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

　　将离已经跟随在霍心身边一年有余。
　　这一年里，他分出成百上千神识分身，前往世间各地寻找戎葵的踪迹，但全都一无所获。霍心也不驱赶他，他便继续赖在霍心身边。
　　近来，他发现霍心夜间经常呓语，似乎噩梦频发。
　　这天他找了个没有旁人在的时机，现出身形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我看你睡得不太安稳。”
　　霍心揉揉眉心，随口答道：“是，也许是近来过于劳累的缘故。”
　　将离继续好奇地问道：“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霍心答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一片水域，有海水的咸腥味。”
　　将离说：“我的分身已游历遍全天下山河湖海，你同我细细描摹一番这水域的模样，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竟会频频出现在你的梦里。”
　　霍心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起初仿佛行走在山中，山路逐渐开阔，再来便见到了一片海滩，紧接着是无垠海水，海水……这海水是黑色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一片死海。”
　　将离说道：“可是山与海并不会连在一处，世间也并无黑色死海。”
　　“那便不管了，只是一个梦而已。”霍心说道。“我听师尊说，修士境界越高，灵识越能靠近天道，可见常人不能见之物，聆常人不能聆之音，也许这梦的出现只是因为我快要突破分神期了。”
　　将离突然笑起来说道：“如同我一年前所说的那样，我现在也愿意无偿传授你修炼之法。”
　　“谢谢，不用了。”霍心果断地拒绝了他。“我必然不会修行邪术。”
　　又几日后，霍心开始梦到具体的事物，比如山上的草木和海边的砂石。冥冥之中，她有一种感觉——这座山和这片海都是真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抵达那里。
　　这样日复一日地做梦也使她感到容易分神，于是她决定将此事查明。首先，她让将离帮她寻找对应的山，将离却说山大多是相似的，一一行至可要耗费许多时日。
　　随后，霍心向金珑求来一件无价宝物。金珑将此物给她的时候，只说卖她一个人情，将来自己若有求于她，望她答应。霍心给了他承诺，郑重拿回此物。
　　她与将离二人坐在房中，遵循金珑的介绍，将自己一滴心头血滴入此物之中。
　　此物乃是一面镜子，镜面光洁莹白，却照不出任何东西的影子。待霍心的血滴落在镜面之后，镜中景象变幻，凝聚成一座山的模样。
　　“昆仑山？”霍心疑惑地说道。
　　这镜中的山正是白雪覆盖的昆仑山山脉。随后，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化作涓涓细流沿山脊流下，阳光照耀山头，将终年白色的昆仑山映成一座黑金色的山脉。
　　霍心缓缓说道：“雪化后的昆仑山，与我梦中的山一模一样。”
　　将离奇道：“竟有此事？可惜我从未见过昆仑山雪化。雪化之后会发生什么？真令人好奇。”
　　霍心道：“那就去亲眼看看。”
　　霍心与周星流分开，称自己有事回师门一趟。
　　回到昆仑派后，她并没有去找师尊时凌渊，而是来到当日采还魂草的玉虚峰，准备以玉虚峰一试。
　　她将自身八成修为外化为灵力，自山巅倾泻而下，将整座山覆盖。在她的水灵根与土灵根作用之下，灵力将积雪催化，化作涓涓雪水，沿山体一路流到山底，在山底积蓄成一片广泽的水域。
　　霍心从山上向下望去，只觉得山下的水仿佛是一片黑色的死水。正当她心神震荡之际，天际陡生乌云，随后雷雨倾盆而至。
　　在雷雨之中，天地变幻模样，玉虚峰消失不见，一片无垠黑海出现在他们面前。
