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鬼它碰瓷我

　　季来之下了山。

　　山上只剩下魏三明和陈一清。

　　陈一清原本也是要走的，他望了眼这满山的怨灵，问魏三明：“这些怨灵…？”

　　魏三明道：“我会带回书店，怨气什么时候消了，就什么时候去轮回。”

　　陈一清也是听说过阴间书店作用的，于是不再多言，拱手就要拜别。

　　只是在离开前，陈一清想起了季来之那一脸傻白甜的模样，多嘴了一句：“季来之是个好人，如果可以就洗掉他记忆，让他重新回尘世中去吧。”

　　魏三明闻言敛了下眼帘，就在陈一清觉得他不准备回答，突然听见他说了句：“他在恢复，已经对记忆术法免疫了。”

　　“什么？”

　　陈一清问。

　　他声音太低了，陈一清听不清。

　　魏三明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陈一清点点头便要走，临走前他莫名回头看了一眼，山风卷起魏三明略长的发丝。

　　有那么一瞬间，陈一清忽然觉得魏三明像尊孤坟上的守墓人。

　　陈一清也走了，山上只有魏三明，和被怨灵啃噬的许佳苑。

　　许佳苑还没死，魂魄虽然千疮百孔，却依然吊着一口气。

　　魏三明将怨灵收回提灯里，蹲下身去看一脸麻木的许佳苑，他道：“我知道你在等什么。”

　　说罢，他伸手掰开了许佳苑紧握的手心，一只展翅待飞的纸鹤在她手心里出现。

　　几乎是松开手的下一秒，它便飞起，然后在半空中被魏三明掐灭。

　　“通讯纸鹤？”

　　魏三明哼笑一声：“你想等我走了，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给你们乔松堂那位报信？”

　　许佳苑瞪大双眼，望着眼前容貌艳绝，眼神淡漠的男人，像是看见了一尊煞星。

　　魏三明合上了她的双眼，轻轻道：“死心吧，我绝不会让你们知道…他的消息。”

　　夜色如墨，魏三明踏着夜色回书店时，听见了里头传出的笑声。

　　是季来之。

　　他似乎和王阳开说了什么，而后笑出了声。

　　魏三明拉门的手一顿，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他很清楚，进去又意味着什么。

　　只是微愣的几个瞬间，门便被人推开，一张笑脸凑了上来，季来之有一双很圆的眼睛，比猫科动物还要圆，笑起来的时候微微眯起，眼尾略微下垂，配合着脸颊边的两个酒窝，便很难有人能逃出他的笑容。

　　或许…魏三明也不例外。

　　季来之大声道：“老板！你回来了！我们在说王阳开和方艳艳第一次约会，我们全宿舍一起上阵，给他凑出来了一千五，让他带艳艳去市区游乐园的事。”

　　魏三明点了点头，越过季来之看见了拘谨的王阳开，方艳艳，还有依然无知无觉只会呜呜叫的周小竹。

　　王阳开似乎有些紧张，只朝着魏三明点了点头。

　　“季来之。”

　　魏三明还是开口了：“王阳开的契约完成了。”

　　一时间，满室安静了。

　　魏三明还在说：“方艳艳也应该去投胎了。”

　　季来之摸了摸鼻子，啊了一声，然后回头对着王阳开道：“那你快和艳艳做最后告别吧。”

　　王阳开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血泪，还是季来之拦住了他：“别，兄弟，你现在哭起来太瘆人了。”

　　王阳开这才把泪水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朝魏三明道：“我要看着艳艳去投胎。”

　　方艳艳也站起身，她还是有些怕魏三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季来之猜她是问王阳开和魏三明交易了什么，但因为魏三明看上去并不好惹，所以不敢张嘴。

　　季来之也好奇，且他也不怎么害怕魏三明，所以他开口了。

　　王阳开抓抓脑袋，半天说不出来话。

　　季来之就知道遭了，一定是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一番追问之下，还是魏三明开了口：“魂魄。”

　　魏三明：“他把魂魄给了书店。”

　　“啊！”

　　方艳艳立刻反驳道：“不行，这样他不就没有来生了吗？”

　　王阳开：“艳艳…没有来生也…”

　　方艳艳一叉腰：“你闭嘴！”

　　“艳艳…”

　　王阳开还想再说什么，那头的方艳艳却已经泪流成河。

　　“都怪我。”

　　方艳艳道：“如果不是因为我…”

　　季来之看来看去，也插不进嘴安慰，最后只能诶诶几句，呆在原地不说话了。

　　魏三明抽了抽嘴角：“太夸张了，我这不是一家黑心店。”

