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明川·青影成双

　　匆匆赶回军营，叶景武早已在营口等待多时，见到我平安回来，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太子，你没事吧，怎么会去这么久，家里没事吧？」叶景武迎我下马，跟在我身后叽喳个不停，而我头也不回的钻进营帐中。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他依旧不依不饶。
　　我没时间理会他的疑问，飞鸽传书给暗影，让他同我一起去调查北漠与西域的暗地勾结。「我与你姐姐，和离了。」
　　在叶景武张大嘴巴之际，我拿上包袱转身走出营帐。
　　叶景武想追过来问个明白，但因为我速度太快，只剩无意中掉在地上的信纸。
　　我在边关等待着暗影，天刚蒙蒙亮，暗影从树后走出来。
　　「太子，你说暗夜……」
　　「路上说！」我开口打断了暗影的话，示意他隔墙有耳。
　　一路上，我把心中的猜测与暗影说了，并把暗夜的怪异举动同他分析。
　　暗影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在听到暗夜时漏出惊诧神色。
　　「那，太子要如何处理此事。」
　　他试探性开口问我，我深呼吸，抬头看了看天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暗夜和我们出生入死，我也不希望他做出背叛的事。
　　我们一路向西域出发，因为从暗影之前带来的密报中，这个会说北漠话的人在西域，并且还是西域一大富商，祖业上就是做出口贸易的，大部分进贡香料都是出自他之手。
　　进入西域，暗影驾轻就熟的找到一处住所，并且买好吃食。
　　我调侃道：「你比我更像西域人。」
　　暗影咳嗽两声：「咳咳，太子莫要同属下开玩笑。」
　　这也是我们一路来难得的玩笑。
　　「这几天你查到什么？」
　　言归正传，我拿起暗影买的吃的。
　　「属下查到，这个康王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给晟夏国进出香料，经手之人是祁元。」
　　嗯？此事和她也有关？
　　「当时好像双方达成协议，让祁家能够拿下盐商出口这一条路。」
　　「难怪，这样就说得通了。」
　　心中理清思绪以后，我吩咐暗影去追查暗夜的消息，自己则独自处理康王的事。
　　一开始暗影还担心我一个人会出事，但在我的劝说之下，皇命难违。
　　翌日，我偷偷去集市上买了些女子用品与衣物。
　　到了客房，换做女子模样，虽说是女子，但因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肤色与身材还是不如正常女子的丰盈，略显壮硕。
　　不过还好，西域向来是女性当家做主，女子壮硕些也不足为奇。
　　我收拾好行囊，把从集市买的短剑別在腰间，以防万一。
　　好久不穿这衣物，现在竟觉得有些繁重，走路发出的声响，让我红了脸。
　　在西域的集市上走走停停，四周打探着消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域王府邸上。
　　「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
　　我喃喃自语几句，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很快，门被打开了，几个门房探出头来，见是个女子便询问我有何贵干。
　　我礼貌的行了个礼，说明来意。
　　他们先是不可置信，相互对视一眼，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但还是同我说会去禀报。
　　我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想，说了句麻烦了。便等了起来。
　　很快，其中一个门房让我跟着进来。
　　我高兴不已，看来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
　　随着门房进入，发现这里的建筑与京都完全不一样，没有四四方方的房子，取而代之的是金子做的干栏式建筑，溪水绵绵长流，能够感受到不同的文化，原来母亲一直生活在这么美丽的地方……
　　因为被景色所吸引，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来到大殿之上。
　　「你就是洛明川？」
　　一道浑厚的男声在正前方响起。
　　我晃过神，随即行礼。
　　「是的。」奇怪，不是说西域向来是女皇吗？
　　我带着心中疑问，头顶传来声音。
　　「你的母亲是谁？」
　　「洛羽。」我回答的不卑不亢。
　　「姐姐……」高高在上的人声音忽然哽咽，我悄悄抬起头，看到那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正当我想继续时，那人摆摆手，让侍卫带我下去，找住处安顿我。
　　想来是急不得的，我便想先住下，等有机会再去同舅舅说个明白。
　　安顿好以后，我听带我进来的门房提醒，我的舅舅洛骏因为母亲的离世，情绪不太稳定，让我谨言慎行，不要提起我母亲的名讳。
　　我点点头，看来舅舅也是个重情义的人。
　　只是之后的日子，我都未见过任何人，除了每日送来的食物。
　　这让我根本没有机会去追查任何事。
　　「诶，姐姐等一下。」
　　今日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抓住送饭给我的侍女姐姐。
　　「你莫要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为何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人来见我。」
　　侍女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看到一样，用力的想推开我。
　　见她如此，我心中疑惑更胜。
　　「你为何如此怕和我有接触？」
　　我攥紧手上的力道。
　　她吃痛的闷哼一声，却依旧不愿与我交谈。
　　我步步紧逼，刚要开口。
