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神

　　江芏被周挽青带到王府一角的潜梦院，虽然不及皇宫华丽，但也足够精致，没有了那些繁复的装饰，以简单的草木做点缀，倒是显得简约大气。因为江芏自带了小芽这个侍女，周挽青也不再多找贴身侍女给她，除了定时做洒扫的，其他时候院中就只有江芏和小芽两个人，给江芏留有足够的清静空间。
　　刚开始，江芏为了找回小鲸鱼，天天跑去周挽青的书房等消息，可亲王权一派的大臣总咬着周挽青不放，三天一弹劾，五天一死谏，即使周挽青交出了兵权，仍然不可罢休，江芏自然就更没机会进皇宫了。
　　“小福，有没有想过将神鲲留在碧落阁，就像皇后一样？”周挽青拾起江芏身边散落的书籍，向江芏提出了建议，他认为江芏不能总这么将神鲲留在身边，毕竟神鲲对江芏的影响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大，甚至相对于方济对昆仑神树的掌控，江芏更像是被掌控的一方。
　　江芏一听，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小鲸鱼得回来。”她还要靠小鲸鱼回到现代呢，而且在碧落阁中做的梦，也要找小鲸鱼解答才行。现在她可以肯定，那棵昆仑神树，一定跟回现代的路有关。
　　“好好好，我再想办法。”轻轻按了按江芏的头，以防江芏把自己摇晕，送上一封拜帖，“这是今天公主托人送来的，给你的。”周挽青收到拜帖的时候也有些意外，照理说，应朝华与江芏还没到递拜帖相邀的关系。
　　“公主？”江芏打开拜帖看了看，转头看向身边坐下的周挽青。
　　“怎么了？”打算整理今天搜集到的各方线索的周挽青接收到江芏疑惑的眼神，问道。
　　“这公主有邀人逛天牢的癖好？”江芏扬了扬拜帖。
　　周挽青看向拜帖的内容，将手头的线索放一边，看向江芏：“你想去吗？”
　　好问题！江芏纠结地看着拜帖上的字，应朝华写的字清秀娟丽，表达简单明了，就是要江芏明天去天牢配合她审问温家老妖怪——温柔。
　　现在朝堂形势紧张，止幽又不停进犯边境，周挽青除了交出兵权稳定人心，也要赶紧查清坤祇国境内的蛊毒来源，阻止止幽势力渗透。之前抓到的温家老妖怪是最接近蛊毒来源的线索，可惜不管周挽青怎么审问都只能审出温家曾为增长灵力去过止幽，至于如何懂得利用灵血炼制蛊毒的，只字不提，只知道温家老怪物是多年前突然习得此法，从此沉迷于人体实验，连自己也不放过。
　　“如果我去问出了线索，你是不是就跟元老头有交代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小鲸鱼了？”说实话，江芏不是很想面对这个老怪物，但如果能让她赶紧找回小鲸鱼，去试试也无妨。
　　“你不必勉强自己，这些事我会想办法，你不想去可以不去。”周挽青说着，伸手想收回拜帖。
　　江芏眼疾手快地拿起拜帖起身跑出门：“我想去，明天我让余伯小芽陪着我，我倒是要看看公主有什么手段比你这个王爷厉害。”
　　余伯是王府管家，被周挽青专门叮嘱过要照顾好江芏，余伯是个老顽童，三天两头带着江芏爬墙头出去鬼混，什么牌坊酒楼趣玩摊子，基本都逛了个遍，江芏在皇宫收到的那些玩意，一部分就是余伯淘回来的，于是在王府这些日子，江芏除了周挽青的书房就是在水榭旁陪着余伯钓鱼，等着余伯带她走街串巷。
　　周挽青看着江芏在书房门口消失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他总拿江芏没办法。无奈只好找来余伯，安排好明天天牢的一切事宜。
　　于是，第二天，江芏就在天牢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在天牢的最底层，两条被刷成粉色的铁链将温家老怪物吊在空中，还在老怪物胸前绑上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挡住了剥离她家相公时留下的伤口。老怪物身上裹着同样是粉色的鱼线，无数个鱼钩勾着她的经脉，让她但凡动弹一分就能体会撕心裂肺的痛苦。天牢没了平日的血气，打扫得一尘不染，各种刑具整整齐齐地码了一面墙，地面中间挖了个水池，旁边放了数个琉璃缸，里面装了各色毒液，眯起眼睛，还能看到隐隐冒出的毒气。
　　“余伯……”不用想，周挽青没这种恶趣味，肯定是余伯干的。江芏眼角抽搐地看向罪魁祸首。
　　“不好看么？女孩子不是都爱这颜色吗？公主，你品味好，你说呢？”余伯转了转手中的钓鱼竿，笑眯眯地询问应朝华的意见。
