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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柳家人本也是为了去栖灵寺祈福而来,在山脚下停留了不过五六日便又再度启程。
这些天里,谢柔徽和玉茉几乎逛遍了周边,每日抱着买来的零嘴和点心溜达,肚子吃得滚圆,正餐时则一点也吃不下了。
出发当天,柳显章为她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
毕竟男女有别,两人同乘还是多有不便。
其实谢柔徽早就看出来了,什么为缩减队伍规模、低调出行,都是刘管事诳她的。
这些天里,柳如施和柳娥娇两姐妹哪个出入不是动辄一群丫鬟跟随?
光她们专门负责装行礼和杂物的马车就有两三辆。
这样的差别待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不过是老太太当初虽同意她能同行,却没又对她有额外的安排。
底下人干活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知她不受重视,便这么敷衍着。
还是柳显章发话,才给她又单独匀了一辆马车。
谢柔徽和玉茉缩在私密性更强的车厢中,说话不必忌讳,姿势不必端庄,这份舒心和闲适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这一路上,虽说是游学,却只是吃吃喝喝,也未再强制她们去什么寺庙道观。
最后一程进入了一处草原。
谢柔徽撩起软帘,轻轻吸了一口气。
草屑味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旷野凉风钻入鼻腔。
谢柔徽一时忘了身处何处,情不自禁将半边身子探出了窗子。
柳家亲随纵马而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小姐可有吩咐?”
玉茉听到后回头看去,发现自己只是烹茶的功夫,小姐竟然要跳出窗子了,大惊失色地将谢柔徽搂抱回来。
谢柔徽躺在玉茉的怀里,神思还回旋在方才所感受到的那种自由之感。
车队陆续驶入高大墙垣内,谢柔徽想起方才似是看到了有人把守,便对玉茉问了起来。
玉茉早在出发前打听好了。
这一处原是皇家的苑囿,仅供权贵在此宴游射猎,只是不知怎么,后来逐渐地荒废了,直到今日流转到私人手里。
有人说幕后的人是亲王,也有说此处与东厂厂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与她们这些平头百姓都没什么关系了。
领队择了一处地势平坦的空地搭建帐篷。
幕天席地,条件虽不比在柳府时,可这种宁静淡然之感却是旁处比不来的。
谢柔徽和玉茉着实新鲜了两天,围坐在篝火旁,自己动手烤肉,这种不放太多调料的肉倒有几分鲜甜的滋味。
不过,谢柔徽很快就腻了。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太过辽阔,偶尔偏僻处,只有风压过草地的莎莎声。
谢柔徽不敢和玉茉两人单独行动。
毕竟这不比在集市上安全。
而且出行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谢柔徽专门观察过,那些人都是骑马外出。
就连一向娇气的柳娥娇也经常骑着马跑来跑去。
别看她吆五喝六地命令丫鬟,马术倒是不马虎。
谢柔徽躲在帐篷里羡慕极了。
她真是闷坏了,也想去稍远的地界逛一逛。
可她不会去央求柳娥娇,从帐篷里钻出来,一眼便盯住了正低头与东纨交待事务的柳显章。
东纨“嗯嗯”地点头,却突然愣住了。
柳显章止住话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小姑娘巴巴地仰头望他,“显章哥哥要出去玩吗?”
不等柳显章回答她,远处急促的马蹄声渐近。
守卫也不阻拦,任由那黑马驮着一团烈焰般的红云闯入众人视线中。
一身绯衣的宋瑛勒住缰绳,手臂一撑便飞身下马。
他走到几人面前,问道:“走不走?”
柳显章向他点点头,对东纨道:“牵马来。”视线扫过一张殷勤无比期待无比的脸,顿了顿,补充道:“再牵一匹脾性温顺的马。”
宋瑛不解,“还有谁要一起?”
他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谢柔徽站得实在很近。
不过宋瑛要嫌弃得多,对柳显章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跟屁虫?”
谢柔徽没在意他语气中的嘲弄,她在烦恼另外一件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她磨磨蹭蹭的,直到东纨将马牵来,而柳显章和宋瑛都骑在马上低头看着她。
宋瑛不耐地催促道:“要走就快些。”
柳显章问她,“可有什么不妥?是不喜欢这匹马吗?”
