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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
李洛水有些狼狈地抹了把脸。
“……你看错了,水没擦干净而已。”
话音刚落,见前方的卫溪舟又倒退两步走了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别过头,声音嗡嗡的说:“……看什么?”
卫溪舟张了张嘴,半天挤出一句:“方才在水里……”
李洛水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满脑子都是梦中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和抱着尸体失声痛哭的脸。
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方才在水下,谢谢你救了我。”
水珠顺着他额际滑下,这人也不去擦,只眼眸晶亮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方才在水下,我们……”
“卫世子。”
她轻声将他打断。
“我是要嫁入宁国公府做夫人的,你也即将迎娶公主过门,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旁的念头,还是趁早断了好。”
卫溪舟僵在原地,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满肚子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为什么?”
“明明是你先……”
“世子是不是想说,是我先亲的你,对吗?”
李洛水忍着心痛,一步一步走到对方面前,她仰起头,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
如果和她不再有交集,他的结局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我那时神志不清,以为大限将至,才会将你错认,这个解释,世子满意吗?”
卫溪舟深吸口气,“你……将我错认成了谁?”
“还能有谁?”李洛水将视线转向别处,“当然是我的未婚夫。”
“……好,很好。”
卫溪舟突然笑了,只是那黑沉的眸子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他嗓音森冷,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洛水只觉得心里某处酸胀得厉害,她轻声说:“云茵公主是个良配,你如果娶了她,说不定……”
说不定还能在他日保下一命。
后面的话李洛水没说出口,卫溪舟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低下头看了眼湿漉漉的自己,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一路,卫溪舟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找了块空地生起火堆,自顾自脱下外衫架在上面烤。
见她杵在不远处,抱着双臂冷得直发抖,卫溪舟拿木枝戳了戳火堆,“冷的话就过来。”
李洛水实在冻得厉害,顾不上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见他发了话,便提起裙摆来到火堆旁坐下。
“你别误会啊,我就是怕你再染了风寒,回头还得背你出去。”卫溪舟硬邦邦解释道。
“……我不用你背。”
他的脸一下子又黑了,“谁稀罕背你!”
见她冷得浑身发抖,又放缓了语气,“你衣服湿了,脱下来烘干,会好受些。”
说完转过身,“那什么,我不看就是。”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洛水当真在他身后解起衣衫来,她本就不是个忸怩之人,再加上衣裳湿漉漉的挂在身上,也实在不好受。
二人都只穿着一件单衣,背对着背坐在火堆旁,这副模样要是让旁人看了去,不知会传出多少误会。
“……卫溪舟。”
“嗯。”
“今日,我见到皇后娘娘了。”她突然说。
卫溪舟沉默了一瞬,“那你知道,宁皇后对面站着的那人是谁吗?”
李洛水摇头,反应过来对方背对着自己,又开口说:“不知道。看模样不像是中原人。”
“他是北戎可汗的帐下亲信。”卫溪舟顿了顿,“也是北戎与大祁朝廷暗中合作的联络人。”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原来一直与北戎合作,出卖情报,提供军械的朝中内应,居然正是当今皇后。
想到什么,他自嘲一笑,“就算是这样,你也还要嫁给宁绍吗?”
“此事他未必知情……”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李洛水沉默了。
确实,宁绍和宁皇后之间一定有着某些外人不知道的联系,宁皇后通敌卖国之事,要说宁绍完全不知晓,她是不信的。
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根本容不得她反悔,只听卫溪舟接着说道:“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他们宁家的风光日子不久了。”
李洛水没说话,她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一旦宁皇后通敌的罪名坐实,以皇帝的雷霆手段,恐怕整个宁氏一族都会遭殃,而作为皇后的亲侄子,宁绍必定不可能幸免。
周围一度陷入沉默,俩人谁也没再说话,天色已晚,折腾了一天,彼此都有些疲惫。
卫溪舟将肩膀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身后始终没有动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女子侧卧在火堆旁的枯草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火光映照在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愈发可怜。
心底没来由的一软,他走过去,将烘干的外衫轻轻搭在了她的身上。
离得近了,甚至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垂在眼睑下,被火光投出一小片阴影,似是察觉有人靠近,睡梦中的她轻皱起眉,如扇的羽睫微微颤抖着。
鬼使神差的,卫溪舟伸出手,女子长长的睫羽如蝴蝶一般轻轻在他指腹上刮过,惹得他心中一颤。
“你究竟……”他低声说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李洛水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坐起身,看到盖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外衫,心中五味杂陈。
“醒了?”
卫溪舟将摘好的果子递到她跟前,过了一宿,这人似乎也消了气,眼眸中的光亮一如往昔。
见她没动,只怔怔看着他,便不由分说将果子塞到她怀里。
“你听好了,我不会娶什么公主,我与她皆无此意,退婚是迟早的事。”
李洛水低下头,“你,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卫溪舟突然笑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看着她,那双黑玉般的眸子被晨光铺上一层暖意,“你既不懂,那我便说得更明白些。”
“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李洛水心中一震,愣愣地坐在那儿,对方的眼神太过专注,她那些谎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只要你和姓宁的还没成亲,我就还有机会。”说到这,他蓦地勾起唇角,“再说了,就算你和他成了亲,我也照样能把你抢过来。”
“你……”
卫溪舟笑得更加放肆,“装不下去了吧,桃桃都跟我说了,你和姓宁的,不过是做做表面样子,还想骗我?”
李洛水:“……”
她怎么就忘了桃桃这一茬!
“你,你给她下毒,她如何会对你说实话?”
“这你就说错了,正是因为她身中剧毒,才不会有所隐瞒……还有,那毒可不是我下的。”
闻言,李洛水一怔:“可她明明说,只有你才有解药……”
“不这么说,她又岂会听话的护你周全?”卫溪舟说:“她身上的毒,是当初服用假死药后留下的,那毒刁钻得很,我的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李洛水沉默,兜兜转转,原来桃桃身上的毒,是吃了假死药造成的,果然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假死药,有的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而已。
而桃桃却一直以为,那毒是卫溪舟下的。
看出她的顾虑,他出声安慰道:“放心,我已经命人去调制解药,到时候替她解了便是。”
见她始终皱着眉头,卫溪舟突然凑近,带笑的嗓音落在耳畔,“你在担心我?”
女子双颊飞快升起两片薄红,有些伧惶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卫溪舟不再逗她,他一路上心情大好,连带着肩膀的伤口都不怎么疼了,放缓了脚步走在她身侧,时不时侧过头看她一眼。
李洛水被他看恼了,忍无可忍道:“我有这么好笑吗?”
“这倒没有。”话是这么说,可他眼底明晃晃的笑意丝毫未减,“还记得上次在马车里,你临走时说过什么吗?”
李洛水眨眼,“我说什么了?”
“你说,下次再见面,一定要好好报答我。”
刚冷却两分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李洛水支支吾吾道:“有,有吗?”
卫溪舟轻哼一声,“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此刻的李洛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日她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却当了真,更没想到的是,再次见面,俩人会是这样一番境遇。
“行,行了,你别笑了,有什么事,先出去了再说。”她赶紧岔开话题。
而就在俩人话音刚落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卫溪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隐到一处岩壁后,悄悄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几个蒙着面的灰衣大汉抬着两具尸体出现在不远处,一边走,嘴里还不停抱怨着:
“真倒霉,每次都让我们来处理死人。”
“哎,你小心些,把鼻子遮严实了,别碰到尸体,这痨疾可是会传染的。”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为出了大牢,就能重获自由,不成想却被关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成天做苦力……”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啦?要我说,这儿有吃有喝,再怎么说也比蹲大牢强吧。”
“别说了别说了,赶紧扔完人,上头催得紧,回去还得继续干活呢。”
几人走后,岩壁后的俩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某种信号。
“你留在这,我跟上去看看。”卫溪舟说。
“不行,我也要去。”
见他满脸不同意,李洛水又说道:“这痨疾以前有人和我说过,或许有法子能治,让我和你一起去。”
况且他们是被水流从潭底冲过来的,早已辨不清来时的方向,眼下要离开这里,只有前方一条路。
卫溪舟拗不过她,只好妥协道:“那好,你跟在我身后,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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