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浅

　　刘深回到寝室时刚好熄灯，他一边跟阿姨的手电筒玩捉迷藏一边洗漱，等一切弄完上楼梯准备睡觉，和他同一侧的另一张床上突然传来陈然幽怨的声音：“秀啊……我等的你好苦。”
　　“……”刘深最后一脚没踩稳差点从上面摔下去：“大晚上的，你干嘛呢！”他还以为自己穿到兰若寺了。
　　“不止他，我也在等你。”对床的肖权冷静道。
　　“我也。”张霄阳黑暗中举了下手。
　　“还有我。”唯一的下铺杨枫也表示了存在感。
　　“不是，”刘深就纳闷了，“你们不看小说不打游戏不看动漫不煲电话粥，一个个等我干嘛？表演诈尸啊？”
　　陈然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咬牙切齿：“你还知道我喜欢看小说？知道你还烂尾加抄袭？”
　　“是啊雕哥，现在都没别人，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肖权道。
　　杨枫：“我就跟你们不一样，我单纯想知道雕哥喜欢的类型。”
　　张霄阳……张·闷骚·霄阳看戏.jpg
　　刘深：“……”人类这可怕的好奇心啊。

　　“行吧，”刘深躺好，眼前一片虚无黑暗，只有一点从门口玻璃漏进的点点灯光，“其实不过就是个平凡的故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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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救过一个被拐卖的小女孩，”沉默良久，刘深开口道：“她看起来很软很可爱，眼睛里面好像装了星星……”
　　刘深带着妹妹一天天跟乡下小孩儿风里来泥里去的，哪见过这么白净的同龄人。
　　“我当时想，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她当媳妇。”刘深仿佛又能回忆起那个遗失在时光里中的令他心动的模样，嘴角浅浅勾起。
　　“然后呢？”众人听得屏住呼吸。
　　刘深拉了拉被子：“然后她家人来找到她了，就把人接走了。”
　　“那她没有回来找你吗？”
　　少年怔怔望着天花板，半晌才回答：“不知道。我后来有事离开了老家，再回去时我家已经变成公路了。况且，我那时候欺负了她，想来她是不想记得我的。”
　　“你怎么欺负人家了？”男孩子一唠这种话题就不困了。
　　刘深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开口，四人也没为难他，换了个问题：“那你没想过找她吗？”
　　“想过。”可是世界之大，有的人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便是此生再未能见面。更何况刘深对对方一无所知，这么多年过去，那人怕早就变了模样。唯一还能认出来的，便是他当年留下的云朵挂坠——如果对方一直带着的话。

　　刘深的语文水平不高，所讲所述都是出自最真实，亦是来自年少时那段无疾而终的幻梦。如此平淡而又简单的经历，却让302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显然没想到没心没肺的刘深心中埋藏着这样深的一个人，一时都有些怅然。想着他现在可能在难过，便都没有催，静静等着刘深的下文，然而好一会儿，却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
　　四人：“……”
　　“靠！睡着了？”肖权开麦问。
　　跟刘深一侧的陈然爬起来靠近刘深床边，细细听了一会儿，下结论道：“睡着了，还在说梦话。”
　　四人：“……”
　　“不愧是他，我这心里还意难平着，他倒先睡着了？”杨枫心累不已。
　　张霄阳的重点不同：“你听听他说的啥。”
　　陈然又靠近了点，依稀从破碎的呓语中听到完整的两个字。
　　陈然：“他说……”
　　“小云。”