东纨牵来的是一匹红色小马驹,虽不比他们的坐骑威风,但十分乖巧温顺,被她这样的陌生人随意接近也没有什么出奇举动。
只是……
谢柔徽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不会骑马。”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宋瑛的嗓音却骤然拔高,抱怨了一句后说道:“不会骑马便留下,让你的丫鬟陪你去放纸鸢。”
其实早在看到两人熟稔上马的动作后,谢柔徽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低着头想往回走。
始终看着她的柳显章却叫住了她,在她转过头时,看清她脸上的羞愧还有希望落空的难过,于是默默地朝她伸出手。
柳显章为了照顾她的身高,有意俯身,纤瘦腰线在绷紧的衣衫中纤毫毕现。
谢柔徽看着面前这只手,指骨修长,手背白皙秀气。
她握住那只温暖的手,被拉上了马背。
柳显章向后挪坐,始终与她的身体隔着距离。
宋瑛在旁叹为观止,“咱们是出来玩的,不是出来哄孩子的。”
柳显章没说什么,谢柔徽却转头对着宋瑛做了个鬼脸。
因为谢柔徽在,柳显章有意压着速度,不让坐骑跑得太快。
宋瑛被迫与他们并驾,牢骚道:“拖油瓶啊……柳显章你年纪不大,却开始为将来带孩子做准备了。”
柳显章看到恰好路过靶场,问他,“还记得上次的比试吗?”
宋瑛抚掌笑道:“当然记得,那天你拖拖拉拉的,为了取弓却没比成,我看今日谁都不要用自己的弓!”
柳显章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他们同样年纪,身量颀长,又是一般挺拔俊秀,惹得其他人频繁回头看来。
柳显章接过扳指套在拇指上,拉弓的一刻,周身气质陡然一变,犹如脱鞘的利刃,双目雪亮,几乎与手中长弓融为一体。
飞箭离弦,“咄!”的一声深深扎入远处的箭靶。
几乎同时,身后爆发热烈清脆的鼓掌声。
宋瑛挑眉看去,谢柔徽正又蹦又跳地为柳显章喝彩,俨然被柳显章的箭术征服了。
宋瑛哼笑,这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他不服地捞起长弓,口中唿哨,黑马奔入场地,他跃上马背,在颠簸中熟稔地拉弓搭箭,眼睛盯向不断改变位置的箭靶。
骑马射靶显然难度更高,在场多数人是不会去自取其辱。
可这种事在宋瑛看来却是比吃饭喝水还更要简单的事。
连射三箭,每一支箭都正中靶心。
他带着笑勒马回转,昂着头下马。
却发现谢柔徽根本未曾理睬过这处,只顾着围着柳显章打转。
宋瑛扔了弓箭,走过去不冷不热道:“行了啊,拍马屁也要有限度。”
谢柔徽撇嘴,“显章哥哥就是厉害嘛,你还不许我说实话吗?”
靶场上更多是在练习的人,对于他们这样的熟手来说甚是无趣。
宋瑛悄声对柳显章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
谢柔徽支着耳朵听到了,立即说道:“我也想去!”
宋瑛瞪了她一眼,却没反对,吩咐底下人都不许跟随。
宋瑛在前带路,柳显章则带着谢柔徽跟在他身后。
眼看越跑越偏,耳边都是骤疾的风声,谢柔徽情不自禁抱住双臂,问道:“他到底要去哪?”
他们已经接近围场边缘,连绵不绝的围墙严严实实地挡在面前。
宋瑛停下,示意两人抬头。
高墙上不知为何豁了一个大口子,因地处偏僻,还未有人能发现而修缮这处缺口。
柳显章皱了皱眉。
谢柔徽也奇怪地看向宋瑛。
“喂喂喂!”宋瑛不满,“你们两个怎么都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告诉你们,这可不是我干的,只不过昨天被我发现了。”
柳显章已然明白了他的目的,不赞同地摇头。
架不住宋瑛苦口婆心地劝道:“围场里定期有人巡视,实在无聊,咱们虽然出去,也不用走远,在天黑前回来就是。”
谢柔徽其实也有些好奇墙外的世界,“外面有什么区别?”
宋瑛看向谢柔徽,“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谢柔徽有人撑腰,语气都骄横了几分,“别想甩开我。”
宋瑛“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墙上虽然裂了一个大口子,足够一人穿过,但离地面仍有不短的距离。
谢柔徽还以为宋瑛有什么神通能顺利越过,结果开口却要他们翻过去。
宋瑛贴在墙根处屈膝站定,双手互攥手腕,搭了个平台,“来,柳显章,我先送你上去。”
柳显章不跟他客气,一跃踩到宋瑛手臂上。
宋瑛往上一送,柳显章借着这股力,竟像飞鸟一般,轻巧地翻到了墙头上。
宋瑛回头对谢柔徽道:“看明白了吧,快点!”
谢柔徽吞了吞口水,将裙子往上提了提,往后退了十来步,挥臂猛跑,想学着柳显章方才的模样。
只是她人瘦瘦小小的,必须先踩着宋瑛的腿,然后才能蹬住宋瑛的手臂,被他使劲往上一抛。
与想象中的情景不同,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半空中撞到墙体,直接就改变了发力的方向,“哎哟”叫了一声,不由自主仰头跌了下去,在空中胡乱挥舞手臂,也不知猛地抓住了什么才勉强稳住身体。
“你想死啊!”
