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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却命
马车里的一星灯火下,凤尾步摇熠熠明辉。
曼姝倚靠着,敛眉看着它。
忽地,马车停驻。帘幕被打开,金乔道已至公主府。又上来要扶曼姝下马车。
“公主,步摇给奴婢收着吧。”金乔伸手,其实她有些诧异。适才霍四公子从湖里捞上步摇,可步摇湿漉漉的,她就让人把步摇暂且收下去。
可待开了宴席,公主忽而又道要戴这只凤尾步摇。
现下,公主又在马车里取下步摇观摩……
金乔想,莫非公主对霍家四公子生了些许喜爱?
恭敬地伸着手,立在曼姝身边。
须臾,步摇才被放到她手上。
再看公主,容色淡淡,与平素无异。又见其缓缓起身,“本宫想沐浴。”
“是。”金乔把步摇暂时塞进衣襟里,又扶住曼姝,“可要唤……都宴公子服侍?”这几日,都是都宴公子近身伺候公主。
只是今天,都宴公子不知怎么回事,惹了公主不快。后来公主未唤其晚宴时相伴,想来沐浴也不会召他了。
“不必了。”曼姝淡然道。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府邸门口早有数人恭迎公主回府。
金乔一路紧随公主,便将揣在领襟里的步摇给了旁边的松萝,命她回了寝屋,交给银蕊。
松萝揣着步摇,亦步亦趋地跟着金乔后头。今日随行去画舫船,对于豆蔻年华的她来说,算得上新鲜,而且又见着了霍兰因那等绝世公子,心中兴奋难掩。
她原是要随公主直接回寝屋的,可半途经过虎园门口,忽地想起一桩事,就低声央着金乔说自己去去就回。
得到应允她就一溜烟地跑去虎园。其实也无甚大事,就是她前段日子托虎园的庖厨帮自己腌制一些杏脯,本打算今天白日来取,可临时随公主出行了。
她年纪小,有些贪嘴,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故趁着这会儿工夫去取,因在公主身边近身伺候,府里大部分人待她十分客气,甚至巴结。
虎园的庖厨是个四十余岁的女子,生得壮实,声音也洪亮。她把鼓囊囊的油纸包塞给松萝,也不要银钱。
松萝倒是讲道理的,还是把银钱给了庖厨。尔后她打开果脯就吃上了,道今日随公主去湖上坐船,真是有意思。
庖厨顺着她附和几句。借着清辉望见这女娃胸口揣了东西,笑着说:“松萝姑娘,你怀里可是公主的赏赐哪。”
“……不是,不是。”松萝摸了一把,直摇头,但却笑着,“这是公主一件宝贝的步摇……哎呦,您可知道,今日还有谁去了船上?”
庖厨哈哈笑着:“这……我哪能猜得到啊。莫非,是陛下驾临了?”
“哎,不是。”松萝咬了口杏脯,有些急躁地嚼着,“是霍家四公子,霍兰因去了。”说完,她就忍不住笑,这霍四公子生得真是好看哪。
接着,她绘声绘色地说了霍兰因为博公主一笑,毫不犹豫地跳下黑漆漆的湖水里,吓得诸位贵女都要花容失色。
最后霍兰因美人出水,艳绝无双。手里还捧着公主的步摇。
松萝掏出怀里的步摇,“这就是霍四公子冒死为公主捞出的步摇。”
“……”庖厨愣住,她听出这小丫头是被那位霍家公子容貌迷了心智,所以说的话大约有些夸饰。
但她还是附和道:“如此看来,公主不讨厌这位霍四公子了?”
这几日,都中盛传,仪华公主将与霍四公子成婚。陛下甚至已经封了霍四公子做紫金光禄大夫,留其在都中。
此事大约已经尘埃落定。
“肯定不讨厌了啊。”松萝笃定道,“黑灯瞎火地跳到湖里,可不是开玩笑的。霍四公子还那般厉害,在湖里找到了公主的步摇。他……他又生得那般模样,哪个女子都不会讨厌他吧。”
“……”庖厨没说话,心道,仪华公主又岂是一般女子。
松萝望着步摇,继续说:“后来霍四公子帮助捞步摇上来后,船就靠岸了,他就离开了。”顿了顿,“唉,这是公主原先的意思。可晚宴时,公主竟要金乔姐姐取来这步摇重新戴上了,刚刚到了府邸门口,我瞧见公主在马车里也是把步摇拿在手里头,低头望着呢。”
“当真?”这回,显然庖厨也要被说服了。
“自是千真万确。”
“那位霍四公子,比慕公子还要俊吗?”