　　刘深很久没梦到小云了，因此在这个几乎完整复刻那个晚上细节的梦里，刘深又久违见到了早已被他遗忘的模样。
　　“刘大风，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人？”小小的暖雨戳了下哥哥，指着前方一处隐蔽的草丛小声问。
　　山里的晚上其实是有些可怖的，留居这里的几乎是老人，晚上睡得比较早，因此还未到深夜便已经见不到灯火了。
　　这天无星无月，空旷的山野除了不明的幽光便只剩此起彼伏的虫鸣兽吠。两兄妹本来是上山抓萤火虫的，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打道回府的路上，被下山小路旁人高的杂草丛中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我看到他的手了……”小暖雨有点害怕，往刘深身后躲了躲。
　　刘深冷静地把妹妹护到身后，探头看了一眼，便走上前去，拨开乱草：“是个小孩，不过他好像发烧了。”
　　小暖雨也走上前，拨开杂草中小孩凌乱的头发，眼睛一亮：“他真好看！”
　　两兄妹正想着对策，半昏迷状态的小男孩突然发起抖来，手紧紧攥着一张手帕，嘴里胡乱喊道：“劫……劫，救，救救……”
　　“姐姐？”小暖雨歪头，“是你姐姐把你放在这里的吗？那她人呢？”她把月亮举到小男孩手边，借着莹莹微光看见了上面的勒痕，倒吸一口气：“他不会是被绑架了吧？然后他姐姐把人藏在这里，自己去引开了劫匪……”
　　刘深看见妹妹眼泪汪汪，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我上山去看看。”说着他仰头看了看天色：“看天气可能是要下雨了，你先带着他回家吧，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小暖雨擦了擦眼泪，做了个保证的手势，“就这小不点，我能抗两个。哥哥你也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小心坏人！”
　　“嗯，山上的地形没人比我更熟了。”刘深把小男孩抱起来放到小暖雨背上，“去吧。”
　　女孩背起小孩，转身道：“我把他送到医院再带人回来找你。”
　　刘深已经身形轻巧地消失在黑暗中。

　　“哎哟，怎么到处都是坑。”
　　“黑漆麻乌什么也看不见，又是荒山野岭，两个小兔崽子能跑哪儿去？”
　　“你也知道是两个小兔崽子，那你还能让人跑了？这下怎么跟老板交代？”
　　“……”
　　刘深隐在离声音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心想：果然是两个人，所以那个小孩的姐姐还没被抓到。
　　他估量了一下对面两个成年男性的战斗力，心里有了主意。
　　刘深悄无声息地远离两人所在的位置，估摸距离着差不多时，清了清嗓子，捏着喉咙：“嗷——”
　　在山上摸爬滚打，倒是学会了一些奇怪的本事。比如——学狼嚎。

　　“他娘的，什么声音？”
　　“好好像，像是狼叫。”
　　“只有一只，别慌，绕着它走就行。”
　　正说着，对面山上亮起一双双幽绿的眼眸，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狼嚎响彻山间。
　　“我我我草，好多，好多狼……”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和狼叫声，天边突然出现一道闪电，接着豆大的雨点啪啪落在林间，然后便是连绵的雨幕。
　　“赶紧走吧！这么大的雨，山体滑坡可不是开玩笑的。人找不着以后还能再找，命没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那两个小崽子怎么办？”
　　“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不会出事的，赶紧走！”

　　等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刘深借着闪电照亮林间的工夫，确认人是真的走了，才四处找起能躲藏人的地方来。
　　雨势渐大，刘深却仍旧没看到半点影子。他心里有点着急，这样大的雨山路肯定是不能走了，不知道暖雨有没有安全到家，知道自己回不去，会不会很担心。
　　回到刚刚两个劫匪站着的地方，刘深想了想，干脆直接道：“劫匪已经走了，不会再伤害你的。你弟弟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快出来吧。”
　　没有回应，整个林间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刘深沉默一会儿，往山下的方向走了两步，经过一块山体滑坡后凹陷的天坑时，福至心灵般往下看了一眼。
　　恰好此时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独木搭成的桥下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那两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天坑悬崖边——抱着一棵伸出去的树干，静静看完了所有。

　　危险，但却聪明的做法。

　　刘深要是胆子再小一点，可能已经脚滑摔下去了。但他被那双倔强却明亮的眼睛吸引住，在那窄木桥上蹲下，对紧抿着唇的孩子伸出手：“把手给我。”
　　这树干上去容易下来难，想要一个人从被雨水浸湿的树干上回到悬崖上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稍有不慎就会跌进天坑，而那样的高度掉进满是碎石的坑里，无疑是死路一条。
　　刘深惊叹之余，不免觉得心疼。
　　“你刚刚怎么不应我啊？要是我没看见你，你怎么办？”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和那双黝黑的眸子对视。
　　抱着树干的人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在看了他很久之后，白着小脸松开右手递了过来。

　　刘深知道只用单手抱着树干坚持不了多久，很迅速地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猛力一拉，借着惯性朝窄木桥旁边的平地倒去。
　　当然他没忘记垫在下面。

　　小孩很轻，被拉得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半天都没爬起来。
　　脚下的泥土已经被雨水泡软了，再待下去可能会因为山体滑坡摔下去。刘深坐起身，直接把人往胸前一抱，轻快又不失慌乱地去找躲雨的地方了。

　　好轻啊，比暖雨还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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