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

　　茶香扑鼻，是上好的君山银针。碧色青瓷茶盏明澈若冰，晶莹温润如玉，一饮一具无一不精细雕琢。

　　“流月。”

　　两个字，像清冷的泉水掠过玉石，悦耳，微凉。

　　金弘道点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拿起茶盏慢慢啜上一口，“可惜，人既然都来了，却不能坦诚相见。”

　　流月没有接话，只是抬了眸看他，从漆黑的瞳仁内里透出星子似的光泽，脸上却丑得人仰马翻。金弘道眼神亦是不闪不避，笑着露出两排雪白牙齿。

　　对视半晌，流月忽然抬手，顷刻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有的容颜，或许是被面具覆盖太久，脸色略显苍白，更衬得眉眼乌黑，白皙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微光，无端叫人想起江南初融的春雪。长发垂肩，星眸如水，漆黑的额发下，冷冷的双瞳宛如暗夜。

　　金弘道微微一愣，在杯口上轻拂的手指僵了僵，连笑意都有瞬间停顿。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神落在那张没有任何瑕疵的完美的脸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稍一犹疑，却最终莞尔一笑，“流月……果然很美，人如此名。”

　　流月似是不解风情，对于突如其来的称赞毫无反应，只拿出血色凤佩放在案上，“黑纱婆罗的诚意已到。”

　　金弘道并不着急，兀自从桌底的一处暗格里拿出另一块同样赤红如血的玉佩，正是三百年前那批隐秘细作中人人执有的血玉凰佩，他将两枚玉佩对着窗外漏进来的阳光高举，缓缓靠近，最后紧密无缝地贴在了一起，无一丝空隙。

　　凤飞翩翩，四海求凰。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金弘道笑笑，放下玉佩，手指抚上案前一张印有“凤凰于飞”图腾的纸张，沉吟道：“红朱砂，花帘纸，纸缘三寸宽六寸长，朱砂里浸入沉水香。”说罢拿起纸张在鼻前轻嗅，“一点都不错。金某会竭尽所能，听凭吩咐。”

　　流月没有抬眼，只道：“那么，阁下的诚意，我也想要看到。”

　　“已经准备好了。”金弘道眉毛一挑，抬手“啪啪”击了两下掌，小阁里侧的一道雕花木门立时被缓缓移开，原来楼阁里边还有一间暗室，只隔着移门。

　　光影鲜妍，黛色迷离，层层珠帘之间，一个纤小的人影跪坐在门后，身着绫罗，手戴巧饰，正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却是一翩翩少年。

　　流月只觉得此人眼熟。

　　“我的身份不宜在人前暴露，图画署的御笔画首也不可能去经营一家妓馆。”金弘道说出缘由。

　　流月心下明白，口中淡淡问道：“此人可信？”

　　“申润福。”金弘道没有正面回答，徐徐拿起凰佩反复观赏：“作画很有天赋，作为我唯一的弟子，也是将来这枚凰佩的主人，接承我的一切，包括身为清国细作的命运。”

　　流月闻言，再一次偏头去打量暗室里的少年，而少年也恰在这时抬起头，静静地看过来，一张清丽柔媚的小脸，粉唇尖鼻，柳眉细眼，仿佛能摄人心神。

　　原来是他？

　　流月总算想起，那日在酒楼的雅阁内，误将一位少年认作女子，原来就是此人。

　　那少年仿佛也认出了他，嘴角一勾，仍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浅浅一笑。

　　楼下忽然传来轻响，哒哒哒哒，仿佛是什么人踩着楼梯而上，正在逼近。

　　“来了。”金弘道的手指在杯沿上轻点，无奈地叹道：“竟然出乎意料地快，不在掌握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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