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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嘀嗒,嘀嗒。
滴管里的药水在斐苡的注视下一滴滴坠落,她左手捂着输液管,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兔子软糯的下巴。
年年则翘着被裹成粽子似的脚,可怜兮兮地侧躺在桌面,其中一条前腿上的毛发被剃了光了一大块,束紧带将留置针牢牢固定在此处,防止它乱动碰掉。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即使躺着也累得不行,年年抬起空闲完好的爪子对着斐苡的衣领在空中上下摆动,示意自己要进她怀里躺着。
“再忍忍,快没了。”
显然,她并没有get到年年的意思。斐苡唇色发白,垂下眼,温热的手指逆着毛生长的方向抚上兔子脑袋,不一会又将竖起的兔毛一一捋平。
兔子被摸得舒服了,呼噜两声,迷瞪着眼打起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如愿躺进了斐苡怀里,眼皮扇动,对方的模样在忽明忽暗的视野中逐渐消失。
宠物医院二楼是门诊和手术的地方,除了两三位医护人员再无他人,倒也清净。
这家是当时最靠近明溪公园的医院,检查心切,斐苡想都没想便推门而入,首层大厅空旷,上楼才发现,这里的环境窄小得可怜,只能同时通过两个人的过道边的小房间是分隔开的宠物面诊室,再往里走点,方能看见被一扇大门阻隔的手术室。
“现在人都有病,像我们那个年代,哪家不养个阿猫阿狗的,放养什么事都没有。一点小问题就跟天塌了似的,还来个什么宠物医院,专门坑骗老百姓钱的地方。”
斐苡和年年所在的休息室处于走廊末端,大门敞开,抬头正对上楼梯口。方才在河边见过的女人抱着白猫急匆匆跑进小房间里,她身后旋转楼梯咚咚咚的脚步声拖沓,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医护人员尴尬地陪笑着,闻言既不认同也不反对,紧跟在孩子身后护着。
老人牵着小男孩的手,弯下腰诱哄道:“恩恩呀,你看那只猫脏死了,野猫还会咬人,咱不跟她们玩好不好?”
恩恩立即摇着脑袋,曲起莲藕段似的手臂,想抽出自己被紧攥着的手,小脸因用力而皱巴成一团,瘪嘴道,“不好,我要跟妈妈,还有姐姐玩。”
“什么姐姐?”老人三角眼眯起,嫌恶地瞅向被余慧抱在怀里接受检查的猫咪,形如枯皮的薄嘴皮瞬间向下扯,“别听你妈瞎说,哪来的姐姐,你可是奶奶唯一的宝贝孙子。”
“哎呦,奶奶的乖孙子,妈妈不疼你,奶奶疼你嗷,奶奶抱你,亲亲你。”,她粗糙僵硬的大手一把揽过小男孩,指向门诊室里的女人,言语尖酸刻薄,“看看你妈,捡了只畜牲当宝贝,这要是带回家,不知道要怎么供起来才好哟。”
聒噪的声音吵得斐苡心烦,怀里的兔子睡熟了,吧唧吧唧嘴就要翻身,差点压到腿上粗长的留置针,吓得她一把捧住兔子的侧脸转向自己。
最后一句应该是特意说给女人听的,嗓音拔高,瞬间挤满了这个本就不大的空间。一只兔耳朵当即立起,年年吓得一激灵,小幅度抬起脑袋,抖动眼皮勉强睁开了条缝,迷茫的小表情可爱到完全是可以拍下来做成表情包的程度。
“没你的事,睡吧。”斐苡哭笑不得地将兔脑袋摁了回去。半梦半醒的年年却按耐不住好奇,努力瞪圆了眼透过缝隙看向面色不善的老人。
空气中浓厚的消毒水味下熟悉的气味忽隐忽现,它向前伸着脑袋,鼻子抽动几下。
发财也在这里?
怀里的兔子忽然激动地站起身,脑袋来回晃动,嘴里咕叽咕叽个不停,不知道在找什么,斐苡小心地抓住正在输液的兔腿,问道:“怎么了?”
良久得不到回应,老人浑浊的眼珠一转,又想了个招,单薄皱巴的嘴凑到恩恩耳边。
“妈妈带小猫回家就不要你了,妈妈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恩恩了知道吗,小猫会抢走恩恩的妈妈。它坏不坏?”
“不要......”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泪珠不要钱似的往外奔涌。
“不要什么?”老人向大孙子投去赞赏的目光,就该这样,不愧是她孙子,一点就通。她俯下身,轻轻拍着男孩的肩膀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不要...不要奶奶!”
“唉对.....?”老人脸上得逞的表情僵持一瞬,“错啦,怎么是不要奶奶呢。”。她耐下心来,一字一句教道:“小猫坏,妈妈坏,我们不理小猫和妈妈,对不对?”
“不要!奶奶坏,我不要奶奶。”恩恩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我讨厌奶奶,呜呜呜,我要妈妈!”