　　应朝华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但好在从小习惯了余伯这么个风格，表面上还是能稳得住的。“就……就这样吧，我本来就是为了帮皇兄嫂嫂解决问题的，江芏，皇兄嫂嫂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忙得不可开交，青翰表哥连兵权都交出去，这事源头在你，元芩跟我说过你的事，我信你是有办法让她说话的对不对。”应朝华实在不明白，江芏明明就是问题核心，为何嫂嫂和表哥不从她身上下手，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你既然能面对一次，就能面对第二次，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江芏看了看在角落惨白着脸的小芽，走上前挑了一把匕首，在温家妖怪面前，划破了手指头。老妖怪瞬间瞪大了眼睛，无牙的大口裂到耳边，剧烈的挣扎让鱼钩扎入经脉，鱼线上的毒液开始腐蚀她的肌肤，这让她愈加狰狞癫狂。
　　“血灵丹！给我！”
　　“想要吗？说出来，谁教你制蛊毒的？”江芏躲过老妖怪伸出来的舌头，将一滴血甩在她鼻尖，让她近在咫尺却得不到。
　　老妖怪几番挣扎，铁链被扯得哗哗直响，鱼钩根根直达痛觉神经，最终扛不住灵血的诱惑，沙哑开口：“是个止幽的小孩，他说他是止幽未来国主……给我……蛊血！给我！！！”
　　余伯一甩鱼竿，把江芏挑离牢房。“就到这里吧。”
　　江芏看向一旁的应朝华。
　　“我说过，只要你答应合作，这个东西随便你们处置，出事我扛。”温老妖怪的线索重要，但应朝华的初衷是想让江芏自己出来解决问题，解铃还需系玲人，江芏一日不自己表态，那帮固执的老头就一日不得消停。
　　江芏闻言，向小芽递过去一把刀：“你一路跟着我，就是这个目的吧。”就像春娘一样。
　　温家母女素来不合，但不妨碍她们是一条完整的蛊毒制造链，女儿爱灵血，母亲好冶炼，因此“制造材料”互通再正常不过，小芽在获救时，对芙伶阁的路很是陌生，必是刚送来不久的。芙伶阁事件之后，一直留在江芏身边也是因为目睹了春娘报仇的过程，想要再复制一次罢了。
　　“为何你不动手？”
　　江芏低头看向手里的刀，闷闷出声：“我伤害不了任何人。”这个世界视她为板上鱼肉，没有给她反抗的权力。
　　小芽眼里蓄满眼泪，身体本能地恐惧着，手却结结实实地接过了江芏递过来的刀。十来岁的少女，身体纤瘦，手脚细软，那秉大刀握在她手里像是拿了大人的玩具，不堪重负的力量使其刀尖垂地，刮出细细的声响。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老妖怪没了力气，干瘪的身体在半空中宛如枯叶，嘴里神志不清地持续念叨着血灵丹……蛊血……浑然不知死神降临。
　　小芽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老妖怪，身上道道伤口都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拆皮的，剔骨的，抽髓的，疼着小芽几乎站不稳，可刀柄那坚硬的触感却支撑着她站直身体，抬起头，看向午夜梦回里，那噬人骨血的魔头。
　　白晃晃的刀尖插入胸膛，由于小芽力气不足，刀尖一顿一顿地前进着，紫黑的血液顺着刀柄淌下，古朴的小叶紫檀染上了妖冶的颜色。
　　枯叶穿洞，再无生机。这一刻，小芽终于哭嚎出声，将她这个年纪本不该隐忍的苦楚，通通流泻了出来。
　　应朝华蹲下身，拿出手帕擦拭手串：“多好的东西，给弄脏了，下次小心点，这么适合你的宝贝可遇不可求啊。”
　　“接下来，该想想自己要怎么活了。”江芏转身走出天牢，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周挽青。
　　夏末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余晖给一身朝服的周挽青泼了一层金漆。周挽青看到江芏，眼底漾漆波纹。“回家吧，今天我给你做醉骨。”
　　“好！”
　　“等会，带上我！”应朝华提着裙子跨步跳上马车。
　　马蹄声起，将那个阴暗潮湿的天牢甩在了远远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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