　　将离笑道：“原来这就是你梦中的地方。”
　　很快，他的笑容消失了。他说：“我感觉到了戎葵的气息。”
　　将离现出蛟身，霍心跃上他的脊背，黑蛟一路行至一处海岸边，落在海滩上。霍心举目望去，这海滩边遍地都是堆积的白骨，不知数有几千。细看去，那尸骨堆之中还有数不清的兵器宝物，不知在此地埋没了多少年，仍旧散发着熠熠的光芒。
　　将离变回人形，从地上捡起一根白骨仔细嗅了嗅，神色凝重地说道：“这尸骨……是戎葵的。”
　　霍心对此情此景也感到不解。
　　将离突然恳切地向她请求道：“帮帮我，我想知道戎葵是怎么死的。”
　　霍心点头，答应道：“你说，要我怎么帮？”
　　将离便在得到霍心的答允之后，施行引魂入体之术，将这尸骨上附着的部分戎葵灵魂引入霍心的体内，使霍心可以感知到戎葵生前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在引魂入体术成功后，霍心在一息之间感知了戎葵的一生。
　　戎葵自幼于剑术天资卓绝，拜入昆仑派之后成为时凌渊的亲传师妹，两人日久生情，互许终身。然而随着戎葵修为境界逐渐提升，时凌渊却无甚进步，后变心求娶掌门独女，与戎葵割席。
　　戎葵独自前往昆仑派禁地玉虚峰散心，意外救下小蛇将离，将其养在身边，直至将离化出人形后，两人相爱。人妖殊途，此事为昆仑派所不容，两人一直对外隐瞒，秘密来往。
　　戎葵自行领悟双修之法，同将离双修，两人修为突飞猛进，戎葵境界更是直抵大乘期。在此时，时凌渊撞破两人双修秘事，决意向掌门禀报戎葵违反昆仑派派规。
　　戎葵自请离开昆仑派，临走前向将离许诺，待自己将世间妖魔除尽后，便择日飞升天界。待她飞升之后，她必寻找机会返回人间带将离一同飞升，并叮嘱他潜心修炼。
　　在戎葵离开后，将离被时凌渊率领众弟子围剿，大战之中身受重伤，潜藏于玉虚峰陷入沉眠。
　　而戎葵在除尽世间大妖之后，返回昆仑山寻找到墟海之地，在墟海之地独自渡天劫时被时凌渊从暗处一剑穿心，当场魂散身消，唯留下一地尸骨。
　　霍心思索完前因后果后，将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了将离，只是还有一件事她不知道当不当说。
　　将离见她神色迟疑，追问道：“你是否还有事没告诉我？”
　　霍心点头说道：“戎葵的尸骨与部分灵魂留在此地，另一部分灵魂进入轮回转世，附在了我的身上。”
　　将离也不免为之而动容，他说：“我早就觉得你们很像，不仅仅是长相相似而已。”
　　霍心说：“我并不是当初的戎葵本人，她答应你的事恐怕要失约了。”
　　将离怅惘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待他同霍心一样想明白前因后果后，顿时暴怒：“时凌渊老贼竟因嫉妒戎葵即将飞升他却不能而暗害戎葵！如今我已是随时可以化龙飞升境界，待我取他性命来！”
　　霍心阻拦不及，眼见他化作黑蛟之身飞入云中，盘旋一阵后如龙一般行云布雨，雷声震动，天劫随之而至。
　　霍心自知自身修为不足以应付天劫，连忙凝神屏息，瞬间移动到百里之外，避开那处雷雨。而她远远望去，只见将离在天雷和电光之中挣扎腾挪，最终化作一条巨型金龙模样，长啸一声后向墟海之地边际处飞去。
　　霍心连忙取出那面宝镜，拭去镜上血迹，墟海之地一瞬消失，雪化后的玉虚峰仍旧矗立原地。霍心无心顾及其它，立刻赶往师尊时凌渊的住处。
　　霍心追随那金龙身影回到门派之中，发现他竟没有隐匿身形，昆仑派弟子皆已发现此等大妖出世，正紧急集合，并一路追寻他往掌门住处前去。
　　到了时凌渊住处门口，霍心终于赶在众弟子之前设下屏障，隔绝此地与外界。在屏障之内，时凌渊从屋中走出，抬眼望向空中盘旋的金龙，用笃定的语气喊道：“将离！”
　　金龙一甩长尾，将房屋击碎。屋中戎葵的画像散落一地，尽看在三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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