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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
第二天两人难得一同早起用了早膳。
裴家早膳向来很简单，几碟包子两碟小菜并两碗粥就没了。摆在裴今遥面前的是豆沙馅的包子，她爱吃甜口就连粥都是加了白糖的米粥；顾长夜面前的是虾肉和肉汤为馅的灌汤小笼，粥倒也是白粥，只不过他对甜味敬谢不敏。
“我今晚会宴请同僚吃饭你不必等我了。”
裴今遥饭量正常，早上能吃得下五个巴掌大小的包子，此时正说着话还边夹着第六个包子。左右为难着，吃吧撑得慌不吃吧就这单下来一个看着别扭。
她瞄了眼顾长夜，面前这位饭量更好早膳能吃光两三屉包子，她悄悄地把筷子上的豆沙包往他面前送。
“知道了。”顾长夜一语双关，筷子轻轻一挡就把她给挡了回去，眼神清凉。
裴今遥暗啧一声，手上拿着那最后一只包子就出了门。
皇城前的那条街依旧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笼罩在百姓头上那令人惶惶的杀人疑云也终于消散开了，不用再担惊受怕脸上的笑意也真情实感多了。
一看见裴今遥，小贩们都热情地招呼着，看她手里拿着包子还以为裴大人是操劳正事无心吃饭。
顿时就忧心上了。
“裴大人早上就吃这玩意吗？快来尝尝我家的豆腐脑可好吃了！”
旁边卖包子的大娘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裴大人快来我给你包几个羊肉大包子，新鲜出炉的热乎着呢。”
“欸还是我这烧饼好。”
“馄饨！早上不吃一碗馄饨那还有劲干活吗？！”
“可去你的吧，大人得吃面条我这牛肉汤面那可是正宗的高汤熬制！”
裴今遥的一句“我吃过了”被淹没在人声鼎沸中，等她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手上还是不知道被谁塞了两个薄皮大馅饼。
“哟大人，一大早上就招蜂引蝶了嘛。”
刚到大理寺门口就撞上了正好也到的王慕祁，颇有些故态复萌地调侃她。
裴今遥举起那薄皮大馅饼分给他吃，还不忘问他知不知道这是哪家的。
无愧于他那天生的本领，王慕祁刚吃进嘴里就品出来了。
“前门大街西侧，右手边数第七家就是了，味道不错我早上买过几次手艺也好。”
见他吃得开心，裴今遥幽幽道：“觉得好吃就好，可真羡慕你，不像我早上都只跟夫人一起用膳。”
“咳咳！”王慕祁不慎被噎一张俊朗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噎得涨红还是被气得泛红。
说来辛酸，他今年二十有四了却还未婚配，倒不是因为俸禄太低、家境贫寒、长得不好、品行不端等，关键是在于他那性子。
王慕祁是那种——女子委婉约他说想去看花灯，而他只会说那你去呀——之人。
每每都是这做派偏偏自己还不觉得什么。
裴今遥若是女子……她若是以女子身份示人，也决计不会喜欢他这种性子的，不懂情趣好没意思。
两人进了大理寺，却发现今日的大理寺比之闹市也不遑多让了。乱糟糟地一片，通向主阁的路上挤满了人。
莫不是方大人出了什么事？
她眼皮一跳拨开人群就往里挤，王慕祁也吓一跳跟着挤进去。
还没挤到人群最前，忽然从前面传来一片叫好鼓掌声，那声音一个传一个没一会儿就全是这声音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裴今遥好歹是放心了，至少不是坏事。
“裴寺正！”
有人发现了她，立马给她让出了路。
她二人刚走到最前面就捕捉到了十数个熟悉的身影，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入品官员几乎都在这了，而在这其中最跳脱的还当数杜衍和欧临安。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王慕祁一边吃着一边扯着杜衍。
“裴大人您来了！”杜衍这才看见他们，神情激动脸都红了，“这可真是我有史以来头一遭，太厉害了吧！”
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裴今遥抬头去看前面，发现方大人难得没在主阁处理公务而是端坐在一旁。
很快她就知道了，一年轻女子跟在丁仵作身后从旁边的耳房内出来，另还有两个差役抬着一具尸体跟着出来了。
“这第二，你需答出这名死者是何时死的又死于哪种手法。”
原来方大人是来给这位新仵作出考题的。
“是。”那年轻女子面容沉静被众人围观也不见紧张。
“是不是天下第一女仵作不敢说。”欧临安在一旁感慨，“但下官敢保证这绝对是全京城独一位的女仵作，也是咱们大理寺的第一位。”
