拿来。陈秀说下月初八开张是吧?我昨儿把名字写好了,翡翠,快去把我昨天写的字拿来。”两个丫鬟应声去忙,很快拿好。翡翠拿着宣纸看了又看,道:“姑娘写的什么?我只认识头一个,芳。”宝儿点点头,“另一个是洲字,芳洲,是水中香草聚生的地方。《采莲曲》有云:‘不觉芳洲暮,菱歌处处闻’;《湘君》一文中也用到芳洲:‘采芳洲兮杜若’,说的是采来香草装饰这芬芳的洲渎。我以此为名是希望我们绣坊的制品能像香草一样装点别人的生活。”
翡翠和绿珠口中喃喃,都赞这是个好名字。宝儿又道:“我想我们的绣坊也要像文人留章一样在绣品上留下印记,不过这个印记不能单单是一个印章,可以多种多样,比如利润低廉的物件,我们用纸包装好后在封口处盖上绣房的印章,利润高的物件,我们可以在包装的木盒上雕刻这个特别的花纹,或是在包装的锦袋上绣上这个花纹,等等。”翡翠听了拍手道:“这个好,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我们绣坊的东西呢。”绿珠也点头称道:“是啊,若是姑娘小姐们聚会,哪家姑娘用着咱们的东西,人家看着好,也不用问了,直接到咱们绣房定就是了。只是多了这个,会不会费银钱?”宝儿点点头,“肯定会比一般包装稍稍费些的,但是“芳洲”若能打出名气,那物件的价格必能高过一般绣坊的。”
几人边做绣活边商量,宝儿很快给香囊封了口,芳洲的标记也有了想法,她让绿珠铺纸研磨,拿彩笔一挥而就,只见宣纸上两片绿色的叶子上一个小小的嫩黄花蕾,秀气又可爱。
绿珠和翡翠都很喜欢,两人拿这个描了花样子,说是要绣香草帕子,宝儿开玩笑说把这些帕子卖了给她们做嫁妆。因为铺子是偷偷开的,怕晚饭时别的丫鬟进来看见,三人很快将东西收起来,宝儿继续绣汗巾,绿珠和翡翠编穗子。
晚饭时流香带了一捧络子回来,笑嘻嘻道:“我下午在小娥那里玩,看她打了许多络子,就要了几个给奶奶。”宝儿接过一看,笑道:“这都是她编的?手艺真好。”流香笑道:“可不?她是我们府里最会打络子的了。”宝儿道:“手这么巧,想来人也伶俐。她在哪处当值?”流香回道:“在四少爷处。我们原是一个庄子的,八岁那年饥荒,爹娘只能卖了我们换些米面。也是我们造化,被牙子送来这里,我跟了二少爷,她跟了三太太,后来三太太看好她又把她给了四少爷。”
宝儿不由可怜她,问道:“你后来见过爹娘吗?”流香点点头道:“后来我爹病了家里拿不出医药钱,我娘偷偷来找我,我虽攒了几年月钱,可毕竟有限,帮不上多少。少爷知道了,悄悄把他的月钱银子给了我,才救了我爹一命。”宝儿拉着她手道:“原来你吃了这许多苦。”流香道:“算不得什么,比起庄子里那些还在为了一日两顿饭挣扎的穷苦人,我已经是前世积德了。”宝儿道:“难怪你们少爷看重你,你这么能干,又有这么好的心肠,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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