　　季来之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魏三明搁下提灯，大手一挥，最里头的书架挪开，露出黑漆漆的空间来，里头声音不断，似哀嚎又似痛哭。

　　“帮我进去守个法阵就好。”

　　季来之问：“这是什么东西？”

　　魏三明：“书店真正的样子。”

　　“这底下，封着很多不干净的东西，不是鬼也不是妖，不能让它们出来，前任老板设了个阵，以执念为食。所以书店只接受执念深重的鬼魂诉求，因为…”

　　季来之学会了抢答：“因为书店需要他们的执念来帮自己镇压这些东西。”

　　魏三明：“这位同学答案很完美，但很可惜没有奖励。”

　　魏三明看向王阳开。

　　“你的执念最多撑个十来年，别以为自己执念多深，原本以为是件小活，你自己就够了，结果碰上了许家后人，劳得我亲自动手，这笔生意我亏大发了。”

　　魏三明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你知道要请动魏老板我，天师界得奉上多少奇珍异宝？”

　　王阳开点头道：“我会遵守契约内容进去的。”

　　说罢，他牵起艳艳的手：“你先去投胎，等我。”

　　方艳艳却道：“那我陪你进去。”

　　这边浓情蜜意，那边的魏三明翻了个白眼道：“省省，这位女同学，你压根没执念，别进去毁我阵。”

　　按照魏三明的说法，方艳艳执念不重，也没有和书店签订契约，不符合因果，也不符合交换原则，书店的法阵绝不可能接纳她入内，不然天道老儿会接手陈一清的想法，真把书店给劈了。

　　人生有相遇便有分别。

　　即便再不舍，方艳艳也还是要走，她抱住王阳开，大概是想说谢谢，但她们之间好像是不需要说谢谢的关系，于是方艳艳只说了句：“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她和王阳开依依惜别之后，又抱住了怔愣的周小竹，周小竹还是没恢复意识，但她已经会回抱方艳艳，像很多年前，在方艳艳的帮助下阴霾散去的小孩。

　　魏三明烧了张拜帖，帖子上用季来之看不懂的古文写了几行字，火焰吞噬完最后一个字体时，阴寒之气侵入，透过书店的缝隙渗了进来。

　　有人轻轻叩门。

　　季来之想过去打开，却被魏三明拦住，他摇了摇头，示意方艳艳自己过去开门。

　　方艳艳开了门，外头是个黑袍人，她只是和那黑袍人对视一眼，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跟着走了。

　　方艳艳踏上了去往忘川的路，从此后，她会有崭新的一生，那一生里，或许不会再有王阳开，也不会再有周小竹。

　　但应该会是很好的一生，不知道为什么，季来之如是祝福着，希望能成真。

　　直到方艳艳走后，王阳开才突然开口：“你是骗方艳艳的，不止十几年吧。”

　　魏三明：“…如果不骗，她就磨磨唧唧不肯走了。”

　　“执念哪那么容易被消解，这里面的法阵，以执念为食，它便不允许你的执念消失，你会永远记得方艳艳的一切，日复一日在里面反复回忆，如果淡化了，你就于其中徘徊迷失，除非法阵崩塌。”

　　除非它崩塌了，里头的执念之魂才有可能离开。

　　王阳开盯着黑黢黢的书架后，笑了：“我就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守个十几年就能换大仇得报，真相毕露。

　　魏三明有一句话说对了，这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但不是对于魏三明，而是对于…这些因执念而来的亡灵。

　　可是即便如此，那又能如何。

　　做都做了，交易也都交易了。

　　书店不容许反悔，王阳开也不后悔。

　　他越过周小竹走向了法阵入口，在临进去前突然回头看季来之，对方忧心忡忡，似有无数话想说，却又止于唇齿。

　　王阳开道：“你还记得我说的吗？”

　　季来之点头：“记得，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王阳开笑了：“别这么伤感兄弟，我只是换个地方呆着，它还包售后搞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在里面徘徊，又不痛苦，是件好事。”

　　“谁说非要轮回，才算好，有的时候，作为人生于世，更痛苦。”

　　王阳开无父无母，受磨难多时，虽凭着自己考上了好学校，得到了一人心，但他其实早已伤痕累累，只是靠近方艳艳，仿佛靠近了光源，暂且就不疼了。

　　倘若没有方艳艳的事，他也不知往哪去，又应该做些什么，迷茫徘徊似乎是他必然的结局。

　　但或许还活着，终有一天，他会找到他的去处，也不再迷茫和徘徊，可那样的生活，被他主动抛弃了。

　　“要不要轮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清醒着，又选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我知道，我担着。”

　　得到什么，必然意味着失去什么，承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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