宋瑛突然一声怒吼,吓得谢柔徽一哆嗦,定睛一看,自己抓住的根本不是救命的稻草,居然是宋瑛的头发。
宋瑛被她拽得表情扭曲,嘶声揉着头皮,衣裳下摆还有她踩出的泥脚印。
宋瑛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柔徽审时度势,知道这个人得罪不起,马上扑过去道歉,逼出几滴眼泪,惨兮兮卖可怜。
宋瑛本来也没想将她怎么样,烦躁地挥手让她离远些。
柳显章跃下来,“我们赶路回去吧。”
宋瑛才不甘心就此回去,指挥道:“你站在这。”
他让柳显章做人肉架子,自己飞身上墙,对着底下两个人道:“送她上来。”
谢柔徽不想重现方才那一幕,拼命摇头。
宋瑛坐在墙头怒道:“怎么?我的头发拽得,他的就不行?快点!这次肯定没问题。”
宋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催促两人。
柳显章为了迁就谢柔徽的身高,蹲得更低。
谢柔徽这次学聪明了,将裙子扎在腰间,露出了藕荷色的裤子。
宋瑛在墙头道:“真是不知羞。”
谢柔徽低头看了看,这不是穿着裤子吗?什么都没露,明明没什么。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将身体的重心放到前侧。
柳显章也在将她托起时轻轻扶了一把,矫正了她的方向。
只是即使如此,谢柔徽仍然离墙头有不短的距离,即将下落时,却见宋瑛突然使出一招倒挂金钟,脚尖勾着墙,骤然缩短了与她的距离,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她的头发,直接将人扥了上去。
谢柔徽心里大骂这个男人报复心强。
等他们两人稳住身形后,柳显章助跑了一段蹬着凹凸不平的墙体,被宋瑛捞了一把便上来了。
三人同时跳出墙外。
柳显章和宋瑛稳稳落地。
谢柔徽则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幸好草丛丰茂柔软,也没摔疼,站起来就跟上了两人。
今年的雨水充足,加上外围的草丛也无人打理,长得有半身高,像极了女人摇曳的长发,妖冶诡异。
走了不过几步,在前领路的宋瑛忽然按住嘴唇,示意他们保持安静,表情有些兴奋地反手卸下弓箭。
他盯着一处方向目不转睛。
可从谢柔徽的角度只能看到随风游荡的野草。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东西吗?”
柳显章道:“可能是野兽,就藏在草里。”
谢柔徽一听马上躲在了柳显章身后。
宋瑛屏息拉弓,箭却消失在了草中,草丛中一连串地抖动,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逃远了。
宋瑛走过去蹲下,捻了捻被鲜血浸湿的泥,懊恼道:“若是这次出来带着猎狗就好了,非得嗅到它的踪迹不可。”
柳显章见他想追,说道:“遇到狼群就麻烦了。”
几人改变方向朝着草丛长势低矮处走去。
只是宋瑛还念念不忘方才唾手可得的猎物,感叹道:“若是我也能猎到一头雪狼就好了。”
柳显章不时侧首察看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的谢柔徽,转过头对他笑道:“这件事你已与我念叨了不下三回,梁安王在乌鞘岭猎到了一头雪狼,可把你羡慕坏了。”
“还不是我爹故意馋我,在信里写那雪狼比寻常的狼大了三圈,爪子与人的脑袋都差不多,毛色比白雪还鲜亮,这样的异兽,也就梁安王那般骁勇威武的人才能猎到,其他人就算看一眼也是可遇不可求。”
谢柔徽在两人旁边静静听着,心中暗叹那梁安王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宋瑛这样自恋的人赞叹有加。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再也没有新奇的发现,草丛里连条蛇也没有。
宋瑛不耐烦地挥舞长棍打飞了许多草叶,谢柔徽在后面顿时咳嗽起来。
“我们返程吧。”柳显章瞟了一眼脚程明显放缓的谢柔徽,知道这已是她的极限了。
宋瑛手里的长棍却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被轻轻地反弹了一个弧度。
宋瑛顿时兴奋地挑开两边草丛,在看清的瞬间脸色再度灰暗下去,棍子挑起一只又破又脏的靴子,靴底沾满了干涸的泥土,靴面有明显破损。
他用力一甩,将靴子甩飞出去,没将这个意外的插曲放在心上,失望道:“走吧,回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盯着那靴子方向的柳显章,“有什么不对?”
“只是觉得那靴子的制式有些……罢了。”柳显章摇摇头,大概只是过路的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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