　　「贤侄这是做什么？何必为难下人呢？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洛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一时分神，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
　　侍女见有机会，用力推开我，跑到洛骏身后躲了起来。
　　我一个踉跄，欲上去抓住，却没想到被洛骏抬手拍开。
　　我好不容易站稳，看到那女子一脸惊恐的望着我。
　　「你这张脸，和你母亲很像，除了血脉里，多了一丝恶心的气息。」
　　洛骏嫌恶的捂住鼻子。
　　我不是很明白的看着眼前的人。
　　「我不明白舅舅你说什么，我的确是母亲和皇甫晟所生，但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强迫的，我与母亲都别无选择。」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身世肮脏。
　　但这并不是我和我母亲的错。
　　「哼，我并无所谓她与谁生育，只是她宁愿脏了自己，也不愿！……」
　　洛骏咬牙切齿的看着我：「罢了，你今日在这胡闹，我就当没看见，注意自己的身份！」
　　还不等我回答，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又错失打探消息的机会……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不过更多的是，母亲与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会说出那样的话。
　　带着心中的疑问，夜深人静时，我乔装打扮，在府中游走；
　　「哎，听说了吗？」
　　「什么？」
　　王府洗池边，有两人边洗衣物，边闲聊着；
　　想必两人也觉得夜深人静，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
　　「这几日，洛羽公主所生的小公主和洛家主发生了冲突。」
　　「真的？！那这小妮子完了，洛家主向来说一不二的。」
　　「哈哈，这你可猜错了，洛家主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不能胡闹。」
　　「看来，洛家主还是忘不了……」
　　另一人眼疾手快的无助她的嘴巴，确定没人才放开；
　　「你不要命了！记住，此事千万不能议论！」
　　我心中嗔怪，为了知道更多，只能犯险出去一搏。
　　「两位姐姐，这么晚还在洗衣服呢？」
　　我假装是一同洗衣服的女婢，上前朝两人搭话；
　　两人也是警惕起来：
　　「你是谁？之前没见过你。」
　　刚才眼疾手快的女子问到，并上下打量我一番。
　　我自然的放下手中衣物，道：「姐姐们好，我说新来伺候南苑洛小姐，这不，我拿点衣服过来清洗。」
　　另一个肉肉的女子听到我是从南苑过来的，忍不住上头想与我交谈。
　　却被伙伴截住：「南苑离这儿可不近，怎么来这边换洗？」
　　我也不慌，而是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哎呀，快别提了姐姐，今日那位洛小姐，冲撞了洛家主，她倒没事，难为我们做下人的，这不我说去的远点，说不定能找到点东西吃。」
　　边说边用手揉肚子。
　　肉肉女孩很快知晓我的苦楚，并且挨饿的痛苦，她最能体会了。
　　「我这有馒头，快吃把妹妹，我们做下人的最怕跟错主了，可怜妹妹了。」
　　我委屈的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她和洛家主有什么过节，害得我们这群女婢遭殃。」
　　「你还不知道吧！这个洛小姐的娘之前喜欢一个女子，差点就私奔了！」
　　什么？
　　另一位还没反应过来，肉肉女孩就已经把不能说的秘密全抖了出来。
　　气的她只能不停揉搓自己的太阳穴。
　　「还不知道两位好姐姐的名字？」
　　看着不停揉捏太阳穴这位，想必她知道的更多。
　　「我叫剪秋，她叫莲春，我们都是东苑的，伺候康王的。」
　　康王？呵呵，看来这趟收获颇丰啊。
　　「两位姐姐好，我叫明……春。」
　　我朝两人行了个礼。
　　「诶，莲春，她名字里也有春诶。」肉肉的剪秋高兴的像后面的莲春介绍我。
　　「听到啦，我又不聋，那个明，，明春，今天的事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想在这吃人的府里活下去，就要学会做一个哑巴！知道吗！」莲春叉着腰，只画着。
　　我装作一脸害怕的点点头。
　　「你吓到她了，莲春。」剪秋看着我的样子，挡在我的面前。
　　「谢谢剪秋姐姐，也谢谢莲春姐姐，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恐怕又要饿肚子了。」
　　我知道，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退一步，放一步，鱼儿才不会脱钩。
　　剪秋见我要走，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明春，这个你也拿着，以后要吃不饱，就到东苑来找我们，你报莲春的名字，她是这里管事的！」
　　剪秋一脸自豪的，把莲春给出卖了。
　　莲春在后面抓狂。
　　我笑笑，谢过二位姐姐，便端着衣物回去了。
　　回到房间，把门窗全部管好，确定没人跟着我，小心翼翼的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才睡去。
　　白天，为了不让舅舅起疑心，我除了婢女送来吃食的时候说谢谢，其余都当做哑巴。
　　舅舅派来的人，每天回去汇报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哦？她真的这么乖？」
　　舅舅擦拭着手中的项链。
　　「是的家主，想必小郡主也学乖了，不会再惹事了。」
　　汇报的人，年纪与舅舅相仿。
　　「呵，这可不一定，姐姐当年不也这样？」
　　舅舅眼里浮现出曾今：
　　「姐姐，你不要再任性了，母亲真的会生气的！」
　　洛骏在洛羽身边记得团团转，却不敢伸手阻拦。