“妈,怎么了?”余慧听见哭声,忙不迭跑出来抱住儿子,柔软的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哄着,“妈妈在,妈妈在,不哭了啊。”
体重秤显示屏上的数字最后停留在2.87㎏,发财跳出托盘,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桌子靠近门口的边缘,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门外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从一边跳下。
“咪咪......呃,发财?”伸出的左手摸了个空,女医生连忙丢下手中的鼠标,眼睛飞快瞥向新建的宠物档案上的名字,这才叫出声,将即将溜之大吉的小猫抓了回来,“怎么乱跑呢?乖乖待在这。”
“喵。”
白猫被逮住也不反抗,半张开嘴小声抗议了句,被放回原位后便背过身不再看门外,专心致志地舔着医生给它打开的第三根猫条,时不时讨好地低下脑袋去蹭她的手。
“真乖。”医生摸了下发财毛茸茸的脑袋,手心沾满了脱落的细碎白毛,“你主人对你不是很好吗,怎么还乱跑?流浪的日子不好过吧。”
说罢,她对着一旁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毛掸干净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几个猫罐头。
发财蓝眼珠下竖成一条缝的瞳孔紧紧盯着医生拿在手里罐罐,它认得这个,仔细想想,上一次吃还是在家里,余慧怕它去新主人家的路上饿肚子,特意多开了两罐不同口味的猫罐头。
没想到自那以后竟再没饱餐过。
“兔肉的?发财,你想吃兔肉的还是鸡肉的?”女医生纠结片刻,突发奇想地将两个罐头放在发财面前询问。
人类刚刚说的兔肉罐罐放在左边,发财犹豫了下,抬起爪爪踩住右边的罐头喵了一声。
原本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发财真的听懂了还做出回应,女医生震惊地瞪大双眼,哄小孩似的夸赞道:“你好聪明呀发财,那我们就吃鸡肉的吧。”
随着拉环咔擦一声拉开铁皮,喷香紧致的肉块从空中滑落进塑料碗里,最后被推至发财面前。要不是刚刚吃过猫条垫了垫饥肠辘辘的肚子,恐怕它现在已经把持不住地扑上去,嗷呜嗷呜地大口吃起来了。
“喏,吃吧,都是你的。”
在外流浪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发财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吃,如此丰盛的大餐需要猫猫付出更多,于是它躺了下来对着人类敞开柔软的肚子,嘴里发出撒娇似的喵呜声。
“真乖呀,快吃吧。”
感受到人类短暂轻柔的抚摸,发财这才坐起身小口小口享用美食,毕竟下一次再吃不知道得多久以后,又或者再也不会吃到了。
恩恩靠在妈妈怀里抽抽噎噎半天,小脸红扑扑的,长翘的睫毛上挂满一排泪珠,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你看你,非要弄只野猫回来。”老人没好气地瞪着余慧,仿佛现在的情形都是余慧一手造成的,“难不成你真要带回家养吗?”
“你知不知道猫身上那个毛啊,吸到肺里是要去医院的,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恩恩怎么办?我坚决不允许你把那只野猫带回家,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细菌、病毒、跳蚤啥的,亏你还是恩恩亲妈。”
“妈。”余慧给儿子顺着气,语气无奈,“哪有那么离谱,猫毛怎么会吸进肺里呢?我......”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无情地打断,“我不管!这个家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你要是敢带它回家,我就带恩恩走!”
“真是要疯。”老人瞥到不远处的女生抱着一只输液的兔子坐在那里,好似捧着什么金银财宝,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是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只畜牲,宝贝得要死,父母生病也不一定见得有这样上心。”
阴阳怪气的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正在瞧她们的斐苡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不过,眼见输液瓶里的药还剩三分之一,她并不打算在这人身上浪费口舌,索性当吹了阵令人生厌的耳旁风。
年年没找到发财,更听不懂陌生人在说什么,茫然地抬头看向斐苡。
窗外的暖阳分出一束柔柔地笼罩住斐苡的脸,望着面前姣好的容颜,年年登时就忘了自己在干嘛,扑腾一声重又倒回对方怀里蹭来蹭去。
说出的话宛若无足轻重的水滴汇入河面,仅掀起小小的涟漪便恢复平静。见无人搭理,老人越想越恼火,扯过孙子的胳膊就要带他离开,“跟奶奶走,奶奶带你去吃汉堡包。”
“妈妈,疼。”恩恩盈着泪花,小手紧抓着余慧的手不肯松开。
“哎!妈。”余慧知道婆婆这是生气了,从前就经常背着自己带恩恩出去吃小孩子都爱吃的汉堡披萨,一次两次还好,这天天去吃,家里的饭菜是一口都吃不下了,“外面的哪有自家做的有营养,一会儿就好,我马上回家做饭。”
远处几人仍在拉扯,斐苡无心在意这场闹剧,兜里的手机从十几分钟前就振动个没完,她只抽出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摁下了手机的静音键。
这会年年拔了针医护人员正给它绑扎带,她才得空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密密麻麻的提示框自锁屏页面弹出,看得斐苡眼花缭乱,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提取出,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联系的同事都给她发了五六条消息。
翻至消息栏底部,几个灰色头像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并列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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