那年轻女子名为黄忆柳年方十六，家中贫寒姊妹众多，被爹娘送的送卖的卖，她本也该如此的。丁仵作却发现她识得字也懂得几分草药，就收她做了徒弟教她仵作之事。她靠着一手本领在乡下也算半个郎中，勉强养活自己。
可她在仵作一途天赋极好，丁仵作是又欣慰又遗憾。
这世间哪有人愿意请一位女仵作啊，只怕日后相看人家也难。
未承想竟峰回路转！
黄忆柳本事过硬一连三题全都无误，方大人也满意当场就拍定留用。
师徒二人俱是一脸喜色。
“记得跟裴寺正道个谢。”方乐正难得露出温和的神情，“大理寺从未有录用女子之事，是裴寺正昨日进宫面见圣上时求来的，圣上也深明大义地同意了。不过你二人也放宽心，既然决定用你就断不会区别对待，大可安心地待在大理寺，往后若有什么委屈也不必忍让直接告诉本官，本官会替你们做主的。”
或许是难得见到的女子仵作，方大人也难免多了几分耐心。
“是！”
丁仵作内心震惊，他先前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被裴大人记在了心里。昨日还特意来问，在得知他徒弟是女子后也沉默了许久，他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了，谁承想裴大人居然做到了这份上。
能说服圣上定是花费了极大心力！
围观之人同样此时才得知，这裴今遥不声不吭的居然干出了这番大事件！一时间不知是该敬佩还是该感叹圣上对她竟如此看重。
考核过后在方大人那威严的巡视下，围观众人唰的一下就散开了人人都成了轻功高手。
丁仵作带着黄忆柳来道谢，看似性子冷淡的黄忆柳此时脸上满是感激，她跟尸体打交道的时间要比跟活人久太多，因此不善言辞，除了干巴巴地道谢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王慕祈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过来，后知后觉地把手里的馅饼藏在身后，又一巴掌抹掉了嘴边的碎屑，格外局促也格外忙碌。
“不必不必。”裴今遥没注意到他，只笑着对黄忆柳摆摆手，“是圣上的旨意，你有大才若是错过岂不遗憾。以后要麻烦您二位的事还多了去了，可不要嫌我烦才是。”
此等破天荒之事引得大理寺上下震荡不已久久不能平静，即使散开了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又议论了起来。
而出了大理寺。
没过半日，这件事就已传遍了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仵作只是低贱的行当并不值得在意，但这其中涉及的人物才是很多人所重视的。
裴今遥、万岁爷。
裴今遥提出，万岁爷同意，那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暗流涌动，圣上为何同意？是想表明他对裴今遥的看重，还是在暗示自己意图变革的倾向……
心思越复杂的人考虑得也就越多，而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却觉得这事弥漫着无边的风月。
怕是再等两天能跟裴今遥扯上关系的各种话本子就要冒出来了。
*
“顾妹妹知道这事吗？”
有好事者问到了顾长夜面前。
他还未说话一旁的柴若灵脸就板正了起来，好奇的问与故意挑衅的问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自然知道。”顾长夜眼波流转间就已猜到这人是谁，“相公他很多事都会跟我说的。”
来人没看到他露出神伤之色不由悻悻，至于心里信不信他的话那另说，总的是没讨到热闹看就败兴离开了。
贺以蓝不由后悔早知就不来这了。
自乌兰马场那日后她就对这位顾娘子很是喜欢，没隔两天就差人递了帖子上门请他出来听戏。
她们三五个关系更近的夫人经常一起约着逛街听戏，这又加了一个顾长夜，干脆直接包了云戏楼二楼的一雅间，本来好端端的偏有人不请自来。
“你可别往心里去，她啊出了名的促狭鬼就爱看人闹笑话，好听点是爱凑热闹难听点就是喜欢挑拨是非。”
几人还安慰她一番。
顾长夜故作勉强地笑笑，“刚刚那位莫不是左副都御史的夫人？”
“可不是。”常寺丞的夫人祝梦，言语嫌恶听着就不喜那人，“平日里挑拨外人也就罢了还要挑拨家中孩子的，敏儿妹妹刚嫁进去有半年吗？硬是给她作得和离了。”
“竟是因此？！”
其余几位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内情，惊讶不已忙忙追问。
这边的顾长夜被左副都御史的夫人给败了兴，殊不知另一边。
翌日早朝时，裴今遥也被那位左副都御史狠狠地参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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