“唔,不好说。”松萝觉得二者各有千秋,想了想说,“反正,反正慕公子也失了公主宠爱,而且他也只是面首。霍四公子可不一样,是陛下替公主择的驸马。”
夜风刮过,带着几分凉意,周遭草木枝叶沙沙作响。
松萝不禁打了个喷嚏。
庖厨看天色突变,就劝松萝赶紧回去,又道:“松萝姑娘,刚刚的事你莫要说予旁人听啊,公主的事不得妄议。”
松萝这才想起自己要赶紧回去,便小跑着离开了。
一片半枯的树叶被风席卷着,飞到了后头的假山群间。忽地,又悠悠荡荡地落在覆满青草的地上。鸦青色云缎靴轻轻踏在半枯的树叶上,朴素的青色衫袍随风轻拂。
慕浮生低头,他手里攥着甸甸的玛瑙水晶珠串。
他出来是要去白虎所居的院落里,将此物完璧归赵。
熏风阵阵,又飞来好几片树叶。
蓦地,慕浮生垂下手,宽广的衣袖遮挡住,无人瞧得见他手里拿着什么。
他转身,径自往回走去。
……
夏日绵长,好似蝉鸣永远不会结束。
这日,铄石流金。曼姝终于等来了母帝的传召。
她心中仍有怨气,母帝在她归来后,甚至都没有派苏公公来探视。
而且,“霍兰因将成为仪华公主的驸马”这件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曼姝入宫时是晌午,她故意挑了这刁钻的时辰。待来到母帝的寝殿,母帝堪堪用完午膳,正欲昼寝。
“曼姝奴,你为何这么晚才来?”熹明女帝蹙起眉,责难道。
她今日只着一件明黄色广袖罗衫,乌发半绾,敛去了平素作为帝王的威严,显得亲和许多。
曼姝站在母帝的榻边,低着头,“起晚了。”
熹明女帝又如何不知曼姝的脾性,知道她心里头有怨气。
“你可知朕为何今日才传你入宫?”熹明女帝斜倚在紫檀木禅榻上,臂膀撑着一方紫檀香案,上头燃着安息香,烟雾袅袅。
“……恕儿臣不知。”曼姝如实回答。心里却道,还不是母帝被霍家那群田舍汉执念太深,连我这个女儿都比不得了。
回到金临城,她才得知母帝不单给霍兰因封了官,霍家其余人也都加官进爵。如今的霍家家主都封了长望侯。
侯为爵位。且多为皇亲国戚。
母帝的用心,再明显不过了。
思及至此,曼姝愤懑难抑,简直想在寝殿大闹一番,砸了所有能砸的物什。可到底对母帝心怀敬畏,不敢造次。
“曼姝奴,你当真以为宫中御医诊不出你的脉象是如何引致?”熹明女帝轻揉颞颥,蹙眉凝望着的女儿。
“……”曼姝猛地抬眼,赭色的眼眸里俱是惊诧。
母帝……早就知晓自己是假病?
“朕日日要处理诸多国事,无甚心力来管你。你既想闹,朕就由着你去闹。”女帝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如今也该闹够了。”
曼姝立在原地,巨大的屈辱与不甘霎时涌上心头,“母帝,什么叫闹?是您,是您迫我成婚,您不就是……偏心着霍家。皇兄娶了霍家女儿做王妃,还不够。还定要霍家儿郎做我的驸马。我推拒不成,才会出此下策。不是您逼着,我何故吃药装病?”说到最后,她已经染上了哭腔。
女帝眉头紧锁,这个小女儿永远这般吵闹。
“朕没有因你装病处置你,你倒还委屈上了?”女帝斥责,“你是不是带着那个僧人去了静渊庵?佛门重地,你也敢胡来,朕早就应该命人把那僧人杖毙!”
曼姝怔然地站着,母帝还知道她带慕浮生去了?
归州城来回行程,她都命慕浮生伴作了内侍。知晓真相的,也仅有自己身边近身伺候的,都算得上可信之人。
那母帝又是如何知晓的?
不,不。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母帝,真的会杀了慕浮生吗?
熹明女帝见她被镇住,忽地站起,也不唤人穿鞋,仅着足衣就朝曼姝走来。
“朕随时可以要他的命。可朕没有,因为你喜欢他,是吗?”女帝垂目看着曼姝,素日威仪的眸光匿着读不请的情绪,“那朕就留他一命。”
少女好似骤然梦醒,她恍然地看着自己母亲。
母帝,究竟想说什么?
女帝深沉地凝望着她,“曼姝奴,你耽溺男色,朕不曾管教。因为,你是朕的女儿,是大昭的公主。不必受任何规训。”
“可是,出了大昭国境,没有了母帝庇护。你还能不受束缚,为所欲为吗?”
曼姝迟疑地摇头,她并不知道母帝说这些的意图。
只是,莫名地,有些不详的预感。
“那,曼姝奴。朕现在告诉你,若还想待在大昭境内,你别无挑选,唯有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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