　　他这个姐姐，只要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洛骏，我警告你，你要敢透露半点，我们就绝交！」
　　稚气未脱的洛羽不过十六七的样子，麻利的收拾着行囊，准备与交好敏淳私奔。
　　「可你们都是女子……你们真的懂什么是感情吗？」
　　洛骏的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洛羽的怒火。
　　「我不懂？那你懂吗！」
　　洛羽叉着腰质问着。
　　洛骏被吓得连连摇头。
　　「不懂就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将来是要继承大域王位的，没有子嗣就没有延续。」
　　说到这，洛羽停顿了一下。
　　「可是阿骏，如果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不快乐的。」
　　洛骏似懂非懂，但传统观念里的他，只知道要听从母亲安排，这样才能确保西域城池以及子民能够福泽绵延。
　　洛羽收拾好行囊，瞅准时机逃跑了。
　　她在码头等了一夜，都未等到心上人。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远处亮起点点星火，洛羽高兴不已，激动的朝光点挥手。
　　但等来的却是，母亲以及宫里的人。
　　就这样，洛羽被强行压了回去。
　　「放我出去！您不能用您的思想禁锢我，我不愿意成为笼中之鸟！放我出去！」
　　洛羽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
　　「公主的声音还真是洪亮，从南苑传到东苑了……」
　　几个抬水的婢女耸耸肩。
　　洛羽用力拍打着窗户和门，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喊累了就只能坐在地上休息。
　　「放我出去……咳咳，放我，咳咳。」
　　「姐姐，你在里面吗？我是阿骏啊姐姐。」
　　听到门外传来阿骏的声音，暗淡下的眸光又再次亮了起来。
　　「阿骏！我在这里！」
　　「姐姐，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母亲抓了回来。」
　　洛骏听到姐姐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没事，阿骏你快找钥匙放我出去，敏淳一定还在等我。」
　　洛羽坚信着。
　　「姐姐，别去了。」
　　洛骏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什么，阿骏你听姐姐说，喜欢一个人是不分性别的，传宗接代那只是老一辈的想法，你不要被母亲洗脑了，而且……」
　　「敏淳姐姐嫁人了！」
　　洛骏几乎是吼一般的说出这句话。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屋外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阿骏……你没骗姐姐？」
　　里面传来洛羽有气无力的声音。
　　「敏淳姐姐今日出嫁，嫁给康王府的人，所以母亲才让人把你关起来的。」
　　难怪昨日她没来赴约。
　　「为何是康王府的？」洛羽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母亲和康王建交，这边原本要让你去的，但是你逃跑了……母亲说要让你吃点苦头……」
　　洛骏的声音越来越小，后半段几乎听不到。
　　「所以，她就要让我身边的人也痛苦吗！！」
　　洛羽用力的拍打着门，试图把痛苦发泄出来。
　　「姐姐你不要怪母亲，她已经封敏淳姐姐为郡主了，康王那边是不会亏待她的。」
　　「闭嘴……滚。」
　　现在的洛羽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外面敲锣打鼓声，在洛羽耳中，就如同一道道催命符，不断撞击着她的心脏，每一下都能要她的命。
　　接下来的三日，洛羽闹起了绝食，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
　　毕竟最大的隐患都已经被母亲摆平了，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康王爷，最近气色不错。」
　　母亲端起茶细细品味。
　　「哈哈哈女皇说笑了，当年多亏女皇伸手相救，不然我早就饿死街头了，哪还有今日的风光。」康王陪笑的端起茶杯。
　　「你当年躺在街边，浑身是伤，醒来也不说话，要不是西域这个地方有许多的灵药，恐怕就没有今日的畅谈了，感谢老天。」
　　康王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额，女皇，恕我直言，西域虽说人杰地灵，但长久不与外面往来，恐怕会忽视一些东西，看长女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与晟夏国和亲……」
　　「胡闹！」母亲一拍桌，打断了康王的话。
　　康王被母亲威严的神情吓到，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在母亲面前
　　母亲眸里闪着寒光：「康王莫不是忘了，你为何躺在大街上险些丢了性命！」
　　「臣不敢忘……」康王额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声音略带颤抖。
　　「不敢忘就好，晟夏国连年征战，这样善战的国家，不会给子民安生的，你想让我女儿去送死？」
　　母亲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敢不敢！臣妄议！」
　　母亲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王，头也不回的走了。
　　母亲走远，康王才从地上站起来，抬起头，目光幽幽盯着母亲远去的方向。
　　「哼，我不会永远